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室友

作者: 卡农 | 来源:发表于2018-08-14 15:53 被阅读23次

                                                                       一

        2023年初春的一天,黄海市一间金碧辉煌的大厅里,一场竞标会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竞标的内容并不新颖,不过就是几间濒临倒闭的化妆品公司和零件工厂。不过竞标的人却都是黄海市各界的大人物。我出于好奇,听了一会儿,我慢慢觉得这种大人物之间互相比较财力的金钱游戏实在没有什么意思,就走出了大厅。

        在大厅门口,我碰到了我的朋友,黄海大学工商管理的硕士李斯特。李斯特当然不是他的原名,他的原名叫李井秀,他改名的原因,也是到了后来我才知道。李斯特虽然念的是工商管理专业,但他向来对文艺方面的事比较感兴趣,但是兴趣从来只是喜欢,不一定是生产力,这点李斯特心知肚明,所以他在选大学专业的时候,他便选择了工商管理专业。与他相比,我可以说是截然相反,我喜欢文学,但是我的兴趣没有转化成生产力,我学的是中文专业,即使是自己喜欢的专业我一样没有做到出类拔萃,所以有时候我偶尔会想我到底适合干什么,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正是因为我想做的没有做好,该做的也没有做好,所以与李斯特相比,我哪方面都是他的对立面。李斯特学历是硕士,我只有本科,李斯特是公司高管,拿着高薪,我只是每个月拿一点死工资,还在还我的房贷。李斯特情史不断,我到现在都是孤身一人。旁人都对我们能成为朋友感到疑惑不解,但我不想去知道答案。自从毕业以后我们到现在就没有见过面。

        就这样,在这个春寒料峭·春意已浓的日子里,我,一个普通的报社工作者和我的朋友,一个公司的高管相遇了。

        李斯特见到我,很高兴:”是你,你在干什么?“

        我说:“没什么,出来转转。你呢?“

        李斯特说:“我也没什么事,也就是出来买点东西。你吃过饭了吗?“

        我说:“没吃过。怎么,你要请客吗?“

        李斯特笑了一笑:“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一点都没有变,说起话来一点都不客气啊。“

        我回了他一句:“跟朋友说话不用客气,这是你说的。“

        李斯特莞尔一笑:“你记忆也是和以前一样的好啊。走吧,我买完东西后,你和我一起去超市。去饭店你就尝不到我的手艺了。到超市里,想买什么自己拿,钱算我的。“他话说到这份上,我怎么再好意思客气呢?

        他要买东西的地方是黄海市一幢综合性商业大楼,我们进了大楼,按了十七层的电钮,这部电梯的速度很快,霎时就到了十七楼。电梯门一打开,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间珠宝店,铺着洁白嵌棕红色花的地板。珠宝店还有前台,我进门第一眼都没有看到珠宝柜台,珠宝不是分柜台,而是分包间出售。我看了一下前台人员背后的那面墙上,四个镏金大字“宝善银楼“,怪不得能租得起这么大店面,老字号。

       李斯特去向前台咨询了一下,然后向我走来,他说:“我们进去吧!唉,你的西装扣子!“我回了句:”哦,知道了,进去吧。“他显然重点不关注我的西装有没有扣好。其实李斯特不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我从大学以来,我一直比较喜欢詹姆斯.邦德的装束,黑西装西裤,里面白衬衫黑领带。工作的时候扣上西装,平时把西装扣子解开,展示个性与生活必要的严谨完全不矛盾。

       我们顺着走廊往前走,两边都是陈列时髦的珠宝柜,而里面卖珠宝的女孩也十分漂亮,老牌子银号在这些方面自然不会舍不得下功夫。我们走进了右手边第七个包间,我定睛一看,这个包厢里卖的全是钻石,而且无一例外都是钻石戒指。要买钻戒,我已经想到了,我想你们也想到了,他想干什么。说实话,我一开始也是挺诧异的,因为李斯特的风流韵事实在是太多了,他会下定决心来买钻戒,实在可以用让我很诧异来形容。为了不让他看出来,我就做到一旁玩手机,表现出我对他这事不关心,只是等着他把这事办完。

         但我还是想多了,我刚坐下没多久,李斯特就喊我了:“涵哥,你过来帮我看看,这个怎么样?“他都这样诚恳了,我自然不能再装没看见了。我走过去,问他:”哪一个?“他递给我一个让我看,我看了一下,那个戒指的指环部分像一个莲花的花托,而上面的钻石部分也像一个六瓣莲花,在这包厢里的古朴风格的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柔和好看。我感觉看过它的人没有不能被它吸引的,我说:”我感觉它还挺好的,你是怎么看的?“李斯特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说,他和服务员说:”服务员,账单。“

        那枚戒指的价格我就不说了,这是人家的隐私,我就见到服务员用了一个很精美的丝绒盒子装起了那枚戒指,还在上面打了一根精美的丝带,李斯特拿过装好的戒指,放在西装里面的口袋里,我们就这样走出了珠宝店,坐电梯到了下面的六楼商城。

        六楼商城里的食品区,我在里面自己一个人提着篮子逛了半天,对朋友就不要客气,李斯特这么对我说,我也这么说,我当然也这么做了。看到真空袋包装的澳洲牛排,松露,小罐装的鹅肝酱,我都拿,但是也不能太过分,我每一样都只拿了一件,确定没有什么要买的后,我去找李斯特。真是朋友啊,想都能想到一块,李斯特篮子里装的东西与我装的东西大同小异,我喜欢吃的东西,部分他是不喜欢吃的,这我知道。

        我们结好账,来到地下停车场,我跟着李斯特穿过一个又一个停车场,来到一辆车前。这是一辆很气派的车,黑色的奔驰家庭用轿车,车标银光闪闪地插在车头上,李斯特把购物袋放进了后备箱,然后把钥匙抛给我,说:“上车。”我捏着那串银光闪闪的钥匙说:“你让我开车吗?这车我可不太敢开。。。。。。”话还没说完,李斯特很粗暴地打断我:“执行命令就是了。”我二话不说,打开车门进去,这不是因为我怕他,而是我知道他的做事风格,说一不二的。

        我坐在车驾驶座上,我本以为李斯特会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谁知道他坐在了车后座上。我问他:“喂,开去哪里?”他漫不经心地抬了一下眼皮,说:“gps里有。”然后就不再搭理我。

        我吹起了口哨,发动了汽车,汽车迅速倒出停车位,转了个弯开向大路,车上了公路,开得就舒畅多了。我挂了一档,根据指示器上的红箭头,朝目的地开去。

        本来我觉得路很近,转了几个弯才发现并非如此,都快出城了,到这里我就明白了李斯特家住哪里,肯定是黄海市郊区的一片别墅区。

        如我所想,当行人逐渐减少,车速逐渐减慢,路面让人觉得变宽的时候,我们就要到了。黄海城外有几座小山,几片别墅区就是依靠着这些小山所营造的自然和绿色的氛围所建造的。

         我隐隐约约看到了几幢小别墅,它们分布在翠绿的山里,好像香草奶油蛋糕上装点的奶油和点心。

        看到了这些房子还要开好一段路才能看到入口,也许是出入这里的车辆太过于固定,门口的保安也不过来问话,直接按电钮升起了停车杆让我们进去。

        这个别墅区的原生态真是保护得不错,有的别墅之间还有小湖泊,那些湖泊我看得出来,有些不是人工湖,是天然湖泊,这辆车还开过了几个小桥,最终在一幢蓝白相间的别墅前停下。“本次目的地已到,祝您一路平安”的导航音和车的刹车冲击把车后座的正在梦周公的李斯特拉回了现代。

       李斯特把购物袋给我,让我拿着,他自己则去停车。我提着两个很重的购物袋,真好欣赏这别墅周围的风景,李斯特这幢别墅,并没有自己的小花园或者水池,但是一棵榆树长得有他的二楼窗口那么高,还遮住了一间房间窗户的一半。如果那里是一间卧室,夏天在那里睡觉一定很舒服,既能遮阳,还能挡光。

       我跟着李斯特上了三级台阶,他拿出钥匙打开门,门刚刚露出一条小缝,门缝里的黑暗处传出了一阵很响很有活力的“嘿嘿“的出气声音。没容我细想,一个黄色的狭长影子迅速从黑暗里冲了出来,让人根本反应不过来,这个黄色的影子柔软的身体已经靠在了我的身上。我定睛一看,,是一条体型很大的金毛犬,乌黑的眼睛,张开的嘴和红色的舌头让人觉得它非常可爱。李斯特叫了一声,这条狗立刻跑了回去,只是仍然尾巴摇晃,装酷。

       李斯特家里的特殊家庭成员不止这一位,欢迎我的方式也很特殊。我们两人进了客厅,关上门,客厅里一片黑暗,还没有开灯,我又听到了一声尖利的金属哨声,然后感觉一阵空气从脸上拂过,一个大扇子一样的物体从我的头发上掠过,还带过了一阵像加热金属的气味,随后,它好像停在了一个地方。李斯特打开了电灯,他的客厅高大宽敞,靠墙的一边摆放着一个古色古香的铜盆,铜盆里有一棵枯萎苍劲的树,树的顶叉上,栖息着一只棕尾鵟,它是一只非常漂亮的猛禽,黄绿色的眼睛里闪耀着凶狠精悍的光芒。两只锐利的黑色铁爪,牢牢地抓在铁青色的树枝上。李斯特看见我这副狼狈样,笑了。说:“放心吧,贝多芬不会伤害你的。””贝多芬?“”是啊“,他喝了一口水继续往下说:“我叫李斯特,它自然就是贝多芬了。贝多芬虽然见到生人比较凶,但是你只要不招惹它,它也不会伤害你。它的一些动作仅仅是想吓吓人罢了。”

        仿佛是映证李斯特的话似的,那只大鹰把头往前猛地低了一下,同时张开弯钩般的利嘴,它还不止这些,随后打开了它的三种毛色的大翅膀,像是一种挑衅,也像是一种展示,它的身体长不过六十厘米左右,那对翅膀加在一起有一米三,空中的和水里的任何小动物都只能望而生畏。

        李斯特的客厅里还有一个很大的水族箱,水族箱上有两个小气孔,还有箱上有一个供人投食的小门,除此之外,这个玻璃箱是密封的。这个水族箱里养着一条球蚺,悠闲地吐着信子,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如果不是因为我对蛇稍微了解一点点,我肯定会给这个水族箱里的爬虫吓到的。这条球蚺看着很悠闲,它好像不知道在它的上方约五米的地方有一个随时想把它撕成肉条的天敌。将自然界天空的王者与它的食物共处在一个屋檐下,还能相处地算融洽,我不得不佩服李斯特的想法。

       他把我领到二楼的一个小房间,对我说:“你就住在这里吧,换洗衣服我这里有,橱柜里有睡衣,你洗完澡后,就可以准备下楼吃饭了。”说完,他转身走出门去,留我一个人在房间里。

我收拾好东西,直接在二楼的卫生间里洗了澡。我特别喜欢将澡拖到晚上再洗,当热水从天而下,浇过全身,变成热气在狭小的空间里上升,弥漫的时候,我感觉一天所有的事情也全都泡化在了热水里,化成了氤氲的水蒸气。

我出了卫生间门,一步一步地顺着螺旋形的楼梯向下走,木制的深棕色的楼梯看上去让人觉得踏实,走上去的感觉也是如此。

楼下弥漫着炒菜的热气和香气,客厅后面就是饭厅,饭厅后面是小厨房,厨房和饭厅都很小,我觉得这很好,不会让人觉得压抑,尤其是在我们这种人少的情况下。我没什么事做,就到厨房看李斯特做饭。

