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屿山中有一处奇异的谷地,那里浓雾弥漫、终年不散,曾有一樵夫误入此谷,三日后回返,却变得痴痴傻傻,不明事理,只是口中断断续续地说着:雾、老、痴、恨,这四个字。从此,外人唤那片山谷为雾谷,再不敢靠近分毫。
一日,一名风尘仆仆的少年来到雾谷外,抬眼望着面前的山谷,谷口浓雾遮掩,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两侧山体高耸入云,也没有了越过的可能。少年落魄道士打扮,身后背着行囊,手中拄着山杖,眼睛明亮有神,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径直迈入了雾谷之中。
雾谷之内,到处是灰白色的大雾,遮蔽了视线,少年道士不紧不慢地朝前走着,浓雾越来越大,起先还能看到两侧山体模糊的轮廓,越往后便什么也看不见,入眼的皆是浓雾,甚至已经分不清方向。少年道士继续走着,丝毫不为所动。浓雾不仅遮蔽了视线,也影响了心神,少年道士不知走了多久,是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还是一天两天,又或者是十天半个月,少年道士完全分不清,但是他的眼中却没有一丝慌乱,一如既往的平静坚定,仿佛这样走个一年半载也不是什么难事。
终于,少年道士的前方出现了一间模糊的草屋,靠近才发现,草屋的门栏上坐着一位老者,正笑嘻嘻地望着他。老者落魄邋遢,头发花白,身上的衣物破烂不堪,手中握着一支烟杆不停敲打着,许久才问道:“小子,你是何人,为何进了我这山谷?”
少年道士恭敬一礼,然后说道:“小生无悔,是一名道士,游历而来。见这山谷奇特,便想一渡。”
老者一怔,转而笑道:“你可知这山谷异常凶险,终年浓雾笼罩,里面更是时空错乱,外人莫敢前来?”
那叫无悔的道士点了点头,“之前不知,现在便是知道了。”
老者听后哈哈大笑,“你这小子,甚是有趣,既然来了,不妨坐下,我给你讲一段故事。”
说完不顾无悔的回应,自顾自说起了故事。
那是一片优美的山谷,谷底百花齐放,有奔腾的河流一泄而过,三个半大的孩子坐在草地上,望着眼前高耸的大山。大些的男孩叫阿牛,嘴里叼了根野草,嘴角含笑道:“等我们长大了,就去山的那边看看,我听说那里有一座繁华的城市,里面到处是稀奇古怪的新鲜玩意儿,还有好多好多的人!”
坐在中间的女孩叫小玲,扎着两条漂亮的马尾辫,伸手抚了抚额前的秀发,有些担忧地说道:“爹爹说过,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危险,叫我们以后绝对不要到外面去。而且村里很好啊,有爹爹和娘亲,还有你和小明哥陪我,每天都过得很开心!”说着扭头看向一旁沉默的男孩。
最后那个叫做小明的男孩,被小玲盯得有些不自在,才开口道:“我也觉得小玲说得对,村里就挺好的,干嘛总想到外面去。”
阿牛无奈地看了他们两眼,“真是服了你们,小玲一个女生就算了,小明你一个大男生怎么也这样。作为一个男人,就要有宏大的理想,有了宏大的理想,才能干伟大的事情。”阿牛数落着小明,抬眼看向远方的天空,心里有一颗理想的种子不断地生根发芽。
十年后。
蒲阳城一处偏僻的巷道内,一名嘴角带血的彪形大汉被逼到了墙角边,在他对面有两男一女三名青年正在缓缓逼近,他厉声喝道:“陈兕牛、墨子明、舞风玲,你们三人一定要与李某同归于尽吗?”
那一马当先的青年男子名叫陈兕牛,他冷冷笑道:“李无生,今日你已是穷途末路,休想再从我们雾隐三侠的手中逃走。”说完提起手中的长剑冲上前去。
不想,李无生手中抛出一捧沙土,正中陈兕牛的眼睛,陈兕牛吃痛,仰身向后倒去,被焦急上前的墨子明、舞风玲接住。李无生乘机飞身上墙逃走远去。
“没事吧,阿牛哥!”青年女子舞风玲轻声问道。
“我没事,可惜还是让李无生逃掉了!”陈兕牛懊恼地垂了口气。
“没关系,下次我们一定可以抓住他。”另一名青年男子墨子明劝慰着陈兕牛,拿眼偷偷瞧了一下舞风玲,舞风玲也正好看向了他,两人四目相对。终于,墨子明鼓足勇气,对陈兕牛说道:“阿牛,我和小玲决定回雾隐村了。”
陈兕牛听到这话,怔了怔,脸上尽是不解的神情,“为什么突然决定要回去了?我们从村子出来,历经千辛万苦,拜师学艺,好不容易闯出了雾隐三侠的名号,正是我们大展身手的时候,怎么就要回去了啊?”
