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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委的调查报告

纪委的调查报告

作者: 初秋微雨 | 来源:发表于2019-03-01 12:50 被阅读13次

    “你知道吗,车间郝主任被调查了,估计他在那位子上待不了多长时间了。”

    “不可能吧,郝主任一直都很朴素,从没见他穿啥名牌衣服,就那二手的桑塔纳还是他姐夫给的。”

    “这年头,知人知面不知心。《人民的名义》上赵德汉还不是很朴素,检查组找上门来他依旧很淡定,最后呢,那一冰箱钱出来了他咋不朴素了。”

    说话的是沈春萍和秦晓倩,两人都是四十有二三,在车间一个是资料员一个是材料员,她们在天康线树园线路车间。她们说的郝主任是从段机关下来的,郝主任名叫郝青松,年龄不到五十也就四十七八的样子。

    郝青松皮肤黝黑,右手总是夹着一根烟,一米八的个子体重却不到一百五。他总喜欢露出自己的白袜子,所以裤子尺码故意要的小一个号的,每次从远处走来那裤脚离脚腕差好大一截。人们总在背后叫他郝麻杆,他总是笑笑也不生气。

    这次调查是铁路局为了响应中央号召,先进行自我检查,为此上面发了文件“一经调查有违法违纪行为,必须严格处理绝不姑息”。

    沈春萍最近配合调查组的工作,她主要负责端茶倒水打印开会资料。那天她正往暖瓶里换开水,听到两个调查组的人在说郝青松的事情,尽管两人声音很小但还是被沈春萍听到了。她忙完工作后迫不及待将这个重大新闻告诉给她的好姐妹秦晓倩,这才有了开头那一段对话。

    郝青松是调查组来的第三天被叫进去了,这天早上郝青松正在看各线路班组今天的维修计划,突然桌旁的电话响了,他接完电话就去了调查组所在办公室。

    这一切都被王三锤看到了,此刻他正乐的喜上眉梢,他心里愤愤地骂道“你也有今天,看你娃后头还张狂啥”。

    事情还得从三年前说起,那时郝青松刚调到树园车间。他第一天上班,王三锤却是第五个年头喝茶看报犯迷瞪,王三锤坐在椅子上左手端着茶杯,右腿搭在左腿上,一只棉拖鞋在右脚上摇摇欲坠。在似睡似醒的间隙,郝青松猛喊一声,这一声吓掉了拖鞋打碎了茶杯,王三锤也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

    王三锤当时就急了,扯着嗓子喊“你是弄啥的,在这大喊大叫的,要办事十点以后来。”

    “你是弄啥的?在位子上不作为,白拿国家钱你好意思?”

    “你哪个工区的,你工长叫啥。告诉他不想让你们班组这月考核垫底,就赶紧把你领回去。”

    “你叫啥?你是干啥的?”

    “呦呵,口气不小嘛。我是车间记工员,管你们职工考勤的。你不服气,你不服气你有啥办法,是我管着你不是你管我。”

    “告诉你,我是新来的车间主任郝青松,你明天去清河线路工区报道。”

    后来有人告诉郝青松,王三锤是现在陈副段长的表妹夫,让他手下留情。最后郝青松让王三锤在车间做个安全员,一是王三锤身体不太好有严重腰肌劳损,二是陈副段长是他的老工长,他不想让陈副段长难堪。

    但王三锤和郝青松的恩怨却由此结下了。

    郝青松有两大爱好,一是热爱本质工作,一是紧跟党的步伐。最近一段时间,中央号召各级进行精准扶贫,作为一个有二十三年党龄的老党员郝青松寻思着自己能做点什么。他左手夹着烟不停地踱步,他为自己找不到合适的项目而烦恼,他想问问其他人却不知该问谁。

    星期一晚上车间照例要开一周例会,在安排完既定工作后郝青松却不知再说什么,大家等了好久不见有任何言语便谝起闲传,各工班长在下面抽烟喝茶谝的好不热闹,郝青松看后更心烦了,他不知道说什么又不想让大伙散会,他就和热闹的大家伙一直僵持着。

    书记何长发捅了捅郝青松,“要不咱们散会吧。”

    “散会散会,散啥会么,你知道我说完了么就喊散会。”郝青松这一大嗓子吓得众人一跳,大家不再说话看着他俩,何长发红着脸说,“那你继续说”。

    郝青松硬着头皮说:“党中央号召各级政府,所有党员要开展精准扶贫工作,各工长有啥好的建议?”