李斯特的厨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凭借着智能化器具,他可以放心地把牛排放在铁板上烤,转而把注意力放在烤鱼上。我看到了他把台子上的铁丝网拿开,把一块块机制竹炭放了进去,盖上铁丝网,打火。很快,本来墨一样黑的炭就成了红得像血的热球,然后本来是银白色的被破成两半的鱼在滚烫的火炭上呆了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就变成了焦黄。

在我们吃饭的时候,拍卖的结果在电视上显示出来了,一名私企的老板梅凉欣最终拍得大头,下面是电视上放出的有关他的简介。”咔嚓“一声,李斯特关了电视机,我问他:”干嘛关电视机?“李斯特一脸冷淡的表情:”不为什么,吃饭。“他的这种态度,我想你们也领教一点了,所以我也不再多说了。说实话,李斯特的手艺真不差。

吃完晚饭,收拾好餐具,一天所要做的工作都结束以后,我们坐在沙发上,看着轻松的节目,我也是想让刚刚吃饭的气氛轻松一点,问:“你打算结婚?“”是啊。“”和谁?她?“”不是,和别人。“李斯特虽然风流帐很多,但他和我刚刚嘴里说的这个”她“感情很好是真的,这我知道,我当时觉得以他们两人骨子里的性格来说,不可能分手,尽管出了一些事情。所以李斯特说出不和她结婚的时候,我当时是稍微有点震惊的。

然而这只是开胃菜,更让我震惊的正餐还在后面。李斯特接下来说的话是:“她死了。“他说得轻描淡写,我是听得胆战心惊。”死了?“”嗯,死了。“这好像就是剪辑错了的胶卷,其实我最害怕遇到的东西就是骨灰盒,因为我总觉得我看了之后就会做噩梦,所以我始终也不敢去想死亡这个话题。怕什么来什么,李斯特发话了:”这几天忙吗?“我说:”干嘛?“李斯特头也不抬:”你就说是忙还是不忙。“他这是要截断我的后路,我只好说:”不忙。“李斯特继续说:”那好,明天你陪我去看看她吧。她也走了很久了。“我说:”你不怕你的未婚妻有想法吗?”他说:“怕什么,她知道她的故事,再说,一个本来和你很熟悉的人死了很久了,我们去看看她,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就这么简单。”

今晚我睡得很死,但身体老是晃动,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你明明睡得很死,你却能知道自己睡得很死,而且你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想不停地晃动,就感觉呆在一个地方不舒服。

第二天早上,天还是一如既往的晴朗,甚至都不像昨天那么冷。我们一早起来就开始了准备,李斯特不介意我用他的高级洁面水。西装还是我自己的,不过这次我把西装纽扣扣上。临走之前,我们各买了一束鲜花。

好像是为了表达对死者的敬意,也是为了不打扰死者的亡灵,我们没有开汽车去,而决定坐车去,我们看了地图,离公墓最近的公交车站,地铁站都要步行至少八百米距离,我觉得这是黄海市设计一个挺人性化的地方。

我们是坐地铁的,中间要转一条线,跨过近半个黄海市,走了将近两个半小时,等到我们最终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我都眯了几趟了。

这时候正是一天中太阳最好的时候,阳光似乎要扫干净地上的一切阴霾。在这样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我却感受不到什么暖意,我们走了八百米的距离来到公墓,公墓门口的老大爷在看电视,喝茶,读报纸,我感觉所有看门的老大爷能做的都是这些事。

进了公墓,在坟墓间林立的灰色墓碑间穿行,仿佛穿行在石头做的丛林间。除了几座坟墓上有几个小花圈之外,大部分的墓都是荒凉萧索。除了墓碑上的文字和照片,几乎可以说没有任何区别。李斯特带着我左转右拐,在一座墓前停下。

墓的石头盖上和墓碑都已经半新不旧了,看来在这里长眠的人已经睡去多时,墓碑上的照片也有些泛黄,上面的人还是一样好看,不过,也只能在照片上看了。

我们把花放在她的墓碑前,谁都没有说什么,也是因为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等了几分钟,看我们都没有什么要说的,李斯特准备离开。

我们走向公墓出口的这一路上,李斯特始终没有往回看一眼,我想他是不想再去想什么。

我们一直走到闹市区,在那里的一家小餐馆吃了午饭,午饭都是普通的家常菜,椒盐排条,麻辣豆腐,红烧鱼。我还叫了几瓶啤酒。我看得出来,他想喝酒。

果然不出我所料,李斯特相当不客气,他抓起啤酒就猛灌,我也不劝他,因为我知道,根本不可能劝得了。既然劝不了,我索我性也开喝,不过我不像他那么样喝法,我左手拿酒瓶,把酒倒进杯子里,右手夹菜,左手拿杯子喝。当然,李斯特菜吃得没多少,酒是肯定没少喝。我看着不管他喝酒,我这么说你们居然也相信,我让他开怀解决了桌上这些,就不让人拿酒过来了。我让老板拿了一瓶雪碧过来,李斯特喝得有点醉,但雪碧和啤酒倒在杯子里,一个不仔细看的人是看不出来的,几杯子雪碧下去,李斯特肯定有点醒了,趁这机会,我把他拖了起来,结了饭馆账,走出饭馆。

他喝成这样,肯定不可能坐地铁回去。让他在这里睡着,更不是个事情,这样子睡下去,就是炮弹打下来也不可能醒。这种地方,出租车很少,不过最后还是来了一辆,愿意到这个地方来揽生意的,价格有多高,我想你们也知道。我不怕你们说我自私,这时候还想着钱,毕竟,人心嘛,刚刚小酒馆里那一顿饭,坐车钱,两张红票子了。

出租车司机收了我这么多钱,他还算不错,帮我把李斯特扶进了家里。钥匙我问他要,他居然就给我了。我打开门,他迷迷糊糊地冒出来一句:“我们到哪里了?”真是无语,我只得告诉他,我们到家了。他的重量可真不轻。

李斯特进屋就躺在了沙发上,我拿电风扇朝他猛吹了一阵,他稍微清醒一点,说话也有点头脑了。李斯特去卫生间洗了个澡,我坐在沙发上玩他的那条大金毛。贝多芬对我的态度也比昨天好一点,李斯特很快就洗好出来了。他穿着浴衣在我身边坐下,我注意到了,这次他手上拿着两个很厚的笔记本,都是牛皮封面的,都起了皱。看样子时间很长了,李斯特啜了一口他面前的苹果汁,对我说:“这是她死后,我写的关于我们的回忆。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想问,还有人想问,但是我不想说。既然是你,就给你看看这个。”我接过两本笔记本,随便翻了几页,问:“为什么愿意给我看?”他又是一贯的风格:”让你看,你就看,那么多话干什么。”说完这句,他不等我回话,自己上楼去了。我听到他的脚步声消失在楼上,然后是开门进房间的声音,肯定是休息去了。

整幢房子都安静下来,没有一点儿声音,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在看这两本笔记之前,我先拿出了我的笔记本电脑并接上电源,我想保留一份,在一个人的时候,以后可以慢慢看。

我有个惯例,在看到这种让人觉得有点悲痛的故事时,我都会先看末尾的几节,然后从头开始看,也不是完全的从末尾看到开头,什么是惯例?惯例就是不能有例外。我打开第二本笔记本的倒数第二页,上面是这么写的:

今天是冬天里一个阴冷极了的日子,我的心也是如此。我决定去参加以前的她的葬礼,我现在的她知道了,有点不高兴,但是我和她讲过她的故事后,她没有不高兴了。也愿意和我一起去。天本来很冷,殡仪馆里这种平时没有多少人来的地方,此刻就显得更加冷清和阴森了。按她的要求,我们只对她进行了清洁,没有化妆,但就是没有化妆,在灯光师调好的灯光下,她还是那么好看,不,应该说她一直都很好看。来参加她的葬礼的人不多,她母亲,她母亲的朋友,还有几个她的邻居。工作人员很快过来问我们有什么话说,我们相互看了一眼,大家好像都有很多话要说,但好像都说不出来,时间却不会等任何一个人。工作人员把她推了进去,我也想进去,他们没有阻拦我,我跟着进去了。我亲眼看到她被推进火化机里,在很短的半分钟以后,就是一声铃响,然后代表着人间和天上的那扇大门关闭的红灯亮起,我知道此刻在火化机的内部,一定是熊熊火焰,非常温暖而我摸着外面的金属墙和金属地面,仍然是一样冰冷。我在里面呆了一会儿,就出来了,宾客都已经散去了。我在外面的沙发上坐了一会儿,也走了,我实在不想在那种地方多呆。

这是第一页上的内容:我那会儿没有什么事好做,整天报着本书在教室里看。如果我开始相信造化的话,那具体来说应该就是从那时候起吧。我那时候根本不会知道,后来发生在我身上的故事与书里有几分相似,当然了,书也是把人的真实经历写下来。可能如果我想到了,也就不叫造化了吧。

那时我刚从部队复员回来不久,我这个学生离开大学太久了,又无法彻底忘记过去的那段军旅生涯,所以这是我很难熬的一个时期,那段时间里,我很少与人接触,吃饭也不去食堂。

在这天的中午,我独自一人到了一家小餐馆吃饭,我点了一些菜,想一个人吃,却发现没有一张空桌子,不过我很快注意到,有一张桌子只有一个人在吃饭,看上去他也是个学生,他既然也是一个人吃饭,可能与我有点相似之处。我于是过去问他:“对不起,请问你这里有人吗?”他抬头看了看我,说:“没人,坐吧。”说完,他把他的餐具往他那里挪了挪。我坐下来后不久,我的饭菜送到桌上。两个陌生的年轻人在桌上吃饭,难免让周围人觉得怪怪的,我开始和他交谈。果然没错,他也是个学生,黄海师范大学中文系的学生,进一步了解下去,我发现,我们的爱好也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比如说喜爱艺术。他虽然爱好文学,但就我刚刚对他的一点了解,我觉得他还是一个比较幼稚的年轻人。他的表达上很多地方有问题,但是我能感觉到,他活得并不开心。

一聊天我就能知道个大概,他对现在流行的那些东西不太喜欢,但是他又无力改变,只能靠他在意的笔来疏泄他的郁愤。理想和现实总是有差距的,这点它可以做到公平对待每一个人。他写的东西没有一篇发表出去,这样的人是很难高兴起来的。我们互通了姓名,他叫周涵,我告诉他我叫李井秀,熟悉的人都叫我李斯特。然后我知道,他认识的人都叫他涵哥,我于是也这么称呼他。

我仔细想想,我和李斯特相识的过程我真是记不清了,而他却记得很详细。过去人家一直都说我不会反思,不会去总结,我现在来思考总结一下,也许我确实不如李斯特那样把生活的小事和细节都记录下来,所以我就不可能有他现在的高度吧。

看完上面这些,我有点困了,把笔记本合上,在桌上侧敲两下,横敲两下,摆放整齐后,就回去睡了。

第二天早上,我接到单位的电话,通知我回去一趟,有事。其实这只是走个过场,我要干什么,早就知道。每年到这个时候,我都要到美国出差,正好我也挺想美国的那些朋友了。

我其实也想暂时逃离我现在的环境,为什么呢?生活不如意还不是主要的原因,现在的互联网太过发达,每天网上所传播的消息太多太快,充斥着人们的眼球,而且人们所谈论的话题永远都是那些上流社会和公众人物的事情。我无力改变,只有选择暂时离开。

临走之前,我上去问了问李斯特,他正睡眼惺忪,但是我必须要马上离开,所以尽管我很不忍心,还是推了推他:“李斯特,我要走了。这些笔记本,我可以带走吗?”他看来被我摇晃得很不耐烦,就随口“嗯嗯”地答应了两句:“好吧,好吧,随你。”得到这句话的我立刻把笔记本塞进我的包里,转身带上房门,下楼。此时,李斯特养的那只大鹰和金毛狗都在熟睡。不过金毛犬很快醒了过来,哈着舌头跑到我身边,“呼呼”地吐气,我摸了摸它的头,它很亲昵地蹭了蹭我,我起身,出门,把门带上。