“是这样的,我和小玲情投意合,这段时间准备回乡成亲。”墨子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出了这句话,陈兕牛惊讶地张大了眼睛,扭头瞧见身旁的舞风玲,舞风玲满脸通红,低头浅笑着,没有说话,但陈兕牛已然明了了她的意思。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回去吧!”陈兕牛轻声说着,心中却有一团火在燃烧。
一个月后。
雾隐村里到处是欢声笑语,墨小子和舞姑娘今天就要成亲了,墨家的大堂内挤满了来做客的乡邻,满屋子喜庆的大红灯笼,好酒好菜摆满了一桌又一桌,乡亲们大肆笑谈着。墨子明脸上挂满微笑,牵着一身红袍的舞风玲跨过门栏,来到了大堂之上。墨子明的父母高坐堂前,微笑地望向眼前的这对新人。
到处是热闹的景象,到处是欢声的笑语,只有站在一旁的陈兕牛脸上挤出僵硬的笑容,为自己最好的兄弟拍掌庆祝,可是内心深处却响起恶魔的低语:“这不是我想要见到的!”
突然,夜晚的冷风凶猛地吹了进来,大门四分五裂,一伙凶神恶煞的盗贼围住了整个大堂,众人大惊失色,墨子明认出了站在盗贼中间的那名彪形大汉,“是你,李无生!”
李无生走上前来,大笑道:“没错,就是我。没想到吧,你们当日追得我好惨,差点送了命。今日,就让你们拿命来偿!”说着,盗贼们冲上前一阵打杀。
血染红了夜空,流淌在这小小的院落间,残损的尸体散落一旁,墨子明护着身后的舞风玲,与李无生带领的三四名盗贼对峙在一起,陈兕牛则被其他盗贼缠住。
墨子明浑身是血,渗透了大红色的礼袍,脸上是苦涩的笑,身后的舞风玲已经哭花了美丽的妆容。墨子明抬起手想要去抚摸她的脸,抬到半空却已是没有了力气,手臂无声地滑落。舞风玲抱紧了他的身子,失魂落魄地哭喊着。
陈兕牛冲出人群,来到了舞风玲的身边,满脸悲愤地望向李无生。李无生摆了摆粗壮的胳膊,厉声说道:“好了,兄弟们也玩腻了,今天就放你们一马!”说完转身带着盗贼离去。
陈兕牛吐了吐气,正想回过身去安慰舞风玲,却听到“噗”的一声,舞风玲捡起地上的小刀,刺穿了自己的心脏。陈兕牛连忙抓住倾倒的舞风玲,泪流满面,“小玲,你这是为什么呀?”
舞风玲咳了咳,喉咙处涌出一股鲜血,用低哑的声音说道:“阿牛哥,对不起,我是小明哥的妻子,小明哥走了,我也要随他而去。”说完闭上了双眼。
陈兕牛紧紧抱住她的身体,失声痛哭起来,心底深处不断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后来,我走火入魔,赶出去杀光了所有的盗贼,最后筋疲力尽倒下了。等我醒来的时候,整个雾隐村充满了浓雾,变成了现在的雾谷。我把小玲和小明葬在一起,每天都在这里守着他们。”老者,喔不,应该叫陈兕牛,他将手中的烟杆递到嘴边,用力地吸了吸,随后说道:“是我串通盗贼破坏了他们的婚礼,是我亲手害死了他们,我只是喜欢小玲,只是喜欢小玲而已。我知道自己罪无可恕,只能守着他们的墓碑赎罪。后来我想过死了一了百了,可是发现自己居然死不了。我还活着,活在深深的痛苦与自责中,我想,这就是老天对我的惩罚。”陈兕牛苍老的双眼中闪着泪光。
无悔小道士听完老者的话,沉默不语,许久才叹道:“老前辈,何苦如此。你明明已经身死多年,只剩下魂魄残留世间,为什么还执迷于自己的过错。您这样做也于事无补,该让它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吧。”
老人停顿了下来,目光迷离,手中的烟杆不断冒出灰白色的雾气。渐渐地,老者的身影模糊了起来,“是啊,做错了就是做错了,怎么也弥补不了了啊!”
这时,雾谷刮起了大风,无悔走到门栏边,老者已经不见了,只剩下落在地上的烟杆不断吸收着四周的浓雾。过了一会儿,烟杆停了下来,无悔上前握住了烟杆,轻轻晃了晃,这才准备离开。
四周终年不散的浓雾消失殆尽,露出美丽的河谷,一道亮光射下,焕发出五色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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