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谦和军军回乡时,油菜结荚泛黄,小麦秀齐穗芒。阿均去了趟香港又马上回家,荣莹答应考虑他的求爱,希望之窗刚开启须趁热打铁,顺势而入。荣莹的态度出乎姬谦意料,起码没他想的那么排斥。荣莹陪阿均去农场看那放鸭老头,阿均不仅给他请医备药,见他仍旧发抖,索性回家卷了铺盖儿在看鸭棚陪二夜。落后,姬谦和荣莹又请场领导吃了顿老酒,加深感情,场里把枪还给了阿均。阿均俨然从一个破坏生产者包装成了活雷锋。
姬谦见荣莹不瘟不火,便想拱拱火,找她推心置腹谈了一次话。撂开政治意识形态,外面的世界更精彩。阿均上进心强,他暂时不用过问香港的生意,准备走读大学。她也可以去上大学,换一种环境换一种活法,定有全新体念。上大学是荣莹梦寐以求的,谈完大学,又问他知不知道阿均父亲怎么死的?姬谦听她已调查阿均家史,说明入戏了。阿均乡下的老房还是他爷爷的曾祖父留下的,已是五代上海人,四八年蒋经国在上海打老虎,阿均父亲因屯积棉纱被枪毙了。姬谦说:敌人的敌人是朋友,被敌人杀害的就是好人。荣莹觉得姬谦强词夺理,思维与众不同。姬谦也认为荣莹与众不同,因为她从不做梦,假如她把这秘密告诉了阿均,事才板上钉钉。姬谦学刘备招亲,先把风放出去。
阿均和军军一见如故,二人从街上到乡下来回撺梭,捕鱼捉吓,打鸟斗鸡,玩得不亦乐乎。阿均听说他们做画缺本钱,借三万块给姬谦,军军听了吓一跳,三万块,是他干五十年的工资收入。阿均香港合伙人也做书画生意,挑了几幅画带回去,或许可以合作。姬谦带二位去吴州拜访唐立言,军军拜他为师,阿均见见未来的妻舅,虽舅舅和外甥女有代沟,但亲戚毕竟是亲戚,关键时刻说话管用。事毕,阿均去了香港,军军回了省城。
姬谦从吴州回来第二天,张少华拎了条鲥鱼上门,要请他为匡敏说谋,男方是匡敏大队新任书记顾新。姬谦曾拜托他照顾匡家,认得他,对这事耳有所闻,匡敏不太情愿。顾新长了个狮子鼻,满脸紫青疙瘩,而且个子矮小,估摸还没匡敏高。五朵金花四朵花落有主,匡敏已到谈婚论嫁季节,农误一时错一季,人误一季错一生。但她个性独立,父母帮她物色过二个,她连看都不愿去看,就二个字,不嫁。匡敏是五朵金花中最茁类拨萃的,除那该死的地主成分外,绝对能成贤妻良母。匡敏聪明难忽悠,姬谦春节与她们吹《闲情偶寄》,她拿了原著去看,查他有没有胡谄。她崇拜李清照,李清照七十多首诗词,她全能背出来,而且不显山不露水。一次吃酒,姬谦见碗里飘浮几粒米渣,想试试她的才情,用筷子拨了拨,要她吟首李清照的词。匡敏不愿意,说一个乡下人,谁和你附庸风雅。姬谦很执着,和她横东道说:你背一首词,我喝一碗酒。这倒勾起了她极大兴趣,随口吟道:共赏金樽沉绿蚁,莫辞醉,此花不与群花比,米酒初熟时,上有渣浮如蚁……河上远远传来时隐时现的捣衣声,匡敏又吟道:薄衣初试,绿蚁新尝……闻砧声捣,蛩声细,漏声长。姬谦连喝了二碗米酒,服了,不敢再惹她。
这天匡敏一人在家,她弄了几个小菜,让姬谦张少华先喝起酒来。张少华端起酒碗又说起那事。姬谦问:他不担心匡敏家的地主成分?张少华说:那小子说了,即使书记当不成,也心敢情愿。姬谦认可顾新勇气可嘉,但仍觉得二人不配,要张少华和匡敏当面讲。匡敏端菜进来,二人立即停止谈论。说了半天,张少华还是要姬谦讲,成不成看缘分。吃了会,张少华推托晚上有会议,便匆匆告辞了。