                                                                    二

飞机到达美国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了,我的头脑昏昏沉沉的,身体也很沉重,寒风呼呼地吹,我身体周围的公路,田野都是一片乌黑,只有路灯的点缀,在这样的黑夜里显得格外寒冷。我冻得直跺脚,拍手,好容易等来一辆出租车。

这个点肯出来拉活的价钱肯定不低1,不过我都快被冻成冰棍了,哪里还在乎这些,坐进车里,我立刻把车窗关上,让司机把空调打开,这样,哆嗦得才没有那么厉害。车开得很快,我想来想去,到哪里去住宿呢?我想来想去,还是原来的老房东,洛克太太那里,她人很慈祥,我之前来美国都是住在她这里,但是时间过去这么久了,我只能希望她还住在那里。

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上了三级台阶,昏黄的门上灯照耀下,“87“这个数字异常显眼。我鼓足了勇气,按下了门铃,第一下由于紧张,声音可能还没有传出去,我的手就离开按钮了。骂了自己几句后,我再次鼓足勇气,按了几下按钮,这一下果然起到了效果,我听到了门里传出了声响。

门开了,门里暖气的暖意一下子传了出来,身上绷紧的肌肉放松了不少,果然是洛克太太,她披着一条大披肩,脸很苍白,在灯光的照耀下尤其如此,我不禁担心她是不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她看到我,可能也有点惊讶吧,不过她还是很快把我领进屋,关上了门。

我对她说:“这么晚了还来打扰您,抱歉,洛克太太。“她温和地摆了摆手说:”不要紧,没事。“她边说边伸手打开了楼道里的灯。这栋公寓共有六层,下面三层是属于洛克太太的,上面三层是属于一个退役海豹队员——唐.科纳文的。

洛克太太把我领到二楼的一个房间,打开门让我进去。随后她问:“还有什么需要的吗?“我怎么能再好意思打扰她呢,忙说:”没有没有,您赶紧去休息吧。“

她向我道了晚安后,就下楼去了。

我锁上门,进到卫生间里,打开水龙头开始痛痛快快地洗个澡。当热水从天而降,冲洗着周身的时候,我感觉一天的疲劳不适都像皮肤上的灰垢一样,随着细细的水流进了下水道。

洗完澡,我听了一会儿音乐,就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下楼,在楼梯口遇上了这栋公寓上面三层的主人,就是那位前海豹部队队员,唐.科纳文,他依然是肤色黝黑,虎背熊腰,肌肉发达,看到他,我是喜出望外,他也是喜出望外。他一把就把我抱起了,说:“嘿,什么时候到的?“”昨天晚上。“”今天一定要去我那里吃饭,必须的。“唐除了有三层出租公寓外,还有一间家庭餐馆。”好的,好的。”“对了,我还有一样东西要送你,上次就说要送你的,结果你提前走了。”他说这话时略微带点嗔怒的语气,但我知道,他不可能真的生气的。

唐还问了我一些问题,肯定少不了的就是我有没有找女朋友。我和他说没有,其实我早已经对一个认识的前少女组合成员有好感,我模糊感觉到她对我有意思。当然,我此行不是向唐炫耀这些的,但是唐却十分热情,他拼命传授给我该怎么去泡妞啦,要学会融入集体生活啦,要多去社交啊什么的。听得我无言以对,只有“嗯嗯”应着。

当天下午,我办完事之后,提早坐出租车去了唐的家庭餐馆。唐正好还没有开门,见到我来了,他把我领到了他后面的车库里,打开车库,他从里面拿出两个包,一个是个迷彩背包,一个是普通的旅行包。唐把它们放到我的面前,说:“打开它。”

打开这两个包,里面是一整套海豹大队的装具,世界上很多国家的年轻人都十分崇拜海豹队员,他们或者从网上或者从店里买过海豹的装具,不过我没有想到我会得到一套海豹前队员送我的。正好车库里没有别的人,我就把这套装具穿上,换下来的衣服放在那两个包里。

看我穿好了,他让我活动活动习惯习惯,然后把我带到了屋后的草地,随后他就做出了一个格斗的招式,我记得我曾经和他说过我稍微懂一点中国传统武术,他身上军人的血性还存在。于是我也不客气,我们就这样一拳一脚对打开了。

到底是前海豹队员,我所做的最多也只能是不让他占到便宜,想要赢他,不可能。而我这次始终有点心不在焉,差点挨了他几下。而他是军人,有一项我也远远比不上他,那就是体能。几个回合下来,他脸不红气不喘,我已经微微喘气了。

唐的眼睛很毒,他自然不会没有注意到我刚刚眼神不集中,他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们来到花坛的边缘坐下,唐问我究竟是怎么了,朋友问,我不能不说,但这个故事比较长,我和他讲了个梗概。

听完后,唐突然变得很沉默,后来他终于有了点动作,他从右口袋里掏出一盒万宝路香烟,拿出一根递给我,随后拿出打火机帮我点上,我确实想好好抽一支烟,就猛地吸了一大口,唐随后拍拍我的肩膀说:“如果这个故事真的像你说的那样,那你就不应该让它成为一个秘密。世界上美好的事情可以当成秘密带入坟墓,但是不好的事情不能。你把它当做一个秘密埋入地下,长出来的果实不会是甜美的。”我点头应允。

朋友已经这么说了,我就不能再有什么借口了。回到寓所里,我就赶紧打开电脑,插上电脑线,下面我尽量不写无关紧要的话了。我把李斯特和他的那个第一次让他感觉到想真正有一段爱情的女生的故事写一下,必须要抓紧时间了,我不能觉得我还年轻,时间就很多,虽然李斯特的女朋友不是我的女朋友,但是她到底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从这个星球上消失了。

我前面说过,李斯特和她的故事有点像小说,不过很大部分不一样的,男主人公李斯特你们已经知道,女主人公也该提起了,她叫梅祎亭,发音上很像一个著名的学者,国立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这个名字李斯特说过,当时梅祎亭的父亲,也就是那位著名企业家梅凉欣还不曾像今天这样有钱,他那会儿年轻,也没读过什么书,他就很崇拜这位学贯中西的国学大师,希望他的女儿将来也能像他一样,就这样给她起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既然梅祎亭已经到天上去了,而她与李斯特的爱情纠葛并不能算真正结束了,因此我就得先把梅祎亭临终前写给李斯特的信写下来。一般情况下,将死者的信公诸于世不好,但是我无法跳过这段来写,所以我就把它写下来,希望天上的梅祎亭不要怪我吧。

信的内容如下:

亲爱的李斯特:

 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叫你亲爱的了。今天可真是个感觉不太好的日子,2017年11月22日,不光光是这个数字,今天的天也特别阴冷,我的感觉也比以前更不好了。今天我咳嗽得更加厉害,只有妈妈在陪我,我们说的话不多,但是我们都心知肚明,那就是我的病情。

病房的颜色很单调,统一的白色,过去在我健康的时候,我一直不太排斥白色,那时我还觉得白色挺美好的。它在艺术家眼里,可能是天使的颜色,在音乐家眼里,可能是乐谱的颜色。现在在我眼里,就是很单调的颜色。当然,上天是很公平的,我想不久以后,我就不用再看到这种单调的颜色了。

对了,我要告诉你,我昨天晚上睡了一个自从我到医院里来最好的觉。在梦里,我梦到了过去的一切,小时候我们一家三口快乐地玩耍,中学时被很多男生追求时的骄傲,大学时见到你的惊喜。一切一切,都历历在目,我真希望这梦不要醒过来,可还是醒过来了。可能是梦境与现实终归是相反的吧,当我发现窗外灰白的天空,以及屋内的冷色调,我的心情就不好了。而颇具讽刺意味的是,我居然感到精神状态前所未有的好,虽然咳嗽得很厉害。可能这就是回光返照吧。

我以前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有时候我会瞧不起你,我那会儿还对你发过火,说过我想要的你给不了我这样的话,那时你一定很伤心吧,现在我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听到。我过去经常在网站上看到很多不珍惜已有的幸福而最后后悔的事情,当时我都觉得是假的。等到事情我真的经历过了,我才觉得后悔。就像你过去所说的,什么事情都只有经历了,才会明白。但明白的时候,命运也不会给我们额外的选择了。

我知道将死之人,一切也都该放下了。我想我是放下了,但这并不代表我会原谅我的父亲。他现在是大家眼中的公众人物,而他现在的妻子也是又年轻,又漂亮,又有学历,可能是米怒了他早年没有读过太多书,在社交场合交谈不畅的遗憾吧。我和妈妈的处境,没有多少人关注,或者说是关注了,也只是在网上同情一下。当然,我不能要求别人太多。过去在中学,我一直都是被人追求的对象,现在我这个样子,就没有什么人来了。只有你,和你的那位叫周涵的朋友时不时给我发两句扣扣,两句短信,这使我还能感受到一点来自于他人的暖意。你那位朋友性格孤僻,缺少自信,但是他懂得关心人,你要尽可能让他多参加些活动,他和我说过喜欢你收藏的那些小工艺品,你就给他吧。我最后放心不下的只有我的母亲,希望你们将来能照顾她。我送你的东西,你高兴怎么处置它们就怎么处置它们吧。你送我的东西,对不起,我想把它们都带走。因为我觉得,即使我上了天堂,如果发现周围一点儿有关你的东西都没有的话,我想我也是高兴不起来的。如果再有来生的话,我想我们还是不要有交集的好。“

                                                                                                                                           2017年11月22日

我听李斯特说,当时他拿到那封信的时候,在信的最下面发现了一点像泪水浸湿过的痕迹,而这封信上的笔迹,用他的话来说,尽管不是每个字都那么规范,但是每个字都工整秀丽,一如他以往的字迹。这说明梅祎亭在人世的最后一刻,为了给她心爱的,让她最恋恋不舍的人一个完美的道别,在病痛的折磨下,用尽自己最后的一点生命之火写下了给李斯特的这封信。而她执意把李斯特的东西与她带上天国,在她这个年龄就去世的人实在不多,可我想也没有几个女孩能做出她那样的选择吧。而梅祎亭确实是很漂亮的,我可以这么说,从我一个外人的角度,她不比那些炒作的“多少年难得一遇“的美女逊色,而她过去还有一个有钱的父亲,这是足够让所有女生嫉妒和让所有男生追求的资本。她病中说追逐她的人没有一个来看她,她那会儿也没有了一个有钱的父亲,一个女人如果失去了美貌,还有财产,还会有人来追求她。当她失去钱时,纵使有好的容貌,外加一副病躯,也就不会有人追求她了吧。想到这里,我不由得为梅祎亭感到惋惜。

                                                                             三


              2016年的一天,李斯特那天中午认识我后不久,他回到宿舍,昏昏沉沉,刚刚回到既熟悉又陌生的大学,离开了两年,当初熟悉的人都已经不在,真是到乡翻似烂柯人。物是人非,他也许是因为一下子无法习惯,太寂寞,发现我能跟他搭得上话,就和我交上了朋友。他那天中午不知怎么的,特别心浮气躁,又说不出来原因,正好他的同学看见他这样不对,就建议下午他们一起去看看一场篮球赛。李斯特觉得他需要调节一下,就和他一起去了。

那天晚上,黄海大学校园里相当热闹,篮球场周边的看台被挤得水泄不通,李斯特说是看篮球赛来调节心情的,不过篮球赛效果不大,他很快就昏昏欲睡,看台上美女众多,也没有引起他的兴趣。按理说,一个呆在外面两年的人,不可能对这么多美女无动于衷吧,但在一个人未习惯过来他现有的生活的时候,他不会对周围的好的东西产生太多兴趣的。就这样,李斯特在一口一个的呵欠和不断看手表的不耐烦中,熬到了球赛散场。他看这场比赛确实是挺不好受的,因为后来在他身边放了太多矿泉水瓶,而他中途没有去过几次厕所。

