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阮籍
正始十年,也就是公元249年,在洛阳城发生了一件大事,这件事对当时的社会格局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史称“高平陵事件”。那年春天,曹魏大将军曹爽陪同年仅8岁的少帝曹芳到高平陵祭扫,留守京城隐忍装病整整十年的司马懿突然从床上一跃而起,迅速占据了京城,发动了政变,先是褫夺曹爽的兵权,而后又把曹爽以及党羽一网打尽,受诛人数达近千人。一时间政坛上风云变幻、乌云压顶。阮藉,曾在曹爽手下任职的名士,却受到了司马懿的征召。很明显:司马懿想借他的名气拉拢人心、整肃朝纲。
应该说,阮藉的人生理想与政治立场是非常鲜明的。《晋书·阮藉传》里记载:“籍本有济世志……尝登广武,观楚汉战处,叹曰:‘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本质上,阮籍的精神血脉里流淌着儒家的血,他在年少时修炼了才学,做好了入仕的准备。不曾想造化弄人,他生逢乱世壮志难酬。事实上他有过几次为官的经历,都跟曹爽、蒋济的征辟有关,每一次阮籍都婉言谢绝又不得不上任,然后再婉转辞官。这一次,以隐忍毒辣著称的司马懿再次向他发出征召。如果你是阮籍,你还能拒绝吗?或者敢于拒绝吗?
阮籍大概是看清了司马懿“以孝治天下”的政治主张背后虚伪礼教的本质。他打心眼儿里不愿意与司马家站到一起,同流合污。但又不敢公然违抗司马氏的征召,毕竟他的肩上担负着整个家族的命运。
但司马懿不管这些,他一心就想通过拉拢阮籍把站在阮籍身后的诸多文人拉拢过来,为己所用。
不仅如此,两年以后,司马懿的儿子司马昭提出了和阮籍结成亲家的要求。
现在看来,对我们来说简单的选择,到了阮籍这里却成了生死选择的大问题!
最终,阮籍选择了明哲自保。他开始每天拼命喝酒,酩酊大醉一连60天,使得提亲的人根本无从开口,最终司马昭主动放弃了和他结亲的念头。
阮籍到底还是在司马幕府中担任了职位,在虚度岁月中经受着精神的痛苦和折磨。在忧愤中,他写下过82首五言《咏怀诗》,表达对生命存在的思考;他在《大人先生传》里,借着大人先生的形象,寄托了超拔人生的愿望。闲时,他“或闭户视书,累月不出;或登临山水,经日忘归。博览群籍,尤好《老》、《庄》。嗜酒能啸,善弹琴……时人多谓之痴……”
就是这个“痴人”,有一天听说兵家才貌双全的女儿还未嫁人就死掉了,他也不认识兵家姑娘的父兄,也没有取得她家人的同意,就私自跑进灵堂放声恸哭,然后悲伤而去。这一哭,哭得淳真、纯粹、感天动地。我想,阮籍哭的不仅是兵家姑娘过早凋零的美丽生命,他更是借着姑娘在哭自己——哭生命的短暂,哭自己生不逢时、无所作为!
又有多少次,他驾着车子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一直走到没有了路的地方他才停下车子,仰天长哭再折身而返。他在咏怀诗中写道:杨朱泣歧路,墨子悲染丝。杨朱和墨子还能有选择的自由,阮籍是真的无路可走了啊!
有一次,王孝伯问王大:“阮籍与司马相如相比,怎么样?”王大说:“阮籍胸中垒块,故须酒浇之”。
阮籍的心里,着实有着太多别人无法理解的痛苦与无奈,这些痛苦像石头一样沉沉地压在他心头。
我们看到阮籍在司马昭的坐堂上箕踞啸歌、看到他以青白眼看待他喜欢或讨厌的人物,我们以为他傲然自得、放诞不羁,其实他不过是以荒诞的行为宣泄着他心里的积郁,发出对虚伪礼教无声的控诉。
他以身体和艺术在苦难中超拔,他在乱世中保持着精神的高洁,以追求独立的人格对抗着整个时代潮流!他的怪诞与狂狷,与他的诗书酒气一样经久不衰。在他的精神世界里,自由是一个充满痛苦然而诗意流淌的词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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