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

作者: 西山瘦鸦 | 来源:发表于2018-12-16 12:39 被阅读32次

          也许黑沉沉的幕布盖住了人们不喜欢的东西,夜色才那么迷人。月亮打着哈欠,用她残存的意识支撑着虚弱的躯体,等待着太阳来换班。终于,幕布东边掀起一个角,传来了太阳的脚步声。

          “小刘,下雪了,小心点儿”,一个中年模样的人这样对一个年轻人说的时候,正抓了一大把茶叶要往一个胖茶杯里投,茶杯的边缘积了厚厚的茶垢,就像布满苔癣的老石头。被称作“小刘”的年轻人正掀开了门帘要往门外踏步,他不胖不瘦,不高不矮,回头微笑着“嗯”了一声,便把手放进口袋,缩身走进微起的雪里。

          小刘其实是“小柳”,大学毕业后来到这家工厂当了保安。刚来时,大家都很热情地找他聊天,也确实地了解过他的名字,而且很快全厂都知道了“小柳”,还互相纠正过是“柳”不是“刘”。不过,他平时不与人主动交流,公共活动也很少参加,非参加不可的时候,也不活跃。而且,在他上过一次夜班之后,就主动揽下了所有夜班,与人接触就更少了。渐渐的,小柳就成了小刘。

          年轻人缩着身子,低着头,不快不慢地走着,听着周围。雾起了,渐渐大了,声音也渐稀了。他抬起头,不知什么时候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了。

          他又走了一段路,还是没有看到一个人。

          “平时这个时候也该有几处卖早点的摊子了”,他在一个巷口立住。这个巷口他每天都经过,有时也会买一些早点。

          巷子里面似乎有一些声音传过来,“咦,这里有一间茶室”?这间茶室是巷子两旁一个四合院的一间倒座房,朝巷子开了一个门,单扇,两边上方各悬着一个写着“茶”的红灯笼。

          “会有客人吗,起这么早的,都是赶着上班的,不会有这份闲情吧”?他这样想着,推开了茶室的门。“挺暖和”,带着茶香,他仿佛走进了春天。

          果然,人不多。稀稀疏疏的,有人自斟自饮,也有人两三对饮谈笑——不过并不能使人听见,似乎里面的空气隔音,又或许是他们都掌握着音量,不去打扰他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来,然后找了一个位置坐下了。

          “真不好意思,下了雪,又起雾,说书先生还没来”,有个人走了过来,微笑着看着他说。“还有说书”?他往周围看了看,果然前面正中有个桌子,看样子是说书先生的舞台。他要了一壶茉莉花茶——平时他没有喝茶的习惯。茶很快就给端上来了,还是那人,“如果添热水,可以叫我”,那人说。

          他倒了一杯,跟随而出的些许碎叶片并不是茉莉花瓣,但香味确实是很浓郁的茉莉花香。一大口热茶下去,他打了一个寒颤,身上残存的寒意随着这一抖都消失在空气里。他又要了一盘点心,然后倚在靠背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

          正拿起一块点心的时候,他听到“喵喵”的叫声,他低头看了一下,是一只三花色的猫,体态丰满,如唐朝美人,右边耳朵上有一个缺口。

          “你也要坐会儿吗”,他招呼一声。猫跳到了桌子上,似乎他们相识已久。他拿了一块儿点心放在它面前,又向服务员要了一个茶盏,给猫也倒了点儿茶。

          出茶室的时候,他看到那只猫在门口,猫看到他,向他走来,猫好像要带他去什么地方的样子,他跟了上去。七拐八弯,也不知道转过了多少巷子,最后他跟着猫进了一个下水道口。

          也不知走了多久,猫停住了。他看看周围,除了散发着的腐烂气息,这里并没有什么东西,他又看了看猫。猫突然开始呕吐起来,吐出一团毛线,毛线像蛇一样蠕动着,慢慢地织成了一艘船。然后猫把船推入水里,跳到了船上。

          “谢谢您刚才的款待,我想邀请您去我家坐一坐,可以吗”,猫开口说话了。

          他点了点头,看了下船底,一步跨上船。

          船慢慢地动了,越来越快,“外面风大,下着雪,不要冻着了”,猫邀请他到船舱里坐。他进了舱,毛线在船舱里合宜地散发出毛毯的质地,显得很暖和。窗外,景物越来越快地交替着,下水道、小河、大江,最后是辽阔的海。

