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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一篇旧文,凌晨忽有欲改之意,特此大改

以前一篇旧文,凌晨忽有欲改之意,特此大改

作者: 采小苡 | 来源:发表于2019-07-25 04:13 被阅读7次

    万里送行舟

    从前读诗,偏爱李白那句“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写故乡写愁绪的诗词见得太多,然而千里千年的乡愁,自以为此句最为熨帖。李白长于蜀地二十四年,初次离乡,望着蜀地险峻陡峭的山峰和滚滚急流的江水,怀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心情也应是凄壮万分,而在写尽蜀地的雄险和旷寥的夜景后,这位向来以落拓豪迈出名的诗人沉默了,他吟道:

    “渡远荆门外,来从楚国游。

    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

    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

    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

      此诗题为《渡荆门送别》。观全诗,可知并未有人送别而言“送别”,故此处之“别”,实是李白对故乡的无限留念支配下的曲折情感流露。而一为中国古代文人,于诗中如此直白地袒露心底最柔软感情的已属罕见。更何况他是诗仙李白,可凛冽,可雄壮,可瑰丽,可用一切隐喻的手法演绎他人的凄婉,而如此纯粹的情感剖白,倒与对他的传统认知颇有差异。故乡月夜下,这个伟大的诗人沉默了,各种交杂胸腔且即将喷薄而出的柔软情感与酒魂诗魄少年狂的文人才气相冲撞,刚柔相碰下,他凭着仅余的文字掌控能力,克制思绪翻涌,借故乡之水缓缓写下:“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

    下一秒,月光喷泻,情感决堤。

    初读此诗,我仅钦佩他作为伟大诗人的曲折情感的艺术表达,艺术家人格的诸多方面的多元性当然不可否认,而从古久的历史来看,即便超拔出尘到了极点,他亦是一脉普通的生命,也有着人类最本质的渴求,纵被他写得曲折瑰丽,但归拢而来,此诗中的不舍乡情,是文学对感情的直捷外化,大抵是所有远行客最为普遍的情感。

    李白著名的思乡诗句,后来还有很多……而能真正让我有《渡荆门送别》那种万物齐悲之感的,是那阕《菩萨蛮》:

    “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

    玉阶空伫立,宿鸟归飞急。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

    值得注意的是,这是一阕词,与传统的言志之诗相较,诗人仅写作时心理界限就发生很大变化,其语调应更为婉转凄凉,也更能瞥见诗人柔软又复杂的情感。虽不少人认为此为眺远怀人之作,但更为熨帖的说法是此为羁旅行客思归之词,而这两种情感本身也存在很大的共通之处,恐怕也难以区分,许多事情错综交杂,若要彻底厘清,往往要牵扯到很多方面。

    回归词句本身,归何处?我认为:归来时之路,故乡。那是他生命开始的地方,他的血液里,流淌着蜀地亿万年来几乎毫无变化的高险气魄,显于李白则更多的是是文人的清傲之气和远行客的江湖侠气,那是凝融在他生命里的特质,这种持久而难以磨散的特质,故乡能够直接给予。

    真正流浪过的游子,应该都会懂得“故乡归去千里,佳处辄迟留”只是自己慰藉,时岁愈久,真实情感愈为袒露,本体生命的情感需求愈加强烈……就好似即使洞庭连天九嶷高,我还是一腔执拗地认为洞庭湖再怎么美,总不似太湖烟波浩渺,他乡人生再怎么如意,总也比不上梦里故乡甜软。即便看过很多依山而立傍水而建的城市,我眼前出现的还是杏花春雨江南,还是蟹壳黄的酥皮和溪桥春柳上的细雨生灭。

    人在心理上都过着不同年龄重叠的日子,因此生命才多了弹性。这种重叠性,在思归游子身上却体现得不太显著。思故乡是“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是“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即便到了现代,也是“葬我于高山之上兮, 望我故乡; 故乡不可见兮, 永不能忘”……作者写作此句时的真实年龄暂且不论,无数个体生命的飘零旅程,形成了中国文化史思乡情感荒凉之意的文化气候。似乎念及故乡,中国文人皆不约而同地苍老几分,提及乡愁这个话题,中国文化典籍都是满卷的羁旅漂泊的疲倦感和时间流逝的压迫感。这种无法言说的孤独,大抵可以用“满目荒凉谁可语,西风吹老丹枫树”来形容,虽为感慨历史之作,用于此处也倒颇为贴切,人世沧桑,历史苍茫,思乡的愁绪如涌浪,水波流送,行舟来往,我想,它们都替李白回了故乡。

      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扁舟上的游子,心境大约也可揣测。 将李白作为古代普通文人的特殊例子来分析,就看见了各个文化生命间的共通性和文化气候的诸多可议论处。

    一代又一代的中国文人衣袂相缪,相属而去,轻吟着远游路上的故乡曲。诗中或婉转或凄壮的凝融意境,攒聚形成了历史的文化大气候,其间无数经历漂泊旅程的个体生命,亦撑起了一个时代的文化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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