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小世界
灿烂世界 再大世界
不换我的小世界 ―― 《小世界》

如果你在吹不动一片树叶的风里闻到过松油的香味,如果你和青山相对而坐看到过树枝间移动的薄云,如果你见过在山头翅膀仿佛一动也不动却不停打着圈圈的老鹰,如果你见过三三两两在田头、在山尖各自忙碌的农人,如果你会温柔的注视着大自然的一切事物看到它们的神奇,我相信,你一定来过我的世界。

这样的一个世界,名字不会太特别,你不会眼前一亮的,它就叫家乡。
其实每个人都有这样一个世界,不是我们决定的,却魂牵梦绕在心头一辈子。我很幸运十几年前我这个小小生命在这里赴一场幽谷斜坞之约。
在我小的时候有一段时间里是这样一种状态,我以为我每天经历的一切就是整个世界,以为我每天打招呼的亲昵的叫着各种称呼的人们就是世界的全部。世界小了,周围的一切就变得特别大特别大,我能清楚的记得哪条小路上到了春天会开什么颜色的花,然后一年又一年的等着它开了又谢,我能在没学过节气歌的前提下知道田地里该做什么事情了,我能走很多很多的山路找到一片杨梅林,吃到饱然后兜一衣服回家给爷爷泡酒,我可以记住村子里每一个人的年龄记住他们脸上的每一道皱纹,记住那些老人们笑起来他们所剩不多的牙齿。
有一瞬间我甚至自信的以为,我快长大到可以继承爷爷做着一年四季不停重复的事情。那个时候觉得能够经营一块田地,一方茶坡,一片橘园,陪着它走过四季,等着它成熟,就很幸福很快乐。可我却走进一个小屋子,端端正正的拿着书,一读就是十几年,读着读着就被父母带上一辆破旧的小客车,一路颠簸到小县城,来来回回颠簸了五六年,这会儿倒是安稳了,却与自己的那片天地隔着万水千山。
翻过这片绿水青山看到的世界,很大,很吵,很多的颜色。可我却再也温柔不起来,不能对那些个色彩投去深情的凝望。每个人都曾年少过,年少如我,我曾因为发现世界的广阔而欣喜的心跳加快、面红耳赤。我也曾一度封存过这个小山谷,迷失在喧嚣的街道中,遗忘了那个仍然住在半山腰,每天孤独的看门口山顶上的日升日落,看屋后橘园的果子结了又掉,看深山的野果子红了又绿,等不来一句问候,等不来一个我的老者。

你以为大城市里人那么多,一定很热闹。可是呢,灯红酒绿、城市高楼不论过了多久它都是那样一动不动的,身边的路人一个又一个,谁给你温柔的回眸一笑过,谁对你驻足寒暄几句过。繁华尽收眼底,却无一处柔软,尽是孤寂。不如一路倒头回到自己的小世界里,坐在小山坡上,半杯清茶半缕倦意,打身上越过的山风是老友,从远方飘来的白云是知己,自身后传来的呼唤是亲人,从心里溢出来的是知足。
当我还是个和蝴蝶翩跹起舞的娃娃时,爷爷就诉说着自己的陈年往事,那个时候的他一脸的自豪和快乐。脸颊常年的红润在那一刻仿佛是因为自己说着自己的事迹,因为羞涩而偷偷溜出来的绯红。
如今,他已然满头华发,拐杖一如少时的我,寸步不离的跟着他。当他再说起往事,他会望着远方,会摸摸自己的嘴巴,深深地吸一口气,然后慢慢的吐出来。像极了历经沧桑的诗人,登高伤自,无奈老矣。
他守着这十里斜坞,守着他的一生,守着每个孩子的童年。父母、我与弟都在他的身旁一点一点的长大,一点一点的远去。唯独这片天地,一如当年模样,青山未老,人已暮年。

有些人,相见不如怀念;有些事,怀念不如沉淀。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时光打马过,少郎久不归。有些人的出走,可能是去了另一个小世界生活,那个世界里没有你,所以你怀念。有些人的出走,不是离开不是消失,而是他真真切切的还活在你的世界里,还会在你的世界里走来走去,甚至跑来跑去,但是一切都因为眼界的开阔而改变了,你们没有了山间的小跑,没有了午后的采蕨,没有了雨后的蛛网,没有了田头的泥巴……,世俗的东西蒙蔽了他的双眼,儿时的玩伴绝口不提那些疯狂,吹着口哨,抖着小腿,男女有别,打招呼都变得怯懦。
好想和他说,当年山上的一天,静谧无声却因为彼此的存在而心安。
假装很熟练的样子折来树枝搭成屋檐,做成一个家。
你说在家里等我,我去找吃的,男孩子出去找吃的不可以让家人饿到,那个时候,你的笑让一片茶坞的白茶花都变成红色。
你说我们需要钻木取火来驱赶野兽,然后你认真的用树枝一下一下的钻着,我很乖的在旁边看着。你很专注,没发现我盯着你好久好久,一定没有人说过你那个时候手很脏眼睛很好看。因为只有我见过,我当时不懂那样说话,只知道静静看着。

大把大把的松针落在地上,一针刺下过往,一针刻着执念。
至少那些离去的,曾经相伴过,至少那些怀念的,曾得偿所愿过。
恍然间,这个小世界里的人们,仿佛又老了几岁。
十里斜坞漫山茶,千里离愁盼君归。
风起痴人几多泪,何时恍然又几岁。

斜坞很小,却是我的整个世界。
世界很大,却抵不过一个斜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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