散场后,李斯特向出口走去,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身后有一个人在叫他的名字,他回头一看,是他的一个学妹,不过现在与他平级,叫林雨。虽然这不是他乡遇故知,多少总是让人高兴的。而让李斯特高兴的还不止这些,他这个风流史无数的人,遇上了一位让他第一眼见到就从心里一涌动的女生。如果说后来的慢慢交往中使对方倾心是由于自身的性格与素质,那么第一眼的怦然心动很大可能就是靠感觉了。李斯特见过的美女不少,他在黄海大学,还与一些当红少女组合的成员交往过,后来他就看不上她们了,而我现在交往的就是他过去瞧不起的她们中的一位。如果让他知道了,他一定会有点看不起我吧。那天晚上他的感觉就像是在一块涂满黑色巧克力奶油蛋糕上发现一颗白葡萄干。

在女士面前,他不能太失礼。李斯特上前去,和她打起了招呼:“你好,我叫李井秀。“当时那女生对这样的搭讪没有太反感,莞尔一笑:”这个名字听着很像女生啊。“这样的回答方式让人搞不清楚她到底在想什么,李斯特也是不知道她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但总不能指望着女生打破这个僵局吧,李斯特于是又开口了:”请问你叫?“她依然是笑吟吟地回答:”我叫梅祎亭。”一般的拘谨她都没有,对此极度敏感的李斯特感觉她不一般。

当然,李斯特还是要了她的联系方式,回去到她的空间里一看,当时的情景真是让他眼花缭乱,梅祎亭在空间里晒的图片很多都是李斯特之前从未见过的,什么她得到的若干奖杯,又有多少人在网络上发给她求交往的截屏,以及又是什么什么人给她的书信,还有星探公司给她的留言,李斯特发现还有这样的天之骄子,“万千宠爱于一身”虽然用在这里不太恰当,描述的却是事实。如果是我,碰到这样的情况,我也许会放弃,我没有他那么多的感情经历,我就是觉得,像她这样的女生,应该不会对我们这样的人产生感情。

但李斯特不是我,所以没有这个如果,当天晚上,李斯特为了梅祎亭在宿舍里“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优哉游哉,辗转反侧”的时候,他的平板电脑响了,是他的那个学妹,现在的同级,梅祎亭的舍友林雨给他发来了消息。简单的寒暄过后,林雨就单刀直入:“你是不是对梅祎亭有好感?”女生在这方面的心思堪比眼镜蛇,我们得承认。李斯特感觉好像被人看穿了一样,就不好再隐瞒下去了,只得如实招供。

第二天早上,李斯特起床之后,想约梅祎亭吃早饭。他在女生宿舍楼下等了许久,也不见她下来,此时正值数九寒天,李斯特在楼下冻得直哆嗦,左等右等,也等不到一个人来。他这个情史一直相当顺利的人,此刻也终于体验到了让人给把玩在手里的滋味。

终于,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李斯特用饿狼扑食般的迅猛走上前去,果然是梅祎亭。她和林雨有说有笑,完全没有注意到正在靠近的李斯特,一直到李斯特和她打了个照面,她才停下来。

“找我有什么事吗?”她的口气很不客气,看来对李斯特的到来,她并不欢迎。

“我发了个短信给你,请你一起吃早饭。”李斯特慌乱之下,心里想的话脱口而出。

“哦,是这样”她说,“我还没来得及看手机,抱歉,下次吧。”这话等于是直接拒绝了李斯特的要求。

        李斯特吃了人家的不待见,只得打道回府。李斯特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他总是想办法制造偶遇机会。终于,一天下午,偶遇机会让他给碰到了。当时他去图书馆自习,因为他从林雨那里听说,梅祎亭下午也会去图书馆自习。所以李斯特就专门挑了一个好位置,坐等他的梦中人来。

        那天下午好像是老天爷要帮助李斯特,有时候,命运真是巧合得让人瞠目结舌,那天下午李斯特所占的那张桌子只有他一个人,而其他桌子上不是全满就是剩不了几个,梅祎亭进来的时候,她看到摆在她面前的让她感到有些尴尬的局面,她也只好在李斯特对面坐下,在整个阅读过程中,李斯特经常抬起头看她,而梅祎亭不知道是感觉到了故意不这样做还是就是真的全神贯注,她没有去看李斯特一眼。

         三个小时就这样过去了,梅祎亭起身准备离开,李斯特明白,这次偶遇的机会一旦失去,下面再制造这样的机会就困难了。于是,李斯特也立刻起身,起的太猛,把椅子都给碰倒了,这时候他哪里顾得上别人什么眼光看他,赶紧把椅子扶了起来,一路小跑着下楼。

                                                                          四

        李斯特在图书馆大楼的转角处追上了梅祎亭,当时她正抱着书快步走着,李斯特又叫住了她。

        “这次又是什么事?”梅祎亭那天下午可能是遇到了什么高兴事,心情特别好。

         “今晚,能一起吃个晚饭吗?”李斯特提出的要求相同,不过这次令他出乎意料的是,她的反应变了,女生几乎都是根据心情好坏来选择做事的。

        李斯特听到这样的回答,他当然会很高兴,于是他问:“我们去哪里?“

       “随你。“

       “好吧。“

        一般人听到这样的对话,就觉得对话肯定进行不下去了。不过李斯特到底是李斯特,他来了这么一句:“随我,可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类型的。“

       梅祎亭听到这句既表示关心她吃什么又比较得体稳重的话,她就没有再拒绝。于是李斯特就根据他的经济状况,带她去了稍微高档次一点儿的普通餐馆。

        李斯特原本以为像梅祎亭这样的大小姐,请她到这样的普通餐馆来吃饭,她一定会不高兴,结果并非如其所愿,梅大小姐好像是在什么样的场合都能应付得来,而且竟然一点儿也不拘谨,着实让李斯特很诧异。虽然他后来明白了,那是因为请梅大小姐吃饭的人太多太多,她是什么饭局基本上都经历过,在李斯特看来,这是一次让他感到十分紧张和不安的请客吃饭,而对于梅祎亭来说,可能就是一次普通饭局罢了。

         吃过晚饭,梅祎亭就对李斯特说:“对不起,,我得走了,宿舍里还有事。”李斯特不好阻拦,只能让她走。临走的时候,李斯特问她:“下次你什么时候有空?”

        “再看吧。”

         这些话李斯特听不出什么含义,在梅祎亭回去后,李斯特也就只好起身回寝室了。

         李斯特的寝室很特殊,他的宿舍在教学楼一个很特殊的地方,因为和他一级的学生现在都不在了,有一间宿舍比较破旧一点,就把他塞了进去,对于李斯特来说,如果有一间稍微破旧的但是只有一个人的宿舍和一间比较豪华但是集群居住的宿舍给李斯特选择,李斯特毫无疑问会选择破旧而只有一个人的,事实上他也确实是这么选择的。

         李斯特回到宿舍后就打开了电脑,好像处于感情中的人做事都比较冲动一样,他一登录扣扣,就立刻给梅祎亭发消息,发语音,但是梅祎亭一直没有回复他。人,就是这么好玩的一种生物,你可以选择对你没有感觉的人发来的消息不做回复,可能你们觉得这是对对方的一种尊敬,不过另一头的对方可能就会浮想联翩,我记得李斯特后来对我说:他那时就等着梅祎亭的一句回复,都能让他心里安定,他要的可能不是一句让他多高兴的回复,只是要让他心安而已。他那天晚上等宿管老师走后,在宿舍里可真的就是大闹天宫了。他时而在床上躺躺,时而在电脑前玩着游戏,时而胡乱地翻着书,我敢说那天晚上,他一定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很久,消耗了不少体能后,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飘然入睡。

        此后的几天,都是这一天的重复。人说,陷入情深的人做事都不在状态,李斯特当然也是不能例外。他没过两天,就弄得蓬头垢面,他的同学看他这样做不行,他们问他什么事,感情的事,李斯特是不会对别人说的,他的同学们也没有多问他,他们只好建议他去做一些其他的感兴趣的事,转移转移注意力。

         这些建议可能很多人听说过,但是用过的人都知道,当一个人专注于一件事而无能为力的话,用转移注意力的方法收效是微乎其微,因为你越是想提醒自己转移,就越是转移不掉,这等于是在自己的大脑里养了个“喜马拉雅山的猴子。”几天下来,那些治疗方法对李斯特出现的是反效果。后来他在网上给我说的时候,作为他的朋友,我也是很替他着急,但是我一向以心有余而力不足在我的同学中出名,我能怎么办呢?

         后来我在《红楼梦》中看到一段,启发我想到个主意。薛宝钗发现贾宝玉情根未断,便想办法,就是给他说一件事,黛玉已死,让他彻底断绝此心。我当然不可能跟李斯特这样撒谎,毕竟只是让他渡过心情难关,从动物临死时的状态可以知道,将死不死的样子很难受,一口气索性闷了却比较好受。我于是跟李斯特说,让他反复在心里暗示,就假设梅祎亭已经和别人结婚了。这样反复假设,假设,如果他觉得这样没有效果的话,就由我去和他说,我长期和他这么说,后来,我又半建议半强迫地拉他去学小提琴,好像艺术的魅力真是无穷的,李斯特既然敢叫李斯特这个艺名,说明他肯定是有艺术天赋的,而小提琴是一种很好把感情倾注在里面的乐器,他学了一个多月的效果可以赶上我小时候学习三年的水平。李斯特也慢慢变得开朗了。

        人们常说:“希望常常在你不会抱有希望的时候来到。”就这样,到了12月份。现在的12月份对于中国的年轻人来说,不一定是像以前那样平淡普通了。因为12月份有一个圣诞节,圣诞节在中国日益开放的社会中,被年轻人们逐渐发展为像春节那样热闹的节日。大学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能培养同学们感情和情侣之间温度的机会,而我说的就是李斯特在圣诞节这个中午,他的手机在这个毫无征兆的时刻响起来了,他打开手机,是没有做好任何心理准备,但接下来的这条消息足以让他能从床上蹦到天花板。不是别人,正是梅祎亭。她只写了简短的一句话:“我晚上参加学校的圣诞晚会,你来吗?”

