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序言
每天晚上读完书关了灯,丫丫总是对我或他外婆说,“给我讲讲你们小时候的故事吧”。这个习惯已经从夏天延续到了冬天,从一开始的空调蚊帐小薄毯,到现在的黑灯瞎火厚棉被,从最开始的存货满满,到渐渐需要“进(货)一些故事”,再到后来“实在没有啦,让我再想想”,丫丫依旧不减对每一个小故事的热切期待(虽然有时候刚一个开头,他已经憨憨入睡)。
这让我想起小时候的暑假,我住外婆家的日子。夜幕降临,伴随着新闻联播,外公逐渐进入梦乡,睡不着的我,闻着外婆身上淳淳的味道(外婆每天喝少量白酒,身上有特殊的酒香味),说“噶奶奶(方言,外婆),给我讲个故事吧”……
外婆家在上世纪90年代盖起三层小楼房(对于第三层的晒台,我和妈妈至今还有争议,到底算不算一层),那算是当时村里为数不多的“地标建筑”了。那时候每次去外婆家,我总是特别自豪。
外公是电工,当年还没有退休,外婆是一个“非主流”的农村妇女(卖过鸡蛋,当过小贩,干得了农活,抽烟喝酒,又美丽又厉害)。外公外婆总共两个孩子,我妈妈和我舅,我舅当时在外打工,我妈在城里做小生意。
暑假,妈妈没空带我,而我本着对农村田园生活的无限向往(对洪水淹了房子的无可奈何),一放暑假便会去外婆家生活一段时间。外婆家的柴火大锅总会换着花样变出美味,让我至今对青条鱼和猪油炖鸡蛋的味道充满特殊情感。吃饭时,经常会有村民跑来,“老Z,我家电坏了,请你帮忙修一下”,看见外公巴拉几口饭、拿起工具就走,我总在心里默默祈祷,千万不要有危险,毕竟“电”在我童年的认知里,是夺去班里一个小朋友爸爸生命的可怕怪兽。那时候的我就已经非常内敛,虽然内心很担心焦虑,但不会用任何方式表达。看见外公平安回来,我总是默默舒口气。
夜幕降临,我们在大院子里乘凉,外婆拿着大蒲扇使劲地在我周围招呀招,外公则拿起喷蚊子的药水,在房间里“次次”喷两下,药水的香味随即散出,那香味我至今记忆犹新。睡在凉席上看星星,是我小时候夜晚最喜欢的事情;而被可恶的蚊子叮咬,则是我最讨厌夏天的地方。农村的蚊子几乎有城里蚊子的两三个大,身上腿上灰灰黑黑的条纹,发出的“嗡嗡”声音都是城里蚊子的高音喇叭版。蚊子似乎特别喜欢欺负我这个“客人”(不是外婆家的常驻民,他们笑称我是“客”),外公说“小er诶(对唯一外孙女的爱称),抹点风油精”时,我早已经在白白胖胖的蚊子包上,掐出了九宫格。
夜渐深,我们进屋,药水香味渐渐散去,新闻联播的声音响起来,(是的,农村人家保留了良好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习惯),那是我对中国时政最最熟悉的一段时间之一了。
我的童年,要说最怀念的,估计就是暑假的西游记、还珠格格、巴啦啦小魔仙(晚一点)和新闻联播了。
漫长的炎热的午后,时光仿佛都凝固在热浪般的空气中一动不动了,而一晃眼,竟然已经是20多年后的冬季了。如今,外公外婆已经年过古稀。
去年初,外公因腿疼,还到我这住了几天。看到他苍老的面庞,臃肿的眼袋,我就不禁回忆起曾经那个硬朗帅气的外公。我家到市里医院并不近,地铁2个多小时,中间换乘还需要走一公里多的路。人群中穿梭匆匆忙忙的年轻人,而我的外公步履蹒跚,慢慢悠悠,对比鲜明。核磁共振台上,外公几次不听话“动腿”,让同来看病的舅舅心生不满。那一刻,我想,可能时光就是这么无情吧,我们都大了,你们都老了。而我的外婆,也在前年过年期间一场大感冒咳嗽后,彻底戒掉了香烟;但她却始终没有下决心做白内障手术。本该颐养天年的年纪,听力已经下降到接不了电话的程度,却时刻闲不住,去小浅水荡里摸螺狮、弄菱角、采野菜,让子女和孙辈们心疼不已。多次劝阻她,嘴上答应,内心不以为然,仿佛一刻不劳动就浑身不舒服。在强大的命令带动下,外公也成了她的同伙。所以,每当看到街上买螺狮,我都内心特别不是滋味。
而我,大学、工作、结婚、生子、离婚、换城市,去外婆家的日子越来越少,陪伴外公外婆的时间越来越少,叫“噶爹爹、噶奶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电话中也不知道和二位老人说些什么,索性不说。
但他们却始终记得妈妈的生日、我的生日、丫丫的生日,到了日子按时打来祝福的电话。我希望这样的日子还有很久很久。
外婆家的三层小楼,好吧,两层小楼,至今依然保持原样,但楼体颜色渐渐暗淡,周围的小楼像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我们的小楼不再显眼。从前的泥巴地羊肠小道,变成了如今的水泥地乡间小道。
絮絮叨叨绕了一大圈,这篇序言现在回到原点。如今,蒲扇已经不多见,星星也不多见,夏天想在外面的竹榻上躺一躺也是奢望。
妈妈,我,丫丫,我们三代人,经历了不同的童年时代,有着不同的“小时候”的故事。有欢乐的,有悲伤的,有幸福的,有失落的。但我想,这是我们每个人最珍贵的记忆。每当感觉疲乏无力,每当感觉痛苦多于快乐,回忆起曾经的事,一路走来的印记,才发现,原来我们一直热爱着家人、热爱着生活。
岁月年华拂过青春面庞,每个人都从年幼走向成熟。
我想将小时候的故事写下,变成文字,毕竟时光最带不走的是白纸黑字。
写于2019年1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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