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过两个高中,中间经历了一次转学。新学校离家近,所以我能够成为每天骑着自行车上学的走读生。和走读生相对的是住宿生,那些离家远没有骑车上学条件的同学就是住宿生。他们住学校的宿舍,寒暑假的时候才回家。
我转学之前的学校采用封闭式管理,所有学生都是住宿生。我是这里变成高中后的第二届学生,它的前身是一所师范学院。后来我才知道,我上了一个不一样的高中。
我在学校举办的元宵晚会上看灿烂的烟花,然后和同学们手拉手在大堆篝火边上转了一圈又一圈。我还记得那年第一届校园歌手大赛我最喜欢的同学唱的歌。在那里,同学们有自己的学生会、生活部、组织部、文艺部。
我高一那年,师范学校还有最后一届学生没有毕业。我看见两个比我大几岁的大学生在操场边的小树林里接吻。那时候,我觉得高中生活真美好。
我那时以为世界上所有的高中都是这样,直到我转学。新学校没有我暗恋的邻班女生,她是广播站的广播员,每天清晨在广播里读同学们的来稿。当然这里的大喇叭每天也会响起,只是里面的声音不是眼保健操就是全国中学生广播体操。
眼保健操的声音也很优美,但是我总觉得离我很遥远。我的高中生活开始变得单调,我能记得我在新学校经历的唯一大型活动,就是一年一次的运动会。
我跟新同学们说,咱们学校有问题,高中应该像我之前经历的那样才对。他们告诉我,我经历的高中才是与众不同的那一个。我不相信,就去问我初中的哥们,他上了另一所高中。
我说,你们学校会举办正式的篮球联赛么?他瞪大眼睛看着我,还联赛,和其他班级私下里组织个比赛,都会被班主任以耽误学习的名义点名批评。
我这才死了心,不再和新同学们诉说我的过去。我只是还忘不了老黄餐厅的馅饼,老黄是我之前学校1号餐厅的老板。他的餐厅每周四都会搞一次馅饼下午茶,周四下午是学校固定的活动课时间。
我还记得有一次老黄穿着衬衫西裤皮鞋在餐厅的空旷处跳交际舞,他的舞伴是我们音乐老师,她在第一节音乐课上就教会了我们唱水木年华的《在他乡》。看着老黄的翩翩舞姿,我第一次觉得,韭菜鸡蛋馅饼也可以如此有文艺气息。
有一天中午放学,我没有回家,去新学校的食堂体验了一回。馅饼没有吃上,只好打了一份米饭和菜。那是我吃过的最难吃的一顿饭,甚至赶不上老黄在被学生会批斗之前饭菜味道的三分之一。
老黄的馅饼虽说挑不出毛病,但是他平时的正餐却一直差那么点火候。为此学生会专门召开了一次会议,请来了1、2、3号餐厅的老板,重点对老黄餐厅的饭菜质量提出了诸多建议。吃了新学校的饭后,我突然有点同情老黄。
我对新学校食堂的饭菜评价如此之低,也可能和我的吃相有关,我是站着吃完的。并不是我不想坐下吃,而是因为食堂根本就没有提供凳子。除非是饿急了,不然我以为坐着总是会比站着吃东西更香。
我的同学告诉我,食堂的好多饭菜都是隔夜的,甚至还有两天以上的。好多住宿生都会在放学时偷偷混到学校外面吃饭。毋庸置疑,在外面吃比在食堂吃要贵好多,大部分学生并不是那么富有,所以每到饭点,食堂里依旧站满了人。
这种情况被几个刺头学生改变了。那天下午自习课,他们挨个班级发传单,呼吁大家晚上都不要去食堂吃饭,以此来抗议难吃的饭菜。同学们争相呼应,当天晚饭时,食堂门可罗雀。
学校出面调节,学生派出代表提出一系列改善伙食的条件,食堂也诚恳地检讨了自己的错误。同学们终于吃到了新鲜的饭菜。
我看过那份要求清单。大都是合理的要求:不要隔夜馒头,炒菜多放点油,过期的肉别放在菜里。让我大惑不解的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要求给餐桌配备凳子。
他们觉得站着吃饭挺好,我跟他们说我是坐着吃老黄的馅饼的,坐着真的比站着舒服。他们嘲笑我说,得了吧,那个学校已经没有了。
那个学校和另一个高中合并了,所有的学生都搬到了新的校址。随之消逝的是我记忆中的乌托邦。文艺部部长考上了知名的重点大学,我喜欢的那个参加校园歌手比赛的同学也并没有像我期待的那样走上演艺之路。
后来我也上了大学,在大学里又找到了记忆中转学前高中的感觉。我恍然大悟,意识到那可能是一个实验,一个把普通高中大学化的实验。虽然它失败了,但是我相信它已经成为包括我在内的那老三届学生心目中最特别的回忆。
几年后那个地方变成了一个工厂。我回去看过,怎么也找不回当初的感觉。因为它的面积是那样的小,在我的记忆中却像是当时的整个世界。就像那段时光在我的脑海中无比漫长,而我实际上只在这里呆了一年多一点的时间。
我想去后来的高中找找更多回忆,却只能记起食堂那顿难吃的饭菜。食堂还是那个食堂,只是墙面不像以前那么斑驳。旧的桌子也淘汰了,新的桌子更干净整齐。让我想不明白的事,这么久过去了,桌子旁边还是没有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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