姬谦送客回来,匡敏拿出一坛双套酒,把姬谦碗里的白酒往地上一泼,各倒满一汤碗,自顾吃了一大口。姬谦见她窈窕淑女样子,动作如此生硬,便夹了块鱼肉放她门前碗里,笑着向她介绍:鲥鱼是洄游鱼类,长江三鲜之首,俗话说,宁吃鲥鱼一口,不吃草鱼一斗……匡敏摆摆手叫他打住,说道:我是猪八戒吃人参果,不知滋味,张主任鬼鬼祟祟的来干嘛?姬谦猜她已晓得,便把张少华来意和盘托出,又说:人不可貌相,海不可斗量……一口气罗列出顾新七方面优势。
匡敏静静地听完,说道:张主任是好意,顾书记有想法也没啥错。我今年二十六岁了,早该嫁人了,免得父母一天到晚捎耳朵。只怪自己出身不好,怕我生出什么事连累他们,但他们心里是疼我的。而有些人的话就不太中听了,横一个顾新怎么优秀,竖一个顾书记怎样能干,他优秀能干关我屁事!我嫁不嫁人关谁事……我想通了,一切听你的,你说嫁谁我就嫁谁,不辜负你一片好心!姬谦被她不明就里损了一通,哭笑不得,说:我又不是三姑六婆哄骗你,晓得你心思了。匡敏问晓得什么心思?姬谦指着盆里三四斤的鲥鱼笑道:张爱玲有人生三恨,一恨海棠无香,二恨紅楼梦未完,三恨鲥鱼刺多,匡敏还有第四恨。匡敏见姬谦打住不说了,说:晓得你是博学通才,少给我卖关节。姬谦说:恨我多嘴,我猫舔狗鼻,自讨没趣。匡敏急道:你说什么?
正说着,荣莹进来,见匡敏面红而赤,便问事因。荣莹听完对姬谦说:你快成职业媒婆了,人家早试探过好几次了,聪明人也犯底级错误,不论顾新的人品长相,就说他奶奶是哑巴,来个隔代遗传,生出个小哑巴,十哑九聋的,你能负责?姬谦知道她俩是一伙的,荣莹是猫扒琵琶有意乱弹,便打岔请她吃鲥鱼。荣莹直直摇手,推说已吃过晚饭。匡敏请她又吃了,还倒了半碗酒二人对吃,气得姬谦直瞪眼。其实,荣莹也憋着一肚子气。凡事都有二面性,姬谦稍微放出点风声,她就听到阿均的闲话。看看可怜的姬谦,一个糯米性子,在女孩面前象个软扒扒的无脊动物,忍住没再责怪他。
第二天,荣莹和陈俊堂去上泾大队蹲点。初夏的阳光一改春日的温柔火辣辣照耀大地,田野一片金黄,一片青黄,路边残留几朵零星野花,路上到处爬着蚯蚓。陈俊堂说:曲鳝爬上路,雨水乱如麻,今天要下雨。人去一场病,麦熟一场雨,要准备收割啰。荣莹瞄了眼天上的太阳,没啃声,她的心尤如这沉闷烦热的天空要下一场雨。阿均走时二人正式确立了恋爱关系,人刚走,就听说他曾和钱秀春有过见不得人的关系,不知真假,更撩得她心神不宁。陈俊堂是荣莹在南望最信任的人之一,荣莹把自己的疑惑告诉了他。陈俊堂听了说:怎么可能?你想,前几年高立标千方百计拿他游斗,有这种事早抖落出来了。荣莹憋了三天闷气似乎有了个出口。陈俊堂又说:今晚去姬谦二嫂家吃夜饭,请她打听,她的话最可信。
太阳西斜,二人来到姬家池村,家田正在树荫下磨镰刀,身旁放着铁耙竹柄木正畚箕翻耙。有二人翻合了笆斗,在上面下象棋,承志手叉着腰站旁边看。家田叫承志去屋里端凳给二位坐。承志刚进门,承茵拿了把连枷打将出来,承志一口气逃到砖场对面,双手叉腰朝她笑。
承茵追到门口,见了二位便停下,用不停打转的连枷头指指承志。陈俊堂问,二小子又做啥好事了?下棋的人让出小凳请二位坐。承茵说:二位领导来得正好,叫民兵把他捆起来!刚才家兴老婆在后门告状,承志承浩为庆祝学校放农忙假,买了两串鞭炮,说屋里放得更响,跑到家兴猪圈里,把一串鞭炮系在一只猪的尾巴上,一串插在另一只猪的屁眼里,点着,吓得两只猪跳出圈栏往外逃,一只猪跌池塘,淹得半死,一只猪钻进麦田,无影无踪了。几人听了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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