        这并不是晴天霹雳,但单从效果的程度上说,却是相同的。我一直以为通过两个月的小提琴练习和我不断给李斯特这种梅祎亭已经结婚的暗示,他能走过这一段。现在看来,是我多想了。如果说梅祎亭这样一直不联系他,他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走过这片水雷区就好了,可是事情往往发展的方向与我想的不一致,我所能做的只是把他这颗炸弹放到了军火库里,只是暂时的,一旦让他重见天日,哪怕是一颗小小的火星,都能让这个大炸弹在一瞬间引爆。

       在圣诞节,年轻人最盼望的就是晚上,这或许与圣诞节的特定气氛有关。李斯特不喜欢圣诞节,但是梅祎亭既然去参加了,他是肯定会去的。他到了礼堂一看,真的是人山人海,而他在绚丽的灯光间不断寻找梅祎亭,上天不负有心人,果然让他找到了,她被很多男生包围着,这一点并不让李斯特感到有多诧异,倒是由于他没有过过圣诞节,他还未追求梅祎亭就已经先输了一步,他居然都不知道要在圣诞节的时候送女生礼物,而他看到梅祎亭对那些男生送来的礼物是来者不拒,他觉得就这样去见梅祎亭实在是不好,他就想这样悄悄地离开礼堂,到时候如果梅祎亭问起来,他就说那天晚上有事情忙,没来得及告诉她。再说了,梅祎亭只是在信息中询问他要不要来,没有让他一定要来,所以梅祎亭未必会将它放在心上。

        怕什么来什么,李斯特往回走的路上,遇上了被簇拥着的梅祎亭。四目相对,这是最让人欣喜的瞬间,也是最让人尴尬的瞬间,他见了梅祎亭,不知道说什么,此时此刻,他能说得出什么呢?拿他以前拈花惹草那些话?如果是以前他那样没有用心交往过的女性,可能管用,对于梅祎亭这种让他看上眼的女孩,他这种方式只能是智多星无用。他看了梅祎亭一眼,就急忙从她侧边走过去,他似乎没注意到梅祎亭的目光,我后来听梅祎亭说过,当时她心里感到一阵失望,这件事到后来他们确立关系了,李斯特不知道。梅祎亭病重了,他也不知道。梅祎亭死了,他还是不知道。

        李斯特的思维有些方面是与常人不一样,他回到宿舍里,把梅祎亭发的那些状态拿出来反反复复观看,他又询问林雨,平时梅祎亭的兴趣,当天晚上李斯特好像没回宿舍,他干了什么我不知道。

       第二天早上,梅祎亭就收到了一个快递,梅祎亭在意的是这个快递上的快递单,就算黄海市再大,在本市内用快递的很少,而打开快递包裹,她发现的是让她惊喜不已的东西——挪威国宝级的乐队神秘园的专辑。而里面还有一张纸条,是李斯特用钢笔写的纸条,是为昨天晚上他没有准备礼物给她和招呼不打就离开的事情向她道歉,这个年代,网络都极为发达,估计没什么人用专辑这种东西听音乐吧,但可以这么说,用cd听音乐的感觉是什么都代替不了的,这还不算,这个包裹里还有一个容量极小的优盘,里面是一首李斯特自己用小提琴拉的小提琴曲,神秘园里很经典的一首曲子“田园”,当时就把梅祎亭的心给软化了。李斯特放在优盘里那首他自己拉的小提琴曲确实很好听,音乐与照片不同,照片拍出来即使再不好看,用电脑技术处理,可以把它改得很好看,但是乐器,如果一个演奏者能演奏得很好,不需要电脑处理也会很好听的。女生到底是感性的动物,梅祎亭圣诞节晚上收到了很多礼物,其中不乏很贵的,但是这些并没有一样能打中她的内心。而李斯特在没有询问她喜欢什么的情况下能知道她喜欢什么,并且熬夜给她买来,这种方式让理性的人看来,需要思考,但是让感性的人看来,觉得能懂她的人,才是她需要的人。这样以后,梅祎亭和李斯特的交往越来越多。

       我最后一次去看梅祎亭的时候,她就问我这样一个问题:当时李斯特是怎么知道她喜欢这个的?我当时不太了解他们的经历,所以对于他们这个问题,我当时觉得不好回答,就像有一个满意的解答再告诉她,等到我有一个像样的答复时,梅祎亭却再也不可能听到了。我后来想想这些事,觉得有点对不起梅祎亭。

        有了共同话题的两人自然是越聊越近,到最后自然是如胶似漆,走在校园里,很多人羡慕是真的,用李斯特的话来说,周围的人的眼睛就像火焰喷射器,而且是超大马力的,不过李斯特好像不在意这些,他每天和梅祎亭卿卿我我,时不时交流一些关于文学和艺术的体会,还聊聊贝多芬的致爱丽丝,我平时很反感情侣的,我也看不惯他们秀恩爱,但我对李斯特·梅祎亭这对情侣有出奇的好感,好像是因为他们是我的朋友,友情会冲淡大部分我看不惯的不爽,而且他们有共同的爱好,我也有一部分,这也是原因吧。每次我去找李斯特回来,看着他们两个人在校园里花前月下的时候,我就会在心里和嘴角上浮出一丝会心的微笑。

        但是美好的时光注定不长久,中国有句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两人谈到一定程度会见父母,这是必须的。不过有所准备去见和猝不及防,那就完全不一样了。那天下午,两人正在操场边谈心,谈得很畅快,但畅快之余,李斯特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但他说不出来是什么事。

        人们常说感觉不可靠,不过有时候却灵得让你自己都不能信。过了一会儿,果然梅祎亭的手机响了,本来心情很愉悦的她接电话后就脸色大变,李斯特察觉事情不对,他连忙问:“出什么事了?”梅祎亭只看了他一眼,说:“我爸来了。”李斯特一开始想过和她道别,后来一想,他与梅祎亭看得对眼,只是正常的恋爱,而他们本来也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料想第一印象就算不好,也不会太差吧。于是他们就结伴走向女生宿舍。

                                                                   五

       他们见到梅祎亭的父亲梅凉欣的时候,他正在女生宿舍楼前慢慢踱步。李斯特就这样见到了他自认为是未来岳丈的人。而他也符合没有念过多少书而奋斗成功企业家的标准形象:步伐稳健,眼里流露出的信息是坚毅而狡诈。

        梅祎亭和李斯特都向他打了招呼,梅凉欣先是问了梅祎亭:“这就是你的男友?”她先是脸一红,随后很快就答应了。毕竟,他们的恋情在整个黄海大学校园里已经属于公开的秘密了,父亲来探望女儿,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道他女儿在干什么。而且,对他女儿垂涎三尺的可不仅仅只限于黄海大学里这些人,星探公司,少女明星组合都盯着他女儿这块诱人的回锅肉。他说话也符合中年人的特征,不行于色,不疾不徐,不流露感情。一般人,或者说一般年轻人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他和李斯特说:“听说你对我女儿很好啊。”李斯特听到这话,很紧张。梅凉欣作为一个老油子,一眼就看了出来:“别紧张,我们只是随便聊聊。我女儿前一阵子腿摔伤了,你每天都背着她上课,还有,你送给她一直想要的东西,每天你还帮她到食堂帮她占座,打饭?“他说一句,李斯特就回一句”嗯。“后来,他说:”既然这样,我就要感谢你。你们下午如果有事的话,你们就先去忙,晚上我请你吃饭。“听他这么说,李斯特忙摆摆手说:”不用,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他说完,梅祎亭就在他旁边捅了一下,梅凉欣当然注意到了这个动作,他只说了一句:“这也是我应该做的。”说完,他连好像和他女儿交流的意思都没有,就转身走了。

        来学校看一次女儿,知道她谈恋爱了,居然都没有聊上几句天,就走,这不太像正常人来学校探望女儿时候的样子。李斯特后来问梅祎亭,她也不知道她父亲的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这天下午,李斯特和梅祎亭两人做什么事都好像是提不起一点儿兴致,好容易熬到傍晚,他们便一起结伴去校园门口。

        梅凉欣早已等在了那里。

        他的身旁有一辆黑色轿车。

        那是一辆黑色保时捷的汽车。

        梅凉欣看来已经等了许久,他什么都没做,就是说:“上车吧。”

        第一次坐保时捷的感觉,李斯特大概今后都不会忘。汽车里有股好闻的香味,等到汽车起步后,梅凉欣就问:“你们想吃什么?”李斯特一开始说了几个地名,除了梅祎亭知道一些之外,李斯特完全不知道。他与这种根本不是一个生活平台的人一起交流,纵使人家愿意与他交流,由于生活方式和品质的差异,最终只能演变成是梅祎亭和梅凉欣父女两个在唱对台戏。而他们最后决定的饭店名称在李斯特听起来就像是梅凉欣听到李斯特说的饭店时候的反应。

        最后他们决定去的饭店在市郊。后来我也是听李斯特说过,但是我没有去过。它好像离黄海大学有点距离,车开了很久才到。李斯特刚下车,眼面前的金碧辉煌让他头晕目眩,他以为自己是来到了什么高档别墅区,面前的餐厅是一栋欧式城堡风格的建筑。李斯特感到拘束不安,他感觉到自己欠不起这么大的人情,不过他当着他女友的面,又不能表现出来。直到进了电梯,他的手心还在发汗。

        梅凉欣挑选的是一个很能消除人内心不安和拘谨的好地方,在欧式的城堡风格建筑内,他找的这个包厢却是中国风格装饰的。而且里面有电脑,有卫生间,吃饭的地方,是一条欧式长桌子,上面铺着白色烛台和天使雕像。而且这个包厢里放的不是一般餐厅里放的那种有歌词的流行歌曲,是门德尔松清理甜美的小提琴小品。

        在这里点菜时,都不需要有服务生,他们用鼠标就可以。李斯特看到菜单时,都不知道该怎么点,点哪些,他不知道上面的菜他哪些喜欢吃,因为他都没有见过,而且菜名他后来都不记得了,只有那菜名后面的价格表他都能记住个大概,一个最便宜的就一百多,那还是喝的东西,吃的东西嘛,起步价都五百多,那后面的,李斯特都不敢翻。他那会儿的局面真是有意思,他拿着鼠标局促不安,看着他女友,非常着急的样子,看着梅凉欣,一脸悠闲,还拿着烟悠闲地抽着,也难怪,对于李斯特是难以应付的局面,对于他梅大老板而言,那也许就是每天都要日常应付的饭局了。

       李斯特凭借着感觉点了菜,给梅家父女看了一遍,都没有意见,于是就点上了。这家餐馆的服务很不错,不会让客人等太久,李斯特却觉得这些时间过得极其漫长,因为在等饭的这短短几分钟内,他们都没有说话,如果换了其他人,在那种环境下也觉得可能会压抑。

         终于送饭的铃声打破了寂静,这送饭的铃声也是致爱丽丝,送上菜来,服务员把菜摆成了三份,李斯特看了看菜,庆幸在这个时候,老天爷又帮助了他一回,他点的菜不是偏到哪里去,不是那种世界上闭塞的小角落里的风味,他知道这些菜是用什么食材做的,至于为什么要起那些名字,那就不知道了。

        他们吃的是什么呢?有些是记不清了,有些还可以记起来:一块牛排,美式的;松露菌汤拌饭,烤鳗鱼,意大利黄豆猪肉面,喝的好像是法国白葡萄酒。李斯特一开始不敢吃,梅梅家父女两个都在狼吞虎咽,梅凉欣还用眼神示意他不用紧张,李斯特一旦吃到那种食物,什么紧张感,什么不安感全都烟消云散了。他吃起来,好像比梅家父女吃得更快更多,他没有注意到梅家父女的表情。

        他们三人走出饭店时,天1已经很晚了。冷风吹在三人身上,李斯特忍不住打起了寒噤。如果用迷信的那套理论来解释,可能这就是他下面不好的故事的开端吧。老天爷已经有好几次帮助过利斯特了,不过李斯特却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感受到的。比如他现在的这个寒噤,他却只是以为他衣服穿少了,受凉了而已。

         接下来的事就更不寻常了。三人在回程的途中也是一句话没有,梅祎亭是女生,累了,躺在车后座上睡觉。李斯特闭着眼睛,梅凉欣在前面开车,他好像是怕两个年轻人受凉,把空调温度拨高了一点。

         李斯特闭着眼睛想,今天的事对于他来说可像是一场梦,他知道梅祎亭父亲就是本市著名企业家梅凉欣,自己也只是在网络上和电视上看到过他的样子,没想到今天是真的见到了,而且是以一种他根本来不及准备的形式,而初次相见,梅凉欣就请他们吃饭,对于梅先生来说,那顿饭很普通,但是对于李斯特来说,可以让他的钱包一个多月都如同被打破的汽油桶——整空。如果,李斯特开始设想,梅祎亭和他的恋情究竟能维持多久呢?再如果,梅祎亭的父母把她一直关在家里,像古代那种“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大小姐一样,她和李斯特还有机会认识吗?认识了,她能否又能习惯和李斯特一起吃食堂和小餐馆吗?那就不好说了。生活和梅祎亭的父亲以这样突如其来的方式给李斯特这样的年轻人一个大考验,让他一下子从恋爱的火热美好回到了他必须要面对的现实。

