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在海南岛,一共有两对情侣出了问题。
一对是她亲耳听到当事人的口述,一对却是后来从别人那里听来的。
先说她听来的这一对吧,不过鉴于她的“人名失忆症”,得先给其中的女孩起个名字——就叫女孩“波斯”好了。这名字和那个古文明帝国并没什么关系,而是有次女孩请她吃饭,她去饭店的路上顺道买了只波斯猫。而那天女孩正好新做了头发,穿着蝙蝠袖带链饰的薄衫,耳环晃啊晃的,和那只猫很像,有种华丽又懒洋洋的感觉。
波斯是她的同事,她们在同一个部门的不同组。波斯的特长是她的工作技能,还有她的时尚触觉。
毫不夸张地说,波斯是那个公司里最时髦的女孩,搞不好是她漫长的社畜生涯中所有同事里最时髦的一个。这么说吧,当她还在琢磨Gucci的正确发音的时候,波斯已经具备上Gucci秀场走秀的台风了。
说回海南岛。
当时大家刚刚吃完由各种水生生物构成的晚餐,无人监管,星光下三三两两信步闲逛,黑咕隆咚很难看清周遭事物的细节。
她还记得那天是她第一次穿人字拖,脚趾夹得生疼,恨不能就地躺下,但又不好意思对邀自己散步的波斯说。好在波斯走了一会儿走累了,主动提议,和她一起坐在了岸边的台阶上。
然后,听着水声,波斯对她说起了自己和男友的事。
现在想想,她和波斯其实并算不上特别要好的朋友,她和谁的关系都差不多——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常常请她吃饭。而波斯,她突然想不起波斯和谁是至交好友。不过,波斯是个很有人缘的女孩,波斯美丽又善解人意,不具备任何攻击性。
他很吸引波斯,但又让波斯害怕,波斯告诉她,那个男孩有种古怪又危险的气质。她边听边在脑中幻想出一个神经质男孩的样子:戴着皮手环,头发遮着眼睛,除了香烟什么都不往嘴里放,瘦得像风干肠。当然这只是她的幻想,她对波斯的男友一无所知。
“后来我就和他说要和他分手。”波斯说。
“他就用头撞墙,撞得头破血流。”波斯说。
“我就又跟他和好了。”波斯说。
“但他还是那样,总是不想活,总是想着要去死,我一直得看着他。”波斯说。
“后来我害怕,就躲着他。”波斯说。
“结果他就割腕了,我怎么都拦不住,流了好多血,只好送他去医院。”波斯哭了。
她也想哭,但她忍住了。
“后来我就继续和他好着,现在也还好着,我真的很爱他,但我太害怕了,我觉得自己快坚持不下去了。”波斯又说。
她无话可说,就摸了摸波斯的后背,像摸自己那只猫。她养过的猫太多了,那只波斯猫是最傻的一只。它和家里另一只猫生了一窝孩子,然后就失去了继续做一只未成年猫咪的动力。
天亮之后,她和波斯的关系并没有更加好到哪里去。因为她又被人请去吃饭了,准确地说是吃小吃喝冷饮。
哦,怎么搞的……她现在才想到自己当时忘了思考的问题:难道她长得很下饭吗?
请她吃东西的是公司里的两位同事,她不知道那天他俩到底谁付的钱。他们给她讲了另一对情侣的事。告诉她昨天晚上,就在她和波斯待着的海岸边,另一位同事也在对他俩说着自己和女友的事——这位同事,就叫他秋田吧。这倒不是因为他是外国人,而是那后来他真的很容易让她联想到涩谷站那座铜像。秋田个子很高,像个男模。
“你没发现我今天换了件衣服吗?”男同事说。
她摇摇头。
“这衣服是他赔我的,他吐了我一身酒。”男同事说。
“他对象太折磨人了,我听着都受不了。”女同事说。
“他工资都给他对象买东西了。”男同事说。
“你知道怎么买么?只要是她喜欢的品牌,一出新款就买。”女同事说。
“Esprit知道吧?站店里,转着圈儿挨个儿买。”女同事比划。
Esprit是什么她那时还不知道,不过她想象得出秋田当时霸气的样子。她也见过秋田女朋友。漂亮的女孩,古灵精怪,每次见到时头发都是不一样的颜色,喜欢跳到秋田背上让他背着她走。
“可就这她还老埋怨他,说他怎么这不对那不对,说如果不是因为他,自己能有多好多好。”男同事叹息。
“我觉得他真的挺痛苦的。”女同事总结。
这可真是意想不到。在她眼里,秋田与女友完全就是对甜美爱侣。就像很多爱情电影里那样——唱最动听的歌,跳最欢快的舞,接最美好的吻,深情对视到天荒地老。
她做出很遗憾的表情。
“X哥还是那么帅吗?”两位同事一起开她玩笑。X是她男友。
她点点头。
那之后波斯和秋田一如往常。温文尔雅,平和开朗。单从表面上看,不会有人猜得到他们每天在经历什么样的感情生活。后来她遇到了更多的情侣,波斯和秋田的故事也渐渐不再多么不寻常。
结局是这样的:失去联系之前,波斯职位升了一级,还和那个忧郁男孩在一起。秋田遇上了另一个对自己有求必应无微不至并且勤俭节约的女孩,但最终仍然选择了和喜欢Esprit的女友在一起。她也仍然和X在一起。那两位请她喝冷饮的同事也仍在一起。
对,没错。这两个人,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就那么在一起了。
并且结了婚。
真不像话。
但他们的孩子确实很可爱。
除了有蛀牙。
他们应该少给她吃些糖。
所以那晚在海南岛,一共有两对情侣出了问题。但其实还有一对,正准备成为对方的问题。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事都被她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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