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美的神明高坐在葡萄藤编织成的自然宝座上,他的眉眼温顺,迷蒙氤氲着致命的柔情,面庞却像是艺术之神用世界上纹理最美丽的大理石雕刻而成,锋利的线条暗喻着他的坚韧意志。
他轻轻摇晃手中挂着常青藤和松果的权杖,于是夏日的风也变得轻盈起来,信徒们低着头,将脸深埋在兜帽的阴影中。风吹落在夏日就发黄的树叶,生命的轮回似乎被困在了这个季节。居民们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这位神明,不敢上前。
一个醉汉跌跌撞撞地走到神明队伍的前方,他仰头痛饮着壶中美酒,然后长长地打了个充满酒气的饱嗝。神明的队伍停止行进,他们无声地等着醉汉让开。醉汉疑惑地看着这群外来者,又求助似的望向路边的行人们。行人们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酒,酒,酒!”不知是哪个信徒喊道,然后像瘟疫蔓延开一样,所有信徒齐声喊道。她们抬起头来,脸上挂着迷人的笑,那笑容多克制啊,温善纯良。只是她们盯着酒壶的目光里闪烁着疯狂危险的渴望。醉汉吓得丢掉了手中的酒壶,连滚带爬地逃走了。为首的信徒捡起酒壶揣进自己宽大的衣服里。她们重又低下头,默默无声地前行。向西前行,那是日暮之地的方向。
这群外来的异教徒当天便离开了城镇。但是似乎有些信徒留了下来,居民偶尔能看见她们零星的身形,永远在闷热的白天披着那宽大的帽衫,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人们起初没有在意,但从前宁静的夜开始喧嚣,睡梦中的人们总会惊醒听见那时隐时现的歌声和鼓声。然后是久久的失眠,那顺着酒香飘来的歌声如此曼妙,像貌美年轻女子的体香萦绕不散,挑拨戏弄着人们的心弦。
酒香在整座城市弥漫开来,在凝滞的空气中久久不散,夜间秘密的聚会逐渐成为了锣鼓喧天的狂欢。越来越多的人们痴迷于那摄人心神的深红色液体,那微甜的口感,让人们意乱情迷,暧昧和纵欲在年轻人间蔓延开。只需痛饮一杯,轻轻柔柔地踩着那节拍,将手扶在她的腰上,迷情的眼神相对无言,只有湿润的嘴唇互相索取。
这座城镇已经沦为了酒神的大教堂。
早已离开的神明轻倚在女信徒柔软的胸脯上,他的嘴角微微扬起,他将苦闷驱散,嘲笑着苦夏的无能。沉闷的风无法吹散那氤氲酒香,吹不醒纵欲的男女。女信徒总是更痴迷于这位浑身充满自然野性美感的神明,他亲吻着女人们的额头,递给她们美酒,然后跳起旷世绝伦的舞蹈,所有人看得如痴如醉,忍不住一起舞动,舞,舞,舞!
他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大地上无数座酒神都市,彻夜笙歌,纵欲与暧昧,出轨和情人屡见不鲜,爱情的美好和嫉妒的毒火,夺目炽灼的阳光在白昼压抑着人们,黑夜他们以数倍的激情迸发。一片枯黄的树叶缓缓落在他头顶青翠葡萄藤编成的王冠上,酒神疯狂大笑,然后奋力将它抛向天空。
天空上白虹贯日。
大地远处站着一个戴着灰帽子的男人。
酒神看着他缓缓走近自己,身后的信徒们还沉浸在舞蹈和酒精中。一人一神无言对立,灰帽子男人抽出腰间的利剑,酒神则握紧了手中的权杖。
“你就是酒神吧?”灰帽子男人说道
酒神的额头上滑落一滴汗,是正午的阳光太毒辣了吗?祂望向那轮煌煌大日,神力似乎从他的体内源源不断地流失。祂说到:“世上再没有像我这样英俊的神了。人类,我可以赐予你们丰收和美酒,成为我的眷者吧。”
“果真是你吗,象征着黑夜中的欢愉,代表着丰收与新生,为世间带来和平欢乐的美酒,向日暮之地进军,即将登上神王宝座的酒神吗?”灰色帽子展颜笑道,他放下了手中的剑,大步向神明走去。
酒神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勉强笑了笑。祂展开双臂,想要拥抱这个迷途知返的羔羊。祂知道正午的苦夏险些取胜,不过没人能拒绝祂的恩赐——那抚平一切伤痕的美酒,让人忘却苦痛沉闷的琼浆玉液。
但祂忽然觉得胸口刺痛,滚烫的液体不断从他的胸膛涌出,祂吃惊地看了看自己胸口那道狰狞的伤痕,疑惑地看向眼前这个古怪的男人。“为什么拒绝我的恩赐,仆人。”酒神喃喃道。
“我是英雄的追随者。”男人收起利剑,望向东方。
“英雄啊,你的身影到底漂泊在何处,不在极寒的北方,你不会是龟缩在冰寒中的懦夫;
不在温暖的南方,你不会是沉醉在温柔乡中的软蛋;
不在炽热的远东,那里是你的胜利的终点而非起点;
你在太阳以西,你在日暮之地诞生,你是苦夏的终结者。”
男人神色平静地吟唱着,他的眸子里流露着千锤百炼的信任,对那位英雄的崇敬。“而你,酒神,你并非那刺杀暴君的勇者,你只是去迎接你的宝座,瓜分世界的膏脂。”
男人大步离去,从纵情忘我地舞蹈着的信徒们之间穿过。他们身后是染血倒地的神祗。
一片古怪的叶子缓缓飘落,它一半枯黄一半青翠,它悠悠晃晃停歇在酒神的鼻尖。
信徒们仍在高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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