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还是清晨,街上的行人本来就不多,屋顶上的人就更少。穿夜行衣的人更是不多见。
所以柳长亭很容易跟在两个鬼面人之后。
深夜与凌晨,本是人睡梦最香的时候,偏偏他都在跟踪别人。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无奈地笑了笑。
而且,深夜跟踪的人,现在正和他一起。
红衣的轻功实在不错,紧紧地跟在柳长亭身后,竟然没被落下。如果在平时,他一定会停下来好好地夸夸她。
红衣秀眉紧颦,双目死死盯着十丈之外的黑衣人。
她的脸比清晨的寒风更冷。
几个起落之后,逐渐进入了东北边的早市。
两个黑衣人身体一缩便落到纵横的街道之上,随后便各自分开,混入了略见拥挤的人群之中。
柳长亭和红衣跟着落下,红衣脚下不停,快速说道:“分开追。”
还未迈开步子,手臂便被柳长亭拉住。
“现在分开,对你未免太危险。”
“管不了那么多,先追人要紧。”
红衣转身欲走,皓腕却依旧被柳长亭拉住。
她回过头,直直盯着柳长亭,眼里愈发冷酷。
柳长亭也没了之前的笑容,正色道:“事到如今,只有你我共同努力,救出几位姑娘的几率才会大一些。”
红衣紧皱着眉头,不一会儿双眼便黯淡下来。她心里已清楚,那几个黑衣人能轻易掳走自己的姐妹,若想再带走她也并非什么难事。
沉默之后,红衣黯然道:“那现在应该怎么办?”
柳长亭问道:“那群黑衣人,红衣姑娘真的不认识?”
红衣摇头道:“不认识。他们是谁?”
柳长亭答道:“看他们的鬼面具,应该是无常的人。”
“无常到底是什么?”
“我也是最近才听财神说起过,是个十八年前让江湖人闻风丧胆的组织。最近又突然出现,还找上了财神府的麻烦。”
红衣的秀眉又皱了起来,她轻轻低下头,若有所思。
柳长亭看着红衣,轻声问道:“红衣姑娘在想什么?”
红衣抬起头看着柳长亭,欲言又止,终是摇摇头叹口气道:“没事,现在应该怎么办?”
柳长亭没再追问,继续道:“看那两个鬼面人的架势,应该是想取我性命。”
“嗯。”
“但掳走四位姑娘,当然也是有备而来。”
“……”
“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就在这儿等他们再来。”柳长亭说完,又笑了起来。
红衣疑惑地看着他,就像是看到一条自己从水里跳到面粉盆里挣扎,又跳到油锅里的鱼。
“你是说我们哪儿都不去,就在这儿等?”
“没错。”
“你明知别人拿着刀过来,还要乖乖地做砧板上的肉?”
“倒也没到这个地步。”
“简直疯了。”红衣说完,再次转身,向前走去。
她的手臂又被柳长亭拉住。
“现在他们已不知去向,姑娘要往哪里去。”
“去哪儿都比呆在这儿好,”红衣冷冷道,“松手。”
他的手并没有松开。“这样乱跑收效甚低,还有危险。”然后,他突然小声说道,“况且,那边买伞的小贩和面馆门口的乞丐都已经汇报了很多消息给他们的‘朋友’,想必很快便有人来。”
红衣这才注意到街上的人都时不时往这边看。那小贩与乞丐更是一刻不松懈。
自己妆容妩媚,一袭红衣,实在太过引人注目。
柳长亭这才松开手,随便向身后的一家茶馆走去。
江南人多喜茶,杭州尤甚。
在杭州城里,每条街上几乎都有两三个茶馆。
有装饰精美,茶香萦绕的茶馆,当然也就有大碗粗茶,为粗人脚力解渴的小茶铺。一杯两盏之间,同桌人便已熟悉,就着各种话头聊了起来,一片嘈杂。
柳长亭两人刚走进茶馆,茶馆便逐渐安静了下来,店里的人纷纷侧过头来看着他们。
当然不是看柳长亭。
他又想起赵管家的话。“如梦阁的五位姑娘,整个杭州城恐怕没有哪个男人不知道。”
他轻轻叹了口气,只能装作没发现,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红衣也坐下,皱着眉头沉思起来,丝毫不在意店里的人。
要了壶龙井之后,柳长亭才打量起这个茶馆。
这茶馆装潢不算精致,桌椅已有些年头,账台的桌布已洗得发白。掌柜既没看账本也没打算盘,正拿着一杯热茶小口小口啜着。店内几乎坐满,大多是江湖人装束,最靠里一桌两人白衣黑剑,一老一少,那年轻的正向这边打量。
账台上方的墙壁上,却挂着精心装裱过的一幅字。
“饮茶而醉”。
柳长亭笑笑,说道:“这老板倒是个嗜茶之人。”
红衣心不在焉:“嗯。”
柳长亭看着红衣,轻声说道:“姑娘放心,无常既然带她们走,暂时便没有危险。”
红衣道:“我知道。”
柳长亭继续道:“我也当尽全力保护你,救出另外几位姑娘。”
红衣突然看着他,板着脸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一定需要你保护?”