          船慢了下来,然后在一座小岛边上靠住了,小岛被一片薄雾笼罩,影影绰绰的。薄雾中,身姿扭曲的树,枝子如铁条一般,留下向天空探爪的黑影。

          他们下了船投身进去,“扑棱棱”几声,几只鸟的身形落在那探爪的黑影上,“啊、啊”地叫了几声,然后安静了下来,不动了。“好兆头”!猫笑着说。“听”!还没等他接话,猫又轻叫了一声。

          循着方向,他慢慢听到远处有声音,像是举行典礼,越来越近。雾像是被这音乐冲散了,阳光透了进来,周围渐渐清晰了,周围的树是有叶子的。远处有一棵树冠几乎盖住了整座小岛的大树,似乎长在小岛中间。三三两两点缀着的房屋,在树影里若隐若现。

          盛装的一队人走近了,他跟猫退到边上。乐器各式各样都有,音乐似乎是即兴的,很欢快,但不杂乱。也有人抛洒彩色纸片,他仰起头,那漫天飞舞的彩色纸片,分明是一只只脱了束缚的蝴蝶,在无限的天空中,奋力舒展自己久违的光彩。

          “这么热闹,结婚吗”?等这队人走过去了,他问。

          “啊,不,归息”猫说,继续引导着路,又解释到:“岛中央的树上结出果,瓜熟蒂落,然后我们破瓜而出,在这岛上生活,一段时间后回到树周围归息,经过一段时间后再结果、瓜熟,生息往复”。

          “那得多少年呢”?他问,“从归息到结果”,他补充到。

          “那就不清楚了,这里没有时间观念,只有日出日落、寒暑交替”。

          越往前走,色彩越清晰、越生动。什么时候周围可称得上“郁郁葱葱”了?他不知道,大概一开始就是,只是他没留心吧。

          他们走进一处房子,不大,单层三间,布置也简单,旁边一块儿一丈多高的大石头上,有一个茅草顶、木柱的简易亭子。猫泡了茶,端出一盘果脯,果脯很常见,但拼摆得很精致。

          晚安后,他躺在床上透过窗子望着那星星似乎在流动着的夜空,一时没有睡意。他把四肢铺在床上,舒展着。

          清晨,阳光漫过窗子轻轻爱抚着他,他在这柔软中睁开双眼,清澈的阳光开始在地板上流动,叶子响应微风的柔情,曼展身姿,也投入到这光与影的舞步里。这一觉很深,他仿佛沉到大地的深处,融了进去。

          他坐起来,向窗外随意的看着,远处有色彩跳动,渐渐清晰了,是随处的繁花胜果。

          “昨晚睡得还好吗?”猫敲门了。

          “很好,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彻底了。”他下床开了门。

          “那就好,那就好,还怕你不适应——外面有热水,可以洗脸,早饭也已经准备好了。”

          饭后,他们在那亭子里喝茶,随意聊了一会儿,猫问他是否有兴趣在岛上转一转。一夜充分的休息后,他已没有了疲惫感,正想到处转转。

          小岛不大,但草木繁多,花果茂密。居民也都很和善,他们不耕种,不畜养,也不储存。

          “非常抱歉,我就送你到这了,我也该回去准备归息了”猫把他又送回下水道。几线光下,他看那船,又像毛线编织的了。“我们在即将归息的时候会有预感”,猫看到他有些发呆的神情,补充到。

          他忘了跟猫道没道别,任双腿往回拐来拐去,不一会儿竟回到了那个茶室的巷口。

          “喂,你还好吧”,他听到些声音。回过神,他看到有个人正看着自己。

          这个人,他想起来,他是认识的,每天都在这摆早点摊,他在那买过几回,后来搭过几句话。“啊?”他算是回应了一下。

          “你吓了我一跳”,那人长舒了一口气,“今天雾大,晚到了会儿”,又指了指前面的路口,“走到那的时候看见你先拐过来了,就跟你打招呼,你没理我,许是雾大你没看见,你就一直站在这看着那只猫。我支好了摊子,看你还在发呆,就过来看看,没事就好”,没等他搭话,那人就去招呼慢慢围到摊子周围的客人去了。

          他往巷子里看了看,并没有什么红灯笼,也没有茶室,只有几扇紧闭的大门。他走向那只正翻垃圾桶的三色猫,猫也注意到了他,在他快靠近的时候,便警觉的跳上墙头,逃到墙的那一边去了。

          月底,他去缴房租,房东老太太笑盈盈的拿出一个果盘,让他吃喜糖,说刚得了个孙女,并带他去看。老太太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的一角,婴儿睡得很熟,右边耳朵上有一处胎记,像是一个小小的缺口,他笑了笑,说:“真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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