上一次看余华的《活着》是在暑假返校的火车上,燥热的绿皮车,乌泱泱的坐着站着满满都是人。
我坐在靠着车窗的位置,千篇一律的山坡和杂草慢悠悠的后退,散落在长长短短小路上的杨树寂寞的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已经记不清当时看了什么情节,但是眼泪不可抑制的往外涌还得我不得不用手紧紧捂住朝着窗户外面。这人声嘈杂中如果有人发现我在哭,那真是囧到极限了。不无谓给一闪而过的过客徒增多余的思虑,只想自己好好消化这突然蔓延而来的仿佛是无数祖辈的悲哀。
或者只有真的在土地上干过农活,在连虫鸣都没有的酷热午间;
在繁星满天的深夜;在露水依然沾染草丛的凌晨;
春耕秋收,能看到汗水掉落在脚边的黄土地上瞬间蒸发不见,能听到镰刀割到麦秆时清脆的声音,能感觉到用力一掰后的玉米紧握手中的力度,有经历过一蔬一饭就能带来惊喜才会带来如此震惊。
原来这一切都是为了活着。
十几岁的年龄天马行空,和表哥争执过一个问题。他说人活着是为了吃;我说人吃饭时为了活。
我总是在一个时期的一个节点坚定的认为一个道理的正确性,却在被生活慢慢打磨之后才能意识到对错不会分明。活着和吃饭本就是无法分开互为因果的双生子,就连整个人类的延续也是围着吃打转。
近几日因为梁文道的一千零一夜提到这本书,记忆中曾被拨动的情感又像小兽般肆虐,重新看完确实又感受颇深。
我们经常会忍不住思考,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在高考那年有女班长向班上八十多个人为这个问题,我也在因为和同学通宵谈到凌晨不去上早自习,被班主任在他办公室训教而发出这个问题。在一旁的已经不记得我是谁的高一语文老师缓缓的说道,人活着就像被惩罚的西西弗斯,当把巨石推到山顶的一刻就是又要滚落从新再来一次的开始。
茫然的流泪思索,继续挣扎在毫无希望的高三应该是最艰难的时刻了吧。这巨石就是活着,活着的每一天,每天早晨醒来就开始推动巨石,一天结束推到高处,第二天继续,周而复始直到死去。
西西弗斯受这样的惩罚是因为他盗取了火种,而人类所受这种惩罚是因为想要站在食物链的顶端无限延续自己的基因。
“少年去游荡,中年掘宝藏,老年当和尚“不同的人生阶段完全不同的心境,古往今来莫不如此吧。
南宋的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语,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竟是完全相似的感情。
富贵年少时总觉得世界都是自己的,豪宅良田,家业万贯。这样的财富不去用赌博刺激简直会无聊到疯掉,肉体的满足一旦最大化,精神的满足自然就是第一位的了。连美好的家珍在他的手之后也觉得不过尔尔。
当这一切灰飞烟灭只剩小破屋时,他开始醒悟。人生若没有这样的起伏,怎么会明白无常。即使让他舔着脸问龙二租了五亩地,为了家里人他也是愿意的。
原想这一切都能因为自己的幡然醒悟而重新开始,却被抓了壮丁拉大炮。在战场上历经炮火而顺利回家这段完全是蒙太奇的感觉。
当他在田埂上远远看到有庆和凤霞时,心里应该是满满的幸福吧。当他听到家珍喊着他的名字跑过来时,没有人会不掉泪吧。
原来一家人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我们每个人都如此孤独,只有血脉相连的人才能略微消除这样的孤独,从降生的一刻我们就脱离母体,独自去这个世界占有资源去维系自己的生命,遇到的僵硬和冰冷必然要让我们学着保护自己。当物质充裕时可能会忽略这种孤独感,一旦贫瘠来临维系生命的感情就会发挥无法预估的力量。
无论是凤霞的难产而亡还是家珍的病逝,有庆的被害,二喜的意外甚至苦根的暴毙都是生命走着所不期而遇的难题。富贵在面对时从一开始的痛苦到最后的从命运上寻求解释甚至释然,或许是因为这一切他都无力改变,但人总是要活着,要看到第二天的太阳,要去推命运安排的巨石。当富贵飘飘然只剩孤身一人去买牛的时候,他已经完全被生活打磨成接受一切变迁的样子了吧。
他疯狂的找路人去确认苦根是不是还活着,和祥林嫂一遍遍的向人诉说阿毛是怎么死的没有什么两样。疯子和正常人的界限有那么泾渭分明吗?我们庸庸碌碌的接受生活的种种安排,如同低头吃草的羊群。
他牵着那头要被宰掉的老牛回家时,那些围观的人应该都觉得他多么不正常。他在枕头下放的十块钱是生活的智慧更是空旷的悲伤。在那些孤独的夜里,在那些酷热的骄阳下,在那些无尽的风雪里富贵真的不会抱怨生命施加的酷刑吗?
可是当他乐呵呵的对着牛说今天耕了多少地的时候,不觉一种千磨万励还坚韧,任尔东西南北风的气魄。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生命中一时的起伏都无需太计较,种种荣辱也不过如烟云般散去。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就有把鸡变成鹅,把鹅变成羊,把羊变成牛的希望。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