    “咱就是大老粗,能给中央帮啥忙。”清河线路工区工长刚说完大家伙一阵轰笑,郝青松本来就不白的脸显得更黑了。

    “不会说就别说,大老粗咋了,大老粗不能精准扶贫?”

    “你看这样行不行,咱们少报一点困难职工,这也算是精准扶贫。”三叉线路工区工长说。

    “你这是精准扶贫,你是坑害职工,随意剥夺职工应有的权利。”

    大家七嘴八舌讨论了好一会,什么结果都没有,满地的烟头却渐渐增多,上厕所尿尿的出去打电话的有事请假的,一个接一个络绎不绝,郝青松只好说散会。

    何长发第二天在车间待了半天,从中午吃饭到下午下班一直没见人,后一天也一样。直到周五下午才回来一身疲倦,郝青松看后又想发作说他一顿,但一想他几天没来可能跟他周一例会上自己对他发火有关,便睁一眼闭一眼回到自己办公室。

    不一会有人敲门,门被推开是书记何长发。两人一见面,郝青松倒不知说些什么,还是何长发先开口。

    “郝主任,不好意思啊,这几天我没在也没给你请假。”

    “么事,看你这么乏困,一定要注意身体啊。”

    “我就准备说这事,这几天我翻了翻咱们车间的困难职工名单,又去他们家里跑了一趟了解了情况,基本上和咱们登记的相符。你也知道,咱们这地方多山路有的职工住得远,我想尽快调查完,所以我就走的匆忙也没给你打招呼。”

    “这样,你先歇几天回头我让记工员给你这几天记加班。”

    “谢谢主任的好意,这是我应该的,况且走访困难职工也是书记职责要求,我想再说说别的事。”

    “你说,你说。”郝青松急忙掏出烟给了何长发一支,两人抽上后又给何长发倒水。

    “你还记得三叉线路工长说的话吗,他让我们少报困难职工,我觉得可行。”

    “这牵扯到职工利益,我们不能这样做。”郝青松打断何长发的话。

    “你看,是这样。我们组织一些人,利用平时周六周日休假时间我们接点别的活,一来可以给职工增加点收入二来也能补贴困难职工为段上减轻负担。不过,”何长发停了一下。

    “不过什么?”

    “我们俩不能拿钱。”

    “能行么,这有啥,谁叫咱们是党员呢,不发挥先进作用还不如别加入。”

    一切商定后,何长发在第二周例会上提出车间的决定,各工长听后默不作声,只有清河线路工区工长不停叹气。

    “主任,我们工区能不能不参加,我们工区都是年轻人他们放假都出去野去,咱们能管人上班管不了人休假。”

    何长发和郝青松互相瞅了对方一眼,都没说话。他们一腔热血制定了计划,却忘了现在已是年轻人的天下,他们车间还好年龄相差不太大。可是下面工区就不一样了,年轻人多每天嘴里蹦出的新名词听都没听过,人家看他们老家伙像看宠物一样,人家上班有说有笑的他们倒成了坐牢一般难受。

    “这样吧,我们再商量一下,咱们下次再继续讨论。”这次开会时间很短,该说的说完后大家就散了,车间会议室又恢复了安静,郝青松和何长发一个瞅一个瞅了半天也没啥结果,两人悻悻然回家去了。

    最后两人商量一下采取折中方案,对于老职工建议全部参加,他们不像年轻人那么不安分,生活的磨砺教会了他们踏实工作努力挣钱,一家老小的花销在他们身上背着,他们也不得不挣钱。再说有的人休假了也不闲,也出去物色别的活计,还不如一起干活热闹,挣得也多。

    年轻人就不一样了,他们大多没结婚,一个月工资养自己绰绰有余,家里人也没向他们要钱,他们自然出去乱逛恣意游玩。

    这样统计下来,一周能有四十多快五十人出来干活。几个月下来,职工每月净收入又增加一千多。有的人一看能挣下钱,自然央求自己也要参加,说待在家里什么活都没有还和家人怄气吵架,不如出来和老伙计谝谝闲传顺便捞点外快。