        人逢喜事精神爽,闷上心来瞌睡多。李斯特回到宿舍的时候,老天爷再次帮了他一把,再过五分钟就是检查宿舍的时候了。他后来都觉得这很幸福,他已经够烦了,不想再和宿舍老师费那么多时间解释。他洗了衣服,很快就上床睡了。情侣之间的默契往往不一定是心有灵犀,往往在不自觉的时候,两人就能做相同的事。他和梅祎亭尽管互相道了晚安,他所不知道的是,他在宿舍里发泄似的洗衣服的时候,梅祎亭也在宿舍里赌气般地洗脸刷牙,她们宿舍里的女生都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当然,也没有人敢去问她。

        第二天早上,正好是周末,李斯特睡到正午方醒,一觉起来,和煦的阳光已经洒满了他那间小小的居室的窗户玻璃上,他奇怪为什么今天他会起得这么晚,平时他就算不设闹钟,他女友也不可能让他睡到这么晚的,一丝不好的预感涌上李斯特的心头。窗外的天气愈晴朗,愈反映出他内心的忐忑不安。他急匆匆跑到床边,拿起手机,打开一看,这条信息在外人看来是中性的,在李斯特看来足以让他心惊肉跳了,是什么呢?是梅祎亭发来给他的信息,只有寥寥数语:我爸让我回趟家,家里有事,回来我们再联系。下面还有梅凉欣发给梅祎亭的让她回家的短信截屏。其实,她不需要这样做,就以梅祎亭对李斯特的爱来说,他们都不会对彼此撒谎。然而,令这对青年都没有想到的是,因为梅祎亭的部分她自己也不想的原因,他们两人的人生即将从这里开始改变,快的出奇,没有转折和过渡。

                                                                                六

        黄海市的市郊,一幢精美别致的日式民居的客厅里,一个年长的男人和一个年轻的女孩四目相对。年长的男人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面前的女孩则低着头,显得非常紧张。

         “别紧张”,他语气和缓地说:“爸爸只是和你聊聊天。”

         “是,爸爸。”梅祎亭听他这不疾不徐的语调,又添了一份紧张。

         “那个小伙子是哪里的人?”

         “黄海省的,爸爸。”

         “嗯,那他父母都是干什么的?”

         “这,爸爸。。。。。”梅祎亭听到她父亲问这话,已经把父亲的意图猜了个八分,她在紧张地想怎样才能应付她父亲这关,她没有料到眼睛作为心灵的天窗,早就已经将她的内心剥得赤裸裸的。

          “父亲是个工厂技工,母亲是个小学教师,不错吧?”梅凉欣还是一如既往的和气与微笑。

          梅祎亭不知她父亲从哪里得到了明确的消息,父亲的这招心理战把他的防线打得节节败退。

          “对于想和我女儿处对象的人,我去你们学校调查一下他的档案,这不过分吧?”

         “嗯,是的。”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一天晚上,篮球赛之后。”

         “嗯,你喜欢他哪点?”

         “他能懂我的想法,我们有共同的兴趣爱好。”

         “哦,这样。”梅凉欣说,“他有能力,有兴趣爱好我并不怀疑。但是我并不认为这是上进心。”

         “什么意思,爸爸?”梅祎亭紧张地问。

         “没什么,你们现在在大学,热恋中不知世事艰难我不怪你们。但是你们能确保,到了社会上以后,假如有个突如其来的事情,他不能及时给你有效的协助,你们之间的感情会不会变化呢?”

         “我不会变化的,无论发生什么。”

        “你们才多大,就敢确保以后一定不会变化,别酸坏我的牙了。你就算不替你自己想,也要替你们的未来,替他想一想吧。”

         “什么意思,爸爸?”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他伸手按了电钮,“鹿田,过来。”一个精神很好的日本老人来到了他的面前。这是梅家的管家,鹿田先生。“您有什么事,梅先生?”鹿田问道。“把我的文件夹拿来。”“是。”

         不一会儿,梅凉欣的文件夹被拿来了。梅凉欣让鹿田离开,从文件夹里拿出一张病历放在了梅祎亭面前。

         “自己看看吧。”他说。

          梅祎亭拿起病历一看这一看真是让她花容失色。病历上写的是梅祎亭得了肺病,而且还不轻。

        梅祎亭肺不好,这事我都知道。我以前找李斯特的时候,玩久了,梅祎亭总会咳嗽。而空气不太好的时候,梅祎亭自己都很少出门。据她自己说,她小时候得过肺炎,还挺严重,折腾了很久,才终于治好了,只是从此以后落下了一点病根,就像现在这样。李斯特从那时候才知道,梅祎亭有些小脾气根本不算什么,与她承受的相比起来,她对李斯特已经是相当好了。她这样的做法也是让李斯特更加珍惜她。

         梅祎亭看着自己的病目瞪口呆,那上面写的是什么,我们外行人不懂,她懂就行了。梅凉欣说:“上次你体检回来,你的肺就比过去更差了。我给你找了一家日本医院,学校那里很快给你搞定,你不用担心学业的问题。就这么决定了,你收拾收拾东西,再过几天你就去日本。”“不。”梅祎亭像是下意识的回答,而且很坚决。“我知道你舍不得他,可是你只是去治病,又不是不回来,再说了,如果就把你的病情这样拖下去,这不是也影响你们吗?”梅祎亭自然就无话可说了。梅凉欣把文件夹翻到最后一页,那里有一份中日文对照的文件,是与那家日本医院签订的治疗合同。梅祎亭自知事情木已成舟了。

         梅凉欣在走进自己的卧室时说:“你可以和他联系一下,然后你们道个别。毕竟你们可能有一段时间见不到了。”说完,他就转身进了卧室。

         现在只剩下梅祎亭独自思考了,她一开始想不去,但是,她也知道,她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见面的机会说不定还有,健康,可是不能有所犹豫的。想来想去,她下定决心拿起了手机。

        他们电话里的内容恕我不能告诉你们,用现在一个比较流行点的词语来说就是太虐心了。如果你们中间有感情经历的人,可能看到这个就不太舒服了吧。最后的结果我可以告诉你们,那就是李斯特同意梅祎亭去日本,而梅祎亭没有告诉他去日本的真实目的,只是说父亲有事,让她一起去的。而梅凉欣最终同意李斯特来送梅祎亭。

         离别的时刻到来了,李斯特哪里还有心情上课,早就来到了校门口,他那天的心情是什么样的?我不知道,他连那时候的天气都顾不上了。他看到了梅凉欣的黑色保时捷汽车,天气不太好,在他看来,黑色的保时捷很扎眼,梅凉欣,梅祎亭都没有来,只有一个司机,和那个日本管家。李斯特知道那辆汽车是梅凉欣的,他也不客气,坐了进去,那个日本管家也没有多说,坐进车里,汽车就启动了。  

        李斯特一路上很烦躁,他虽然在玩手机,但谁都知道,他的心思根本不在玩手机上,因为他玩两下就转头看看车窗外,这时候他才注意到天气,老实说,那种好死不死的阴天最让人觉得难受,不像哗啦啦的下雨天,让人的心理还有个发泄的空间,也不是那种阳光灿烂的晴天,可能让人心情会好一点,李斯特就在这样让人抓狂的天气中,在车上抓耳挠腮。

        前排的鹿田先生看出了他的心思,他能看不出吗?他说:“李先生,请千万放宽心,我知道这次的分别对你们来说,是很难受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更何况你们可能要分别很长一段时间,确实是很难熬的。不过李先生可以换个角度想想,你可以把这件事情当成是你努力的动力,你自己可以去奋斗了,然后再去日本见她。我听梅小姐说,你很出色。我相信你们会有好结果的。”

         联系到李斯特后来能做出的事情,我觉得鹿田先生的话还是起到了一点作用的。

         汽车停在了黄海市国际机场的门口,有司机和鹿田先生的指引,李斯特果然见到了在那里等候的梅家父女,梅祎亭见到他,眼神里写的是惊喜,责备和焦急,李斯特见到她,眼神里写的是道歉,不舍,他们一见面,就完全忘记了此刻正在置身于喧闹的候机厅人流之中,而此刻时间也仿佛静止了一般,梅祎亭的父亲和其他家人都没有去打扰这对恋人,让他们享受离别前的最后一段时光。

        通知检票铃声响了,此刻纵有万千不舍,也只能是默默别离。梅祎亭带着她的行李走了,李斯特到底是个男生,这个时候他的理性占了上风,他不可能做出电视机里放的那种事情,飞跑上去拉着人不让人走,或者说自己也去买一张机票跟着去日本,万一把梅凉欣惹火了,机场里可是有很多穿着黑色制服的人,他们的手里握着一样黑色的长棍物体,人们把这种黑色长棍状物体称作“95式突击步枪”而他们制服的背后有四个白色的英文字母“SWAT”,如果诸位有谁觉得真爱是什么都阻挡不了的话,你们可以在这种情况下试一试,看看他们有什么看法。

         所以李斯特只能在大厅外面,看着梅祎亭的飞机穿云破雾,最终完全消失在云层中,他的手机里,一直在播放着钢琴男孩的“你离开的真相。”

                                                                                     七

          2016年夏天的一个晚上,李斯特正在宿舍里奋笔疾书,他正在做什么?

          他正在准备考研的事情。此时此刻已经与梅祎亭分别了很久了。也不能说是太久吧,在他看来,6个多月的时间已经很久了,够他煎熬的了。别的情侣中有一方在国外的时候,两人肯定会上网视频聊天什么的。然而,梅祎亭去了日本后,就好像沉入太平洋深处的轮船一般杳无音信了。李斯特几乎每天都打开电脑,但是一次例外都没有,梅祎亭的头像一如既往的灰黑色,不在线。而他们的分别太过于匆忙,以至于没有留下实用的联系方式,所以就造成了现在这种让李斯特极其难熬的局面。

        长久联系不上,人就会乱想,李斯特自然也不能幸免于难,他想的最多的就是:怎么样?能不能还记得我?她会不会变心了?这些问题可能都是瞎想,问题可能都是瞎想,问题是这些瞎想也并非毫无根据,在这样一个年代,科技·经济都已经发展到一个相对稳定的阶段,生活也是一个相对的平衡,在这种很平衡的状态下,最容易变卦的反倒是人心,而且,梅祎亭作为一个尚未出社会的女大学生,又到了国外,而梅凉欣又没有陪伴她一起去国外,平台不同,她见识的人也就不一样了。他李斯特能做到的事一样也有人可以做到啊。比如说,她哪天在不经意的情况下,国外的哪个有钱人的公子哥也一语言中她的心事,再在她面前献一下殷勤,梅祎亭一个人在国外,难免会有伤心难过的时候,在需要的时候,李斯特却并不能陪伴在她的左右,他真是有力无处使,而那位国外的富二代会在她需要的时候给她需要的柔情蜜意,这样,在人心都是肉长的前提下,李斯特难保不会连抵抗都没有就被人这样缴了械,如果说对对方的思念是一种付出,李斯特付出的并不少了,可惜的是,这样的付出不仅不会有结果,甚至就是根本无用的。我奇怪平时李斯特拿来对付女人的经验全都哪里去了,这时候总要我这个情感方面的白痴帮忙。我先和他说,让他打个电话给梅祎亭的父亲,问问他梅祎亭的情况如何,实在不行的话,就问问他梅小姐的联系方式。

         于是,那天中午,李斯特等到社团活动的时候,和社长请了假,小步回到宿舍,我前面说过,他的宿舍在走廊的尽头,而且走廊只以确保看见为前提,白天是不亮灯的,这样,走廊就显得十分狭隘幽暗。李斯特觉得走廊没有尽头,而他又觉得好像他背后总有人盯着他。实际上,都是他多想了。根本没有人在看他,就算走廊里恰好有人在,谁会去在意他呢?

