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皮略带羞涩而又喜滋滋地说,他要娶媳妇了,就在这几天。
母亲听后呆愣了片刻,旋即堆上笑,连声说道:“啊,那恭喜恭喜。怎么事先一点信儿也没透?”
我也奇怪起来,并且有些兴奋,因为母亲训斥我的时候,还在数落他连个媳妇也找不到呢,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心情睃了母亲一眼,那意思,你不是说黑皮不好找媳妇吗?
黑皮有些不好意思搔搔他那板寸头,嘿嘿笑道:“认识也没几个月,这媳妇是打水里捞上来的。”
“哟,打水里捞上来的?”母亲顾不得去瞪我,惊讶得张大了嘴。
“那还是五月初,我家房后一块块水稻田上方有一座小水库,那天上午我到水库里去撒鱼,忽然听到有人喊救命。急忙抬头看时,库角的一片菱角秧上,正有个人在那里扑腾。我也没多想,扔下渔网就飞奔过去,跳下去就救,当时也没看清,急切中抱上来时,却是一个大姑娘。她是去水库里打菱角秧时掉进去的。”
“这样,人家就给你当媳妇了啊?”母亲露出了笑容。
黑皮红着脸,连连摆手道:“不是,我倒没这个意思,当时看到抱着是一个女的,我很慌乱,匆匆说了几句话,丢下她赶紧收了渔网逃走了。”
“后来呢?”母亲问。
“后来,”黑皮端起茶杯喝口茶,说,“回到家心里还在慌,也不知道怕什么。但越怕越有事儿,那姑娘是邻村的,叫小红。她的父亲找上门来了。对我父亲说,男女授受不亲,既然救了,那就索性两家结亲算了。名声好听,面子也好看。这亲事就成了。”
母亲呵呵笑了起来,拿手指着黑皮说:“你这可不是天上掉下个馅饼?哎,那女的模样还齐整不?”
黑皮不停绞着两只手,笑着点点头,半天才说,“也还行,谈不上多漂亮,只是看着怪壮实,挺能干活的。”
“这样好,”母亲感慨地说,“庄稼人,图的不就是个能干活吗?漂亮也不能当饭吃。”然后开始夸赞黑皮心眼儿好,善人有善报等话,直夸得黑皮咧着大嘴傻笑。
“好好,等过了几天,你正式娶亲的时候,我与你姨爹一块儿去喝喜酒。”母亲高兴地说。
黑皮这才想起什么似的,连连摆手,说道:“二姨,你与姨爹工作忙,就不用去了。我今天来呢,一是向二姨报喜,二是想顺便把老弟接我家去压床。早去几天,也图个吉利,不知二姨答应不?”
我本来呆立一边,对于他娶不娶媳妇倒没有多少兴趣,心里盘算着黑皮这次来,我怎样才能缠磨着他跟他走,乍一听说接我去,心里一阵狂喜。可又听说是去“压床”,便蒙了一头雾水。就怯生生地问黑皮:“黑皮哥,那压床是啥个意思啊?”
黑皮笑嘻嘻地说:“这压床嘛······”
话还没说完,母亲接过了话头,板着脸道:“压床就是压床。小孩子家,别问那么多。”便又转向黑皮笑着说,“去压床当然可以啊,二姨大大支持,这是喜事呢。只是你老弟皮里皮秋的,别让他烦厌人就行。”
黑皮闻听,大喜,连声对我母亲说,“多谢二姨。”便弯下腰,将我拦腰抱住,就地转了个圈儿,猛地把我举起,放下,举起,再放下,如是者三,兴奋地说:“好喽,老弟就要跟我回去压床喽。”我感到在他手臂上就是一片小树叶,那样轻飘飘的。
母亲便起身开始打点我的行装,带了几件换洗衣服,又捡装了几件礼物,并把几本作业本和课本也一并装入背包里,告诫我道:“你也别在那儿瞎贪玩,抽空写写作业。”又对黑皮说,“你弟弟年龄小,到那儿要看紧点儿。”
黑皮拎过背包,把胸脯拍得山响,爽朗笑道:“二姨放心,老弟都包给我了。大可放心。”母亲又留黑皮吃中饭再走,我却扯着他的裤腿,仰面央求道:“我们还是现在走吧?”我心里是生怕母亲变卦,也顾不得她在一边儿对我的瞪眼。
黑皮拍拍我肩膀说:“那是当然,天热,宜早不宜迟。这就开路。”背上包,拉着我手迈开步就走。边走边扭头向母亲告辞。
待到母亲送出门又吩咐“路上小心的时候”,我早被黑皮抱上毛驴,随着黑皮的一声吆喝,那驴便笃笃踏着小碎步行走起来。好一会儿我得意地回头看去,母亲还站在门口朝这个方向张望呢。
出了城,眼前顿时开阔了许多。太阳也不是很毒辣,天空是湛蓝的,云朵是洁白的,连绵的群山一眼望去,苍翠欲滴。不时有几只斑鸠咕咕叫着从眼前掠过,我心欢喜,与伴在一旁迈开大步的黑皮聊起天来。
我问:“黑皮哥,那压床倒底是咋回事儿呢?累人不?”
黑皮听了哈哈大笑,俏皮地说:“嗯,累人,只是我累,你不累。”
“······乍回事?”我不解地又问。
“压床么,压床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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