    人数一下子增长到一百五六,快到全车间一半人数了,郝青松和何长发一下慌了神,他们想到要不要向上面请示一下,但是一请示又怕上面说他们给职工私自加活怪罪下来。他们不得不万般解释,让一周最多出来五十人,大家伙轮流挣钱。

    而事情出就出到这块,本来人少时有啥问题大家伙当面鼓对面锣,说说笑笑也就过去了。人一多难免会积攒一些矛盾,时间长了就有各种流言传开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当这些流言传到王三锤那里,事情就变味了甚至严重起来。

    王三锤心想,我就不信你郝青松不给自己兜里装点。他以前干过车间记工员,自然手里就有相应的钥匙,而车间为了便于工作,将财务和职工考勤搁在一个屋子,另外他和财务小贾为了月底对考勤做工资,两人都有各自的钥匙。

    这天下班后,王三锤趁着没人偷偷溜进了车间财务室,他在翻看自己工资单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郝青松他们节假日在外头干活的记账本。他翻了翻就乐了,要不是在车间他真会大笑几声,憋屈了很久的积怨终于吐出了,他心里想到郝青松何长发,你们没想到我会看到这些,我这次非将你们拉下来不可。

    于是,纪律检查组来了之后,王三锤将自己复印的记账本还有自己拍的照片一起交上去,他还在车间散布说郝青松何长发赚黑心钱,这才有了开头那两个女人的对话。

    郝青松进入那间办公室时时间正好九点,每天有两趟列车在他们车间所在地方交汇,从来没差过一分一秒,平时他总是向外头望望,今天他却没那闲心。

    调查组共有六人,除了和他一起在段上共事的老程外,其他人他一个都不认识。老程看看他欲言又止,从他的表情郝青松看出了惊讶与失望,还有一点不相信。

    “说说吧,把你的问题老实交代一下,咱们虽不认识但低头不见抬头见,不要让大家难堪。”

    “你们让我交代什么?”郝青松一脸茫然。

    “你自己做了什么你不知道。”一个年轻一点的显然有些不耐烦。

    “实话给你说,有人把你举报了,那人还是你们车间的。”老程没忍住,直接说了出来。

    郝青松更纳闷了,他在车间也没得罪谁啊,他工作兢兢业业对待职工的事也是亲力亲为,不敢说自己让职工心服口服可是要说问心无愧绝对称得上。

    “你们车间职工平时怎么休假的?”老程又问了一句。

    “平时没啥大活,除了值班的其他人都休假。”

    “不是吧,那为啥有人周六了还在干活,你还给人家一天一百八十元。”那个年轻人怼了一句。

    “你说的是这,这是我们车间研究后职工自愿参与的,大家伙在家没事干出来赚几个小钱。”郝青松听后心里一下轻松了。

    “那为什么上面没有你和何长发的名字,别人每天得多少钱都记得很清楚。你不要和我们耍花招,我们已经将那份考勤拿到手了。”

    郝青松一下就不说话了,倒不是他真的贪污多少钱,而是后面一系列问题他不得不考虑。首先他们私自找活段上会不会处分他和何长发,再者他和何长发私自从职工工资里一天扣二十元他们会不会理解甚至产生矛盾,还有他们只记发给职工的工资,却没有将剩余的钱款进行登记,特别是他俩的,这么多钱没法交代,最后他们这项事业能不能继续下去,这才是最重要的。

    还是老程看出了郝青松的难堪,他对其他人说,让郝主任回去再想想,理清了捋顺了后面一股脑说出来,再说他也跑不了。

    何长发是第二天被叫进去的,他们都没说点有用的话语,检查组被迫在这里多待几天。他们俩谈完话后,两人趁着下班时间,商量了后面怎么办。最后一致决定人家问啥他们答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尽量保住他们的事业。

    第三天他们俩一起被叫进去,还是在那个办公室,除了老程外还是那几个人。

    “怎么样,你们俩还准备不交代吗?”

    “你们问,我们将自己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那好,你们为什么要强迫职工周末干活?”

    “响应中央精准扶贫,想替段上减轻负担。”

    “恐怕是赚黑心钱吧。”

    “我们没有。”俩人异口同声地说。

    “没有,那考勤咋回事?为啥没有你俩名字?”