       李斯特逃命一般跑回了他那间狭小破旧的校舍,把门反锁上,他的心跳个不停,却又搞不清楚为什么要跳?他拿着手机的手不停地哆嗦,但是最终还是克制自己使自己的心安定下来,他用颤抖的手拨通了梅凉欣的手机按键,按下方久,才听到听筒里传来了一句:“喂,你哪位?”“梅叔叔,你好,我是小李。”“哦,小李啊,我现在有事,晚上你再打电话给我吧。”“好。”李斯特无奈地放下了电话。

        生活再次给了李斯特两个小时的煎熬时间,别人是数米下锅,他是数钟盼时间,终于,到了晚上,他估摸着梅凉欣应该吃完晚饭了,定下来休息了,于是他再次摸起了手机:“喂,梅叔叔。”“嗯,找我有事吗?”“是的,叔叔,我想问问有关梅祎亭的事情。”“哦,这样啊,她在国外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她。”“那,叔叔,您可不可以给我一个她的联系方式呢?”“哦,她很少用电话的。我就是告诉你,你也不一定能打通。这样吧,她要是有什么事,我告诉你。这几天我在外地,回来再聊。”“喂,喂。。。。。。”回答李斯特的只有听筒里的”嘟嘟“声。

        我是后来才知道这件事的,但是知道事情的时候已经晚了,因为第二天,我来到黄海大学找一位中文系教授,在校门口我看到了梅凉欣的黑色保时捷汽车,从车里面下来的不是鹿田管家,也不是梅凉欣的司机,而是梅凉欣他本人。这说明他昨天下午和李斯特说谎了。那么他为什么要和李斯特撒谎呢?还有,他女儿已经到日本去了,他要来这里做什么呢?这些问题都由于我当时的不够重视而没有对李斯特说,如果说了,改变后来事情的最终结局是不可能的,但也不会有那么悲惨。

                                                                                   

        日本横滨,一个著名的国际大都市,海风习习,舒适宜人。

        日本的环境治理要比中国好很多,街道上真的可以说是一尘不染,秩序井井有条。

        然而任何一个社会都存在问题,就像任何人身上都有一个病灶一样,只不过掩盖这个病灶的皮肤有的是好的,有的是溃烂的而已。

       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你先别问,先继续看这个故事。

       横滨郊外的一座医院,如果不仔细看,你不会觉得它是医院,因为它的外表装修不是精美,是太过于精美了。金碧辉煌,富丽堂皇,你想到的所有能说明建筑物豪华的词加在上面,不过分。外围的则都是绿化带。

       进去一看,你也不觉得它像是医院。

       因为和一般的医院相比,内部贴的不是白色瓷砖,而是棕红色瓷砖,进了这样的环境里,首先紧张感会消除不少,而且地面上铺着红色的地毯,走起路来,一点响声也没有。

       我们接着再说说这里的病房。病房与走廊格局一样,也是铺上了棕红色的地毯,贴上了红色的瓷砖。这还并未结束。病房由一个小客厅,小卫生间,小厨房组成,电视,空调,音响一应俱全,除了卧室里床旁边的输液架,这和高级宾馆有什么区别呢?对啊,有什么区别呢?

       梅祎亭就住在这样的医院里。

       她住的房间很安静,还可以感受到阵阵海风拂过面颊。

       这样的房间,这样的费用很贵,当然,仅仅是对于我们而言,对于梅祎亭而言,那就只能是一般消费了吧。

       所谓的治疗,不过是每周来给她做一次全身检查,然后每周给她挂上一瓶点滴,挂的是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

       梅祎亭还注意到,每天给她送午餐的餐车里,她的午餐被用隔间单独隔开来,那是因为,只有她的饭菜是中国饭菜,其他的都是日本料理。大概这一层里只住了她这一个中国人吧。

       在这里梅祎亭可以有完全的自由,可以上网,看电视,看书,没有人干涉她,鹿田先生回家探亲去了。这个自由只有一个附加条件,不能离开医院。也就是说,她只能呆在医院里。

       她表面上能做很多事,实际上能做的事很少,想也知道,语言不通,她住了6个多月的时间,日语的进度是微乎其微。日语的进度不大,她就处于一个缺乏交流的环境中。缺乏交流久了,人会变得极度敏感,或者极度迟钝。

       而她所处的环境也是一个比较触景生情的环境。到晴朗的晚上,银色的月光洒在同样清澈的银波上,银波又漫上潮湿而弥漫着牛奶般光泽的沙滩,看着这样的情景,又联想到自己身处遥远的异国他乡,难保自己不会伤感啊。

       一直到梅祎亭死后,我和李斯特才知道这样一件事:梅祎亭在这家医院住的时候,在皓月当空的夜晚,她经常在听着一首很好听的音乐,旋律很美,但是听不懂歌词,无法知道梅祎亭听的是什么。

        后来,当时一位和她住在同一楼层里的一位老人哼了两句旋律给我们听听。我们一听就瞬间明白了,梅祎亭听的是《望月》,宋祖英的。

        我也能想象到梅祎亭在日本的那段时间里,她想的是什么:她想的是李斯特,想他是不是在想自己,想他是不是因为时间长,联系淡而对自己的感情也变淡,不知不觉,他们就想到一起去了,这更加说明有缘分的人的心在未被俗世侵染下还是能保持同一条的。

                                                                                 九

        李斯特在熬过了近九个月的有期徒刑后,他好容易等到了刑满释放的这一天。他站在机场的候机大厅里,激动不已,好像要做一件什么大事一样。他攥着机票,头戴着白色太阳帽,穿着黑衬衫,蓝色运动长裤,他激动的缘由,我想不需要多说了吧。他要去哪里,我想你们也都心知肚明了吧。

        他还是忽略了两个问题,人都是这样,感情一来就热血上冲,根本考虑不到那么多。第一个问题就是他是一个人去日本,没有组团,根本不会有人能帮助他;第二,他根本没法在那里沟通。

        要说他怎么会去日本,还是天意,他考过研究生第三天晚上,正在宿舍里享用美味的烤肉喝啤酒的时候,他的电脑传出了一声提示音,李斯特知道是一个好友上线了,而且他这次有强烈的预感,这是对他很重要的人。他一看,果然没错,而且他由于有了心理准备,看到了也不觉得多惊讶,梅祎亭上线了。

        梅祎亭并不是现在才上线,只是她现在上线时正好被李斯特撞见。她到日本之后,头两个月肯定是习惯生活的,她习惯了之后,边学日语边想办法联系李斯特,可是她的手机那时候已经被关心她的父亲给换了,只能联系几个固定的人,因为“她的肺不好,需要静养。”好不容易等梅祎亭学会了点日语,但她在日本,把中国的聊天软件下载下来可是很费功夫的,梅祎亭做到了,也真是时间不巧啊,她下载下来后,一开始每天都登陆,因为她有一肚子话想说给他听。可是她满怀热情地打开扣扣,李斯特的头像灰,第二天,她打开扣扣,李斯特的头像灰。第三天,她打开扣扣,李斯特的头像还是灰,她发了句“在吗?”长时间没有回应,她知道李斯特不是隐身,是真的不在线。她很失望,以后就很少登陆了。

        她所不知道的是,她在拼命思索着李斯特为什么不上线时,李斯特也在拼命背东西准备考研,考工商管理研究生,他一方面是想着能给梅祎亭原先在家里能有的生活,一方面是想早点考完了,用自己的钱去日本看望她。就这样,两个焦急的年轻人都为了尽早见到自己的恋人,为了能尽早捕捉到一丝有关对方气味的东西,竟然阴差阳错地错过了对方的心意。

         当下李斯特看到的是梅祎亭的头像变灰了之后迅速变亮,想必梅祎亭是这样:习惯性地登陆,条件反射般地觉得李斯特不会在线上,但是眼睛余光一扫,发现李斯特的头像亮了,于是立刻聊了起来。

        聊天肯定有虐心的内容,照例略去。他们聊天后的结果是:李斯特问梅祎亭在哪里,梅祎亭用汉语给了他个地址,确实是那个医院的,不过,梅祎亭没有说出那个地方是医院,那个地方如果不仔细看,也确实看不出是个医院。

        李斯特随后问了句梅祎亭的联系方式,梅祎亭告诉他这不行,因为她的手机被设定过了,只能打设定好的几个号码。

        但这些困难好像没有阻挡李斯特。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困难感,当他想做一件事的时候,他就会立刻去做。就有了这一节开头的这一幕。

        李斯特乘坐的飞机在大洋上飞行,飞机的速度很快,但是在李斯特的心里,还是嫌它不够快。他也感觉飞机不是在太平洋上飞,是在太平洋上爬。他时不时看着窗外,窗外是一色的天和海洋。

         飞机终于在横滨机场降落,李斯特的热情好像也随之落地了。

          他一下飞机,就四处碰壁,好像上厕所,吃完泡面这样的事也不轻松。出了机场,小休息一会儿,就进了一辆出租车,他拿出梅祎亭发给他的地址纸条和几张照片给司机看,司机点点头会意,就将车开走了。

         过了一段时间,车到了。司机问李斯特要车费,他要的价钱正好是计价表上的数额。尽管是这样,也不敢确保那司机是不是带着他绕了远路。

         下车后,李斯特在梅祎亭所住的医院附近找了家小旅馆,准备住下。他在旅馆里安顿下来了身子,把自己形象打扮好,就准备去找他的梦中情人。

        常言道:“怕处最鬼。”李斯特就应了这句话。李斯特在门卫处与门卫起了大争执。这个场面他们觉得很焦躁,我觉得很好笑。为什么呢?李斯特用汉语解释得焦头烂额,而门口的保安用日语说得面红耳赤。这就是社会的一种幽默。李斯特跟他说了好久,也抬头望了望里面的窗户好几眼,就是没有见到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影子。

        太阳就快落山了,保安急着换班,他看李斯特没有要走的样子,就做了一个要进去打电话给警察的动作,李斯特看懂了,赶紧鞠躬,算是道歉,然后就转身回旅馆去了。

      第二天上午,就是这天下午的重复。

       李斯特感觉有点恼火,当然,我想是个人,在他这种情况下都会烦恼的,他的经费决定他无法在日本再呆很久了。

       临走之前,他来到横滨海滩,打开了琴盒,拿出了他的小提琴,面向着波涛汹涌的大海拉了一首小提琴曲,以前他经常拉,不过,他都没有倾注什么感情,这次他是真的倾注了感情。他在忘情地拉,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人越来越多。

        他拉的是门德尔松e小调小提琴协奏曲,你们知道吗?我知道,门德尔松e小调小提琴协奏曲,德国天才音乐家门德尔松作于1838年,世界十大小提琴曲之一,小提琴协奏曲的压卷之作,没有之一,整首曲子洋溢着如海风吹拂的清朗,雅俗共赏,就像一位贵族妇女在如泣如诉。所以文质彬彬的李斯特就选择了这首小提琴曲在海滨演奏。只不过,本来是写女性的小提琴曲的,他在这里用它来抒发一个男生的感伤。所以在曲子的末尾,在那几个本来应该拉出欢快氛围的音符当中,他把它也拉成了凄婉。

       李斯特不知道的是,国内那个知名的少女组合正在横滨度假,正好里面还有那个被称为“多少年第一美女”的人,她们就近距离观看了李斯特拉小提琴的全过程,李斯特可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说到这里,我都有点嫉妒他,因为我也会拉小提琴。

        不过李斯特无暇顾及这些,他的·心肝始终与他保持着无线电静默,所以面对群芳,他也没有怦然心动。

       一曲演奏完,有人向他鼓掌。是真诚地向他鼓掌。

       李斯特下午坐飞机回去,回程和他来的时候一样着急,只要他的心愿未遂,哪一次旅程都是一次漫长的旅程。

        李斯特回到宿舍以后,好像老天爷成心想玩弄他一样,他回到宿舍,正常人都会怎么做?洗漱,休息,吃饭,李斯特他不,他又是立即打开电脑,登录,梅祎亭的头像闪亮着,他虽然很生气,很恼火,但他能冲梅祎亭发火吗?冲她发一下火,他们就别想混了。所以李斯特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为什么不回复他?不见他?

