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东东,你来回答问题!”
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站起来,她比同班的孩子矮了大概一头,因为喜欢语文,喜爱写作,所以老师总是叫她回答问题。
“小东东,来我办公室一趟”,老师严厉的眼神掠过这个孩子。因为这次的习作,很明显是敷衍老师。在办公室里老师语重心长的教导让她感到羞愧。
“小东东”是我,老师姓闫——我的班主任。
闫老师,是我二、三年级的班主任。她教我们时四十多岁,个头很高,方脸,齐耳的短发,用两枚银色或黑色的发夹从耳边向耳后拢去,梳理整齐。闫老师皮肤白,稍微受点风,高高的颧骨处就泛着浅浅的红色。她不苟言笑,因为比其他老师年长,所以说话很有分量,人也很正直。
其实我那时是编外生,因为妈妈教一年级,所以五岁多就上学了。可偏偏成绩还算不错,就这样混在比自己大两岁的孩子队伍里。
二年级期末时,妈妈心疼我,个头矮,人又单薄。就对闫老师说:要不让孩子重上二年级吧!闫老师很诧异:个头小怎么啦?孩子成绩很不错,完全跟得上,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呢?
妈妈陪笑着说:那接下来要上三年级了,同龄孩子才上一年级,害怕她后边跟不上。闫老师连连摇头,就三个字——不同意!
妈妈走远后,她慈爱地看着我:年龄小,可我们能跟上呀!小东东,加油!
我不叫“小东东”,这是她对我的爱称。可当时的我很不习惯老师这样叫我,再加上她对我爱怜的眼神,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小小的蜗牛。
现在多想再听听她叫我“小东东”,已经永远不可能了!
三年级,我们的数学老师很厉害,课堂训练,错一道题赏一个巴掌,错两道两巴掌,三道以上成倍累加。同学们上数学课都战战兢兢的,生怕出错被打。记得有一位同学错了不少,被奖赏完巴掌之后,晕头转向的又站回没有抽巴掌的队伍,被数学老师发现后,提溜出来又是几个响耳。
数学老师打孩子,学校上下都知道,八十年代的校园,这也算正常。这位女老师的三个女儿,就是在这种教育下成才,听说她家三个女儿分别在八、九十年代留学美国,只有小女儿定居上海。
妈妈不认同这种教育,觉得这是说服闫老师的理由。每当妈妈下午每课时,就会以各种理由给我请假,总之,铁定了让我蹲级。
第一个三年级就晃晃悠悠过完了。
别人不够年龄顶多重新上一遍一年级,可我重新上一遍三年级,不论什么原因,总让人有留级生的错觉。
虽然闫老师不认同妈妈的想法和做法,可她还是无法说服妈妈。万幸,她仍然担任三年级二班的班主任,我继续和她学习。
闫老师严厉、尽责,除了其他老师上课之外,她几乎都在教室监督我们学习。闫老师双眼皮,大眼睛,现在想来闫老师年青时,应该算的上美人。每当我抬头和她目光接触时,她投来的眼神是询问,却透着隐隐的威严。我们这一代,小时候非常怕老师。但是我们对闫老师是又敬又畏,怕她追问我们的学业,敬她一丝不苟的教学态度以及像父母一样给我们温暖。
我清楚的记得,那是一个秋天的午后,教室外边的有一排高大的水杉树,阳光从错落的树枝间泻下,景色有些与往常不一样。此时,闫老师在读她孩子的来信(她的大儿子在上海读交大),这封信仿佛打开了外面的世界,让我们这些生活在村镇的孩子,第一次有了兴奋、神秘的体验。信的末了说:妈妈,这个寸土是金的城市,繁华得足以让我眼花缭乱,我一定要立足于这里,请鼓励您的孩子们,他们也能体验美丽的上海。闫老师读着信件,眼睛发着光,熠熠生辉,她微笑着望着一张张憧憬、稚嫩的我们,鼓励大家要好好学习,只有学习是打开世界的船票。
多年后,我仍然记得那个场景,多么美好的场景。闫老师像太阳照着我们,我们就是仰起脸的向日葵,欢愉的接受阳光的哺育。
一路走来,我的语文成绩都很不错,由其作文几乎都是班级范文,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大学毕业。
可是大约有近乎二十年,我都不大写作了,写得最多也是矫揉造作,欲罢不能的愁情烦事,我都不忍多看一眼。
大约十年前,闫老师从美国大儿子那儿回乡养老。有一次路上碰到妈妈,寒暄之后,就是追问我的消息:我的那个小东东很有出息,现在做什么呢?
当我听到这个消息时,很震惊,老师居然还记得我,而且“小东东”如此深刻的印在她的记忆里。从那以后,我总寻思着,抽时间去看望她。
有些事想到了就要做,有些人想到了就要去见,否则就会变成终生的遗憾。我一拖再拖,不想永远也见不到老师了。
那日我与老友会面,说起闫老师,我表达了想抽时间看望她老人家。老友告诉我:闫老师在疫情快结束时不在了,丧事也因此简单冷清,她的两个儿子因为在美国都不能回来,所以......
我很痛心!一个人在成长中,除了父母全身心的投入之外,那就是领着走向学问的师者,一位好的领路人,让我喜欢上了文字,让我爱上了文学,让我在伤情时、兴奋时、平静时挥笔抒怀,记录生活的点点滴滴。
其实,去年就想写下关于闫老师和我的事情,可每每思绪打断,就停滞了。
写到这里,心里不禁泛起一丝酸楚,为我终是没有去看望我的闫老师!
(闫老师一生德高望重,桃李满天下,教子有方,膝下育有三男一女,除一男身有缺陷务农在乡,其他两子均与八十年代公派出国留学,一女国内博士毕业后定居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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