    “考勤上是干活的人名单,后面的钱数是他们辛劳了一天应得的。之所以没有我俩,是因为我们将自己的所得存进银行了。”

    “这不就对了,还是赚黑心钱了。卡现在在哪儿?只要你们退回钱,我们争取从轻处理。”

    何长发掏卡的时候,郝青松大喊不要给。何长发还是给了,顺便将这张卡从开户到被调查之前的银行流水也交了。

    一位年轻偏大的瘦高个子接过卡和流水单,仔细看了起来。

    单子上每隔几天就有收入和支出,两者几乎对半。看到最后,瘦高个就笑了,他稳了稳问道:“这上面有好几次都是转账给同一个人,这是不是你们的共同账户?”

    “是共同账户。”何长发说道。

    瘦高个一下子兴奋起来,声音也有些激动。“你们共同账户上还有多钱?”

    “我也不知道。得去银行查。”

    就这样他们又去了银行,这次的流水单和上张卡的流水单差不多,只不过账面上没有多少钱。通过查看往来记录,他们发现每次存入的钱数都是1500左右,这就意味着职工劳动一天最多挣两百他们却不劳而获七百多。两人在这几个月已经赚了六万多。

    事情调查清楚了,调查组也将两人的问题写了一份详细的材料准备上报,就在调查组准备离开时,郝青松问:“能不能让我们再坚持几天?”

    “再继续榨取职工的血汗赚黑心钱,你觉得可能吗?”一个组员冷笑着说道,“还是想想后面怎么办吧。”

    结果很快出来了,这天随着段发文件的下达,他们的处理结果也被张贴在公示栏。全文如下:

    经查,车间主任郝青松,车间书记何长发利用职务之便,强行组织职工在节假日进行有偿劳动两人从中赚取眛心钱。段现在处理如下:开除郝青松何长发两人党籍,撤销两人职务,扣除两人半年奖金绩效考核清零,至于两人工作安排待司法部门调查完毕后再做决定。此公告自张贴之日起,十五天内其余人员可以检举揭发。处理决定自十五日之后生效。

    聂顺平是三天后来的,郝青松何长发被调查的时候他在休年假,所以他什么也不知道。等他看完通告后,才懊悔的喊到自己真混账偏偏节骨眼上休假。他急忙给下面几个老伙计打电话,让大家相互通知一下准备联合去段上请愿。

    第二天下午下班,他们一伙人召集在一起,商量着明天去段上说事,大家群情激奋都为郝青松何长发喊冤。特别是困难职工刘佳宁,他每次有困难何书记总是第一时间帮助。他们从未觉得郝主任何书记会贪污他们的钱,相反刘佳宁还专门问何长发是不是段上标准提高了。

    “我觉得咱们得拿证据说话,要不然去段上也是白跑一趟。”

    “拿什么证据,他们不听咱拳头可不饶人。”

    “大憨,话不能这么说,现在是法治社会。我将我家老太婆住院单拿上,何书记每次给的钱我都记着呢。另外你们看看,和你们相好的还有谁让郝主任何书记帮忙来着,让他们将能找到的费用单都拿上。还有大家伙辛苦一下,咱们以前干活的地方都是正规公司,请他们财务那边写个证明,咱们去段上和他们理论。”刘佳宁说。

    他们一行共有十几人,大部分公司都将他们的财务结算单写了一份,有的还复印了当时的劳动合同。在他们强烈要求下,段上又和职教科商量让他们以学习的身份去找正在别的段清查的调查组。

    他们交上材料后,又说了一些别的话就回去了。组员看了这些材料又商量了一阵,决定连夜晚回去重新处理这件事。

    原来郝青松所在的车间困难职工较多,段上每年只有十几个名额,远远不够。郝青松和何长发商量后便组织职工利用休假时间外出干活挣钱,材料里有他们这个想法从提起到实施整个过程的记录。后面困难职工所交的材料更是详细记录了他们所“贪污”六万块钱的去向。刘佳宁老伴糖尿病住院花费五千,王雨萌两孩子上学每人一千五,杨秀政妻子生孩子产妇贫血两千……,算下来共计支出六万五。谁都看出来那五千是怎么来的。

    调查组商量后,决定撤销以前对郝青松何长发的处分,恢复他们的职务。但是鉴于两人没和职工商量私自扣他们工资,私自组织职工干活未向段报备,对他们进行党内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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