        良久,梅祎亭只回复了他两句:我们分手吧。

        李斯特感觉他心中的内脏好像在那一瞬间全都爆炸了,他紧接着问:为什么?

        梅祎亭只淡淡说了一句、:因为我想要的你给不起。随后,头像变灰。

        如果在黄海大学的同学有关于2016年年末的一个晚上的记忆,你们大概应该会知道,在15号宿舍楼二楼走廊尽头,那酒精味大得简直就像医院,开窗通风三个小时的结果就是让别人以为黄海大学15号宿舍楼是哪一个地下酒厂的生产基地。

        而我作为李斯特的朋友,对于那时候的事几乎一无所知。第二天下午五点钟,李斯特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才知道这些事,而从李斯特睡意朦胧的声音我可以听出来,他没少喝。

        我给他分析的结论时:梅祎亭可能遇上了什么事。分手前一般都有个导火索的,而他们没有,甚至连个征兆都没有,其次,她说李斯特给不了她想要的,这话就更是扯淡了。她和李斯特谈了这么久,要是不能忍受李斯特的生活方式和生活品质,早就该爆发了,所以我说梅祎亭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让李斯特现在再去日本吗?那是不可能的,他刚刚去一次日本已经是让他的家底掏空不少,再掏一次,恐怕他就要放血了。

       就在我们在这里乱瞎想的时候,梅家那里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些变化的原因不是我,但是我也难逃其咎,因为我等于是由于我的不上心,才使得后果变得越发严重。

                                                                                     十

        2017年的新年刚过去没有多久,李斯特在回春的暖意里享受着春光的美好,在这莺歌燕舞的日子里,桃红柳绿的时节里,李斯特得到了一个对他,对梅祎亭,对她的闺蜜林雨,对我,对梅祎亭的母亲,单单只对梅凉欣来说不算震惊的消息,那就是:梅祎亭的父亲要与母亲离婚。

       其实这消息要论实质不算震惊,毕竟,现在社会的离婚率太高,夫妻过了二十几年,感情被冲淡,而梅凉欣作为成功企业家,看到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两人好上,这也不是没有的事。但我为什么说它震惊呢?因为在于这件事情参与者本身:一方是梅凉欣,另一方是梅祎亭的另一个室友,陆佳。

        俗话说”同年兵最亲“,陆家虽然不如梅祎亭与林雨的关系,到底是一个宿舍里的姐妹,这姐妹转眼成了自己的二妈,换你你能忍吗?而且听林雨说,陆佳比梅祎亭还小几个月呢。

       但是陆佳的表面身份很光鲜,国内某知名少女组合的成员,经常到各地演出,掌声,鲜花,得到不少,那都是台面上的。

        她和梅凉欣结婚这件事,也可以觉得是为了得到回报的一种付出吧。只是,这个付出的底线可能让一般人觉得接受不了,还不仅仅是在于年龄。

         如果单说年龄的话,著名人物结婚时候的年龄悬殊也很大,但是他们都在与自己的前妻离婚很久的情况下再娶,不是第三者的涉足而影响婚姻。而且,梅凉欣与他们不一样。他是小学毕业出来打拼的企业家,他再怎么成功,弥补不了他的学识和眼光的差距。他可能与妻子就不仅仅是代沟了,可能共同话题还没有。

          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梅祎亭去日本了之后,梅凉欣还是去学校,因为为了和陆佳约会,而此时他和他的妻子还没有离婚。听林雨说,陆佳有时候在宿舍里,外人来了也不注意自己的穿着,有时候梅凉欣来找梅祎亭,梅祎亭不在的时候,梅凉欣在等梅祎亭的时候,她就能穿着短衣短裤出现在梅凉欣面前,而并不觉得有什么。

         试想一下,三番五次之后,两人怎么可能会不勾搭成奸?而梅凉欣作为黄海市大老板,见到那些少女组合的经纪人不是难事,他花了点儿钱,让陆佳到那里去做实习生,很快她就出道了。很快,她就红了。很快,她就有粉丝了。我们老家做猪肉炖粉丝的时候,一口大锅里就放那么一块猪肉,但是会放不少粉丝。

         梅凉欣的妻子,梅祎亭的母亲发现了,但她真的是个不简单的女人,对于这样的事情,她只要求离婚,她也知道,陆佳已经怀孕了。她和她的丈夫被很多人关注着,她不可能再有力量和他们相抗。我们这些晚辈能做的,只有同情。所以当一个家出现裂缝,用胶水站补无济于事的情况下,不如就让它索性碎的彻底。我是涉世不深吧,反正我是这么想的,我不知道,梅祎亭的母亲,是不是也这么想的。

         离婚的事只是时间上的问题,而梅家母女两个没有得到一分钱,她们为什么没有去上告,很简单,告了,就更不可能得到钱了。

        我后来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对于梅凉欣和陆佳的做法,我既想骂他们,又想诅咒他们,但我最后什么都没有做,因为这就像个小孩子。最后想了又想,我用一首《相鼠》形容一下他们吧: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十一

      两个年轻人在病房里快步行走着。这家医院位于中国,黄海市,而且没有之前我所说的医院的豪华与气派,里面的白墙壁刷的都是绿油漆,到处充斥着消毒液的味道,而且也不同于那家医院,不是很少见到护士和病患,而是随处可见。头戴纱布的,手上吊个输液瓶的,拄着拐杖的病人在这家医院里到处都是。楼梯栏杆已经生锈,木制扶手积满了灰尘。

        我相信很少有人愿意来这样的地方。

        既然来都不愿意来,就更不用说呆了。

        然而有医院就有住院的人,就有探望的人。

        梅祎亭从日本回来后,不到一个月,就住进了这样的医院。

        因为父母离婚,她不再是万众瞩目的千金大小姐了,她在日本无法继续住下去了。她急匆匆地回国,在走之前她听说了这样一件事,其实她是有肺病是真的,但是并没有那么严重,而其原因是梅凉欣一开始就不同意她和李斯特的交往,顺便他可以很方便地约会陆佳。梅凉欣多年的人生经历使他认识到,他单靠阻止根本阻止不了两人的交往,就想了个办法,让梅祎亭到日本去,希望通过时间的流逝和推移让他们的关系变淡。

       但是事实的发展总是超出计划。梅凉欣与陆佳的恋情急剧升温,最后演变成婚姻,所以就不得不中断了梅祎亭在日本的治疗,他这样做可能是他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好,不过他没有考虑到他对他女儿的伤害。

       梅祎亭的身体本来就不好,父母的离婚,自己同寝室的姐妹成了自己的后妈,这种双重打击下,梅祎亭的肺就像是开了闸的江水,每况愈下,终于,她刚离开医院没多久,又再次进了医院。

        走廊上走的两个年轻人就是我和李斯特。

        我们快速走进病房,病房里的一切让我们感到可怕。

        病床上的一个人不再是我熟悉的梅祎亭,她身上缠满白色的医用布,头上是呼吸机和氧管。她已不能说话,我朝她挥手,她好像也不知道,李斯特要与她说话,我就离开了,不打扰他们的团聚。

        然而事情并没有完,我前脚刚刚离开病房,有一个人就后脚进了病房,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梅祎亭的父亲——梅凉欣。他进去以后,冲李斯特一通大吼,吼的内容我不能详细述说,因为我说了会折寿的。就是梅凉欣让李斯特不要再来纠缠他的女儿。在已经身患重病的梅祎亭的病床前,这个已经离婚的父亲,这个没有给她们母女生活费的父亲,这个还知道女儿的父亲,唯一做的一件事就是阻止他的女儿的男友,让他们停止交往。他似乎们要注意到他女儿的眼角边,流下了泪水。

       对于这样的人,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确实也说不了什么,我没有想到的,还在后头。

       李斯特经常去看梅祎亭,我很少去了。

        因为,我有太多太多的借口,什么事请多,忙什么的。

       然而生活就是这样,无论是什么人,可能你一旦错过,终身不会再见。

       这就是为什么,本书一开头,我听李斯特说她死的时候我那么惊讶。因为我不觉得,梅祎亭有什么必须死的必要。她不是做了很多错事的女孩。

        三个月以后,我换了手机号码,没有告诉任何人,因为我要参加报社的招聘考试。而从那以后,我就很少登陆社交软件了。

       2017年11月22日,下午,北京时间五点三十分,梅祎亭在白色的而且与当时气候一样的温度的医院中离开了人世。死时,年龄刚满21.

       那时,我的生日刚刚好过去七天,我还沉浸在生日的喜悦里,丝毫不知道,一个生命正在倏然逝去。

       她死的时候,身边只有她的母亲,她母亲的朋友,医院的孙副主任,这两人在给即将启程的她最后一丝人间的温暖。

       那些对她来说重要的人呢?

       她的父亲,此刻正在和他的妻子,她的同学陆佳,在西班牙的海湾别墅里逍遥自在。

       她的同学林雨,她一生的好姐妹,正在陪男朋友逛街。

       她的男友李斯特,因为学校有事让他外出,他没有能陪在她的身边。

       我记得那天晚上不久就下起了大雪,雪是很冷的,可是落下雪的云团是橘黄色的,充满温暖的光辉。

        那时候我正在听一首歌曲,sand dream,又叫大地之梦,这首歌曲里的旋律就是讲大地从生长,繁荣到毁灭,再到重生的过程,任何事物的生长必须伴随着某样东西的毁灭与消失,那么,梅祎亭死了,她的死究竟能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

        李斯特后来给我一段录像,是梅祎亭六七时,他正在公园里一个荒凉的地方给她烧纸。那天,天上一样是皎洁明月,地上是烧纸的火光,映照着李斯特的背影,寒风吹过,纸灰漫天飞舞,好像要一起飞向上空,飞向那个皎洁的月亮。

        随后,李斯特拿起了小提琴,开始演奏,小提琴黑色的琴把部分在黑夜里根本就看不出来,李斯特拉到高音部分时,把琴把甩过去,我想,他是在哭吧。

      我们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很多人觉得我写得太简单,是的,是很简单,托尔斯泰说过:“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则各有各的不幸。”所以,我对李斯特和梅祎亭相爱之后的甜甜蜜蜜写的很少,因为你们都有恋爱经历,他们的故事你们也有过。再有,无关紧要的人物不安排他们登场,你们看起来也方便点吧。

      而另有一部分原因是,这些都是从别人的日记里提取出来的,和盘托出不好。我也只是完成了朋友的请求,让这样一个故事不隐藏于世,消失在风中,就这点来说,我的心愿已经达成。最后,也希望李斯特能好好继续生活下去,让梅祎亭从此安息。

                                                                              十二

       我下飞机后,先没有想到休息,让机场的邮局把我的东西寄回我家,我自己则乘坐出租车前往郊区的墓地。

        在我出发之前,我在机场周边的花店里买了一束鲜花,卖花的两位老人都很慈祥,他们耐心地给我讲解各种花的知识。我还告诉我的另一个忘年交,他说他有空也会来拜祭梅祎亭的。

        我到了墓地之后没多久,又有两个人来到了这座小小的简朴的墓地。一个是梅祎亭的好友,林雨,另一个是她原先的管家,鹿田先生,鹿田先生在梅凉欣再婚后就辞了职,另去其他地方工作。谁能想到,我们几个就在这种情况下不期而遇了。

         我们谁都没有说话,这个地方地处荒凉,而且因为季节气候的关系,是满目疮痍的一片,不久,当春风再次到来的是时候,这里又是满眼碧绿。世界上什么东西都是永恒的,水成了水蒸气一样存在,只是坟墓里的人永远不会出现在这个星球上了。  

        我最后说一句,梅祎亭和李斯特的事情比较少见,但真的与普通人的生活圈子一点关系都没有的话,似乎也就没有必要把它写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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