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 玩是学问的根本
今天读龙应台先生的文章《玩是学问的根本》,深受启发。
“我觉得不懂得‘玩’,确实是一种缺点。席慕蓉曾经说,如果一个孩子在他的生活里没接触过大自然,譬如摸过树的皮、踩过干而脆的落叶,她就没办法教他美术。
因为,他没第一手接触过美。
我有一个非常欣赏的作者,叫沈从文,我觉得他的文学魅力来自他小时的逃学经历——到街上看杀猪屠狗、打铁磨刀的小贩,看革命军杀人、农民头颅滚地……这给他呈现的是人生百态。在街上撒野给予他的成熟和智慧可能远超过课堂里的背诵。
儿子小的时候,我常带他去剧场看戏,去公园里喂鸭子,在厨房里揉面团,到野地里玩泥巴、采野花、抓蚱蜢、放风筝,在花园里养薄荷、种黄瓜,去莱茵河骑单车远行……”
看到这里,我真有点沾沾自喜了。我不仅带六六观赏过春天的姹紫嫣红,玩过夏天的河水泥巴,捡过秋天各形各色的树叶,打过雪仗、堆过雪人;钓过鱼、 喂过鸽、骑单车、滑旱冰、揉面包饺、一周进一次影院……每到假期我还带她去看大海的汹涌澎湃、沉静内敛;看草原的广阔无垠、草浪翻滚;看大漠落日、长城关隘;在陌生的城市听异乡人浓重的乡音,品当地的特产、美食……
二、爱玩的孩子会有学问吗?
六六将来会成为一个有学问的人吗?很多父母都有这样的疑问和担忧,玩能出学问吗?大概仅仅玩还是不够的,和沈从文同时代的很多人都有这样的经历,但只出了一个沈从文;很多人小时候都有无拘无束疯玩的时光,但并没有什么学问,什么原因呢?
文学和艺术都来源于生活,这就是所谓的“道法自然”。国学大师王国维说:“诗人对宇宙人生,须入乎其内,又须出乎其外。”就是做学问的人要想研究宇宙人生,一定要深入到它们的内部去体验,又一定要跳出它们之外来思考分析。深入内部,才能摹写创作。跳出其外,才能观察到本质。但是常人之眼与诗人之眼不相同,常人看不到,看不透,说不出,不具备深入观察提炼和局外思考的能力。
在“入”方面,不仅仅是儿童,甚至有着复杂生活经历的成年人,也没有深入的体验过,因为天性不敏感,观察力不够。大家可能以为喜欢旅行的人,必定见多识广,喜欢宅家的人,可能孤陋寡闻,其实后者很容易被忽略。只要一个人足够敏感,即使宅家他也会感觉到每天从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的细微差别,察知一杯白开水里矿物质的多少,感知明月之夜,院中积水空明,风移影动的可爱,能从一个人眼神的变化里读出他的人生遭际。经历越多反倒可能会麻木,一个到美国生活了十年的朋友居然不会说英语,问起中美有什么差别,她说“差不多啊,就是天蓝一些”。她在中餐馆打工,上中文网,看中国电视剧,和中国人交往。她走到哪里都走出自己心的世界,更感觉不到差异。
“人生不只是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对于高晓松来说确实是,他知识渊博,视野开阔,观察力、记忆力都异于常人,脱口秀《晓松奇谈》让无数人知道他的“远方”是什么样子。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纯属想多了,因为我们只有远方没有诗,正如一个误入飞机的苍蝇,环游了世界, 它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苍蝇。
成人尚且如此,何况儿童。
三、怎样让玩转化为学问?
再看沈从文。沈家为当时凤凰名流,其祖父20岁即获满清提督,父亲做了上校军医官,母亲出身当地的文化世家,受过良好教育,“我母亲极小就认字读书,她读的书似乎比父亲还稍稍多,懂医方,会照相”,“我的教育得于母亲的不少,她教我认字、认识药名,告我决断。母亲的教育培养了我用母性的眼光去看待这个悲惨的世界”。(选自《沈从文自传》,写到这里突然发现很多牛人都有一个很厉害的母亲,瞬间感觉压力山大。)
“眼光”,我觉得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就是观察力。沈从文生活的年代不是每个孩子都有受教育的权利,他的母亲有文化,他又得以读私塾,他的天资和看世界的方法必定是与众不同的。童年作为一个人生命的起点和人生的最初形式,尽管这一过程相当短暂,但他观察世界,感受生活,接受信息,以及在这一时期所形成的人生经验和丰富的记忆,往往会影响他的一生。
一个天性敏感,好奇心强的孩子能自觉察知自然、生活细微的异常,但是对于大多数孩子来说,观察是需要引导的。
我与六六在白云山森林里玩,她说这里真美啊,我反问她美在何处。
六六:这里有树,有云,有花,有水,有秋千……
我:这些很多地方都有啊,你看这里的树是高是低?是粗还是细?树是多还是少呢?树叶什么颜色啊?云是怎样的?
