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事二三

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

自春徂夏，途经洋紫荆的花辨，沐浴木棉花的飘絮，风铃木摇晃着宫铃随风奏着无声的天籁，碎碎的鹅黄瓣子，等着重新着色后的草。桂花，绣球花，夹竹桃，石榴花，凤凰花，商陆花，海冠花，芙蓉花，三角梅，白玉兰，鸡蛋花……四季不断。

春雨观花，夏山赏绿。自古以来花就是人们生活的寄托。美，爱欲，浪漫，纯洁，优雅，忧郁，祈祷……无人能用言语涵盖其内涵，极端对立的属性也消融在花海里，如同赋予了玫瑰跨越生死爱恨的灵力，所向披靡。

花可食可饮可入药。小时同母亲采摘清明花芯，细小的一簇簇黄蕊伴着嫩绿的芽叶，就着糯米粉末入锅小煎，清香爽口。造型特异、色泽鲜艳的花木多半带毒，以适应自然的丛林法则。曼陀罗、夹竹桃、秋海棠、天仙子、万年青……皆带着致命的诱惑，高贵缠绵。

花是月的伴侣。高山流水，琴瑟和鸣，好似花的芬芳只在皎月中绽放，美的颤人心魄，催人泪下。「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花与月承载了四季流转，凝练了世间万象。一花一世界。可以没有跋山涉水的远行，可以没有富丽堂皇的屋脊，一床，一桌，一椅，枕书而眠，窗外的花里盛了四季的风景，花开花落，月圆月缺。花未全开月未圆，最美。

花里盛满了情思。它是好生收藏着的香囊，在桃花树下埋一坛春雨，只待佳人归来，剪烛煮茗。「柳外都成絮，栏边半是苔。多情帘燕独徘徊，依旧满身花雨又归来。」曾经花前月下，你是那一树一树的花开，而今独影徘徊，我的忧思却唯有花月可知。是谁人在叹花开几度，又是谁人感慨花事匆匆，零落凭谁吊？花何其无辜，又何其有幸。

花刻镂了岁月。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有悲花葬花者，感慨韶华易逝，花渐凋零，印合轨迹；也有爱怜者，赞其零落成泥，芬芳如故，化作春泥。

道得酒中，仙遇花里。花无时不在浸润人心，赋予有心者灵感和智慧。《名人传》中写道，文艺复兴时期雕塑艺术最高峰的代表米开朗琪罗，对花枝树木有着近乎疯狂的偏执。英国著名的作家、诗人、散文家奥斯卡·王尔德曾说过：「对于我，花就是向往的一部分。」伟大的人永远是单纯的，常保一颗单纯善良的心，而花正是他们心灵最佳的给养，纯净芬芳。

花孕育生命，孕育人生的哲思。一颗树在开花，一片树在酝酿。不喜百花齐放，而愿竞相盛开。每时每刻都有不一样的风景，绵延不绝。当花期已过，不争不躁，为下一次的花期潜心蕴藉，踵事增华。曾看过一段话：「一棵树，从一粒种子开始，渐渐拥有发达的根，茁壮的干，茂盛的枝叶，繁密的果实。一年四季中它有不同的姿态，岁月里它有不同的承载，不能要求它同时拥有花朵和果实，但成长是它永恒的追求。」杨绛先生也曾有言，古往今来，自有人消失于众人之中，如水珠包孕于海水之内，如细小的野花隐藏在草丛里，不求「勿忘我」，不求「赛牡丹」，安闲舒适，得其所哉。一个人不想攀高就不怕下跌，也不用倾轧排挤，可以保其天真，成其自然，潜心一志完成自己能做的事。

其实，无论花之外延如何纷繁陈杂，花即是花，「山家除夕无他事，插了梅花便过年。」褪去意象还花之本色，何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