柳长亭眨了眨眼睛:“当然不是。”然后,他好像也发起呆来。
红衣看着他,问道:“你在想什么?”
柳长亭带着笑意,说道:“我有个朋友,也说过和姑娘一样的话。”
“朋友?”红衣好像突然来了兴趣,“天仙楼的那位朋友?”
柳长亭的脸竟然有些红了:“没错,她姓段,叫心心。”
红衣眼角含笑,嘴里却轻轻叹了口气。
“你又在叹什么气?”
“可惜那么可爱的女孩子,你却只把别人当朋友。”
“什么意思?”
“在天仙楼时,她生的气可不少。”
“心心本就爱生气,你莫要记恨于她。”
红衣看着柳长亭,哭笑不得:“你怎么突然变成了个傻子?”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哪个女孩子见着自己喜欢的人去看别的女人时不生气?”
柳长亭突然被手中的茶呛到,咳了起来。
他的脸已经完全红透,就像一个醉酒的大汉。
红衣丹唇微启,带着盈盈笑意。她看着墙上的字,又看了看柳长亭,笑道:“这茶果然醉人。”
这时,一位白衣黑剑的少年人起身走了过来,狎笑道:“哎呀,这不是如梦阁的红衣姑娘嘛。”
这少年粉面堂堂,也算生的俊俏。步伐夸张,语言轻佻,腰间挂着一个扇形玉坠,一副纨绔子弟模样。
红衣轻轻笑道:“公子认得红衣?敢问公子是……”
少年眉头一扬,好像正在等着她问这句:“我是玉扇山庄的少庄主项青,昨日专程去如梦阁拜会红衣姑娘,可惜吴妈妈说姑娘病了不见客,我可是失望了好一阵呢。没想到今早在这遇到姑娘,不如…”他脸上淫笑不止,接着道,“不如你我回如梦阁去,也好续上这段缘分。”
玉扇山庄,几乎已是鲁地第一山庄。当初齐鲁匪患,庄主项青云独自提剑上泰山,花了七天七夜踏平了所有匪寨,周围百姓才得了安宁。庄中弟子除了修行剑术,俱要熟读四书五经,每年甚至会组织专门的考核。
他们简直是标准的名门正派。
红衣却连头也不抬一下:“多谢项公子厚爱,不过我听说昨晚项公子豪掷千金,似乎也玩得很开心。”
项青失了笑容,神色尴尬。可马上,他又嬉笑起来:“昨晚那些女子,无论是身形还是脸蛋,都不及姑娘万一的。”他抿了抿嘴唇,接着道,“要是对姑娘的技术满意,兴许还可以为姑娘赎个身。”
红衣还未答话,柳长亭便皱眉道:“奇怪,刚才这茶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变得恶心了。”
项青好像现在才看到柳长亭,问道:“这位是?”
红衣道:“这位是红衣的朋友。”
项青眼露厌恶,马上又笑道:“这位公子看着一副穷酸模样,没想到也能算是红衣姑娘的朋友,真是佩服。”
柳长亭也嘿嘿笑道:“彼此彼此,阁下看着衣冠楚楚,没想到也不是什么东西。”
项青脸色铁青,端起一杯热茶,冷冷道:“本少爷敬你一杯。”
说完,他手腕一抖,杯中茶水如箭向柳长亭奔去。
柳长亭左手拿着空茶杯,只是轻轻一抬一转,那水箭就如同长了双眼,全部钻到柳长亭的杯子里。
红衣看得惊奇,项青更是看得呆了。柳长亭晃了晃茶杯,皱眉道:“怎么御膳山庄的人不去给皇帝做菜,反而学人背着剑装江湖人。”
说完,他抖了抖手腕,那茶杯忽然就飞了出去,忽然就打到项青的鼻梁上。
他的鼻梁忽然就塌了。
项青捂着鼻子后退好几步,他的眼中已经涌出了泪水:“你个狗东西,敢打你项爷,我他妈今天杀了你!”
说完,利刃出鞘,剑鸣铮铮。
“青儿!”一个低沉声音传来,正是与项青同桌的瘦削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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