六六:树很高很高,很粗很粗,也很多,树叶有红色,有黄色,有绿色;云彩跟我吃的大棉花糖一样,O(∩_∩)O哈哈哈~。
我:那花呢?什么形状,什么颜色?
六六:有高有矮,有红、有粉、有白、有紫……。她扳着手指头一个个数。
我:你听到了什么?闻到了什么?
六六:我听到了小鸟在叫,还有水在流;我闻到了花香。
我:你觉得空气怎么样?是热、是冷、还是凉爽?
六六:凉爽啊。
通过这样的闲聊,我调动了她所有感官来感知这里独特的美,无论是让孩子讲或写作,会让人有身临其境之感。六六现在不到五岁,还不具备把所见之景按远近高低等方位描述出来的能力,但是小孩子有这样的调动所有感官来看事物的意识就很好。
她养过几个宠物:小松鼠,小兔子,小乌龟。她在向小朋友炫耀她的宠物,我问她你的乌龟什么样子啊?
六六:她有四条腿、一个硬壳、头会钻进壳里。
我:你把它反过来看看呗,看头,脖子,肚子,脚,按这个顺序。
六六:哇,头是三角形的、眼睛好黑啊,像小米一样小、还有小鼻子、还有小嘴,嘴总是闭着……
这在心理学上叫程序观察法。
宠物生病了,直打哆嗦,她给它喂水,用自己的旧衣服把它裹起来取暖,央求我买药。最终宠物还是死了,她哭了很久,觉得它们可怜,不舍得扔到肮脏的垃圾桶里,于是和爸爸拿着小铁锨在院里挖坑,把宠物放在纸盒里,埋了。作家和艺术家对待众生都是有悲悯情怀的,沈从文所说的“母性眼光”,大概就是这样。
在外旅游,晚上躺在宾馆床上,我问六六今天我们去了哪里啊?吃过早饭,坐什么车,看了什么景?我们一起来回忆一下吧。她很多时候记不起来,再看看旅游照片,边看边描述,回忆法也是不错的。
小孩子对自然界的山川草木、风雨雷电等都很有兴趣,父母要保护她的好奇心和求知欲。当然也可以观察人,我俩站在窗内,我问她楼下走过的两个奶奶有什么不同?她说一个胖,一个瘦;一个头发灰白,一个头发雪白;一个奶奶穿大棉袄,那一个是小棉袄。
因此,我与龙先生的看法略有不同:上美学的课,同时要让孩子自己在大自然里行走一天;教一百个钟点的建筑设计,还要让学生去触摸几个古老的城市;讲一百次文学写作的技巧,更要让写作者在市场里头弄脏自己的裤脚。理论和实践永远是相辅相成的,没有思考的实践活动,就好像驴子打转,走了多久多累还是在原地踏步。
父母爱玩什么,孩子会受熏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一个玩音乐的父母会和孩子一起听老柴、莫扎特和巴赫,会弹琴,会唱歌;爱文学的父母,会和孩子一起买书,看书、写字,观察生活;喜欢DIY的父母,会和孩子制作何种各样的食品;即使玩积木,也能盖一座漂亮的城堡。就怕一个无趣的家长,自己不会玩,还阻止孩子玩,要么就是偷懒,让孩子沉溺在电子游戏里不能自拔。
突然想到,古代书法家常从观察自然中领悟书法的奥妙,如在雨后看车行泥沼,车轮在泥中转动犹如笔被纸墨所滞却仍圆转,不疾不徐、不粘不脱,由此提升笔法。他们也常以自然山水之理来诠释的笔法,如“平”就是如风吹水动、一波三折;“圆”如行云流水、宛转自如,而石有棱角、树有桠杈,则是圆中有方;“变”则如石有阴阳向背、树有交互参差,山有起伏显晦、水有缓急动静。
写到这里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玩”了。读初、高中时,看闲书被视为“玩”,直到现在恶梦中常出现班主任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从桌兜里把我没来得及藏好的书揪出来没收的场景;高中时风靡下跳棋,下课十分钟也要对弈一把,又被巡视的校长没收了。现在零基础的我和六六玩围棋,别人说,你让孩子这么早就学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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