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那个缺乏经商者的年代,郑刚凭借着一张能说会道的嘴,铤而走险,从家乡广东出发,搞起了走私生意。他把手表全部戴在手臂上,穿上长袖长裤以做掩护。郑刚心里清楚,一旦货被发现,借的一千块还不清,会要了他的命。
刚出社会的他兜比脸干净。
破旧的火车皮,呜呜响着,像是唱着一首离家的人的无奈之歌,郑刚在拥挤的车厢里饥肠辘辘,却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人声嘈杂,空气里似乎有一万种难闻的让人作呕的气味,车窗有一条小小的缝隙,气味仍然不舍地在缝隙前徘徊,生怕车厢臭不死人。郑刚看着窗外的风景一点点变幻,陌生又熟悉。他开始想念母亲的唠叨,想念那没有油水的红薯饭。在郑刚长身体的年岁,生活的拮据,长期拉着那沉重的板车,让郑刚的个子停留到了一米五五。越是不起眼,就越拼了命让自己耀眼,命运是公平的,不会让努力的人白白付出,但是会给投机取巧的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当吃口饭都成问题的时候,没人会在乎颜值。当为了减肥饭都不吃的时候,人都会考虑换张脸。郑刚天生黝黑,但是一双眼睛大而有神,如同鹰眼,能洞悉一切,看穿别人的心事。浓浓的眉毛像是羊毛笔蘸了墨画下的,随意而大气。都说眉毛间有痣的人天生就有过人的本事,的确,郑刚的脑袋瓜子转的比一般人都快很多。论口才,在那个你穷我穷大家都穷的年代,他能说服别人先给他拿货,卖完了再付钱。论智慧,人说最会做生意的就是广东人一点都没有错,况且郑刚还是广东人里做生意比较早发家的。
夜半,火车上寒风刺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治安还是很混乱的,不,那时候没有治安可言。郑刚瞪着眼睛不敢睡觉,这时候,一个身影闪在了郑刚面前。
是扒手。
郑刚看着小偷把手伸进了别人的口袋,此刻,对面的男人被偷了东西还呼呼睡着,郑刚用余光看了一眼小偷,小偷警觉而恶狠狠地看着郑刚,郑刚立即识相地把头扭向了别处。那时候可没那么多管闲事的人。小偷一般都是成群结队的,你敢路见不平一声吼,下车后你就可以圆满地鼻青脸肿,聪明的一边站着,不聪明的,小偷秒变强盗,拿光你的,然后再变成打手,把你打的你亲妈都不认识你。出门在外,靠的就是懂眼色,郑刚不教自会,无师自通,深谙此理。
浪不宁河南。
下了车,郑刚明显感觉周围不对劲。大事不好,被一伙人盯上了。内心的恐惧让郑刚没有时间也没有办法去思考别的事情。
“喂,你们这几个人怎么这样,也不等等我!”情急之下,明明是一个人单枪匹马混河南的郑刚朝着远处一伙不认识的人诸如此喊道。他一边喊一边用他的小短腿不停朝前划拉,慢慢的感觉身后没有人跟着他了,郑刚摸了摸额头,他早已吓出了冷汗,此时他都忘记了害怕是什么滋味了,只是他机智地逃过一劫,庆幸又难过。庆幸的是如果不是假装和很多人一起出行,他也不知道结局是什么样的。难过的是,陌生的街头,没了熟悉的乡音,也没了母亲的关怀。那时的母子情,不需要靠任何物质来维系,只是你生下了我养育了我,我就要陪你变老。郑刚是兄弟几个中最小的,也是最孝顺的。广东人有习俗,在家中不疼爱老幺的父母,会五雷轰顶。疼爱多了,郑刚自然会以孝顺回报。
2
八年的风餐露宿,郑刚走遍了中国的大江南北。住过四川喝过辣油,跑完河南吃惯了大碗面,武汉话说的溜溜的,最后还用捞到的一大桶金去香港烫了爆炸头。此时郑刚已不需要坐火车了,他恰巧赶上了第一班波音747飞机,流行了一把。
时间跳到了80年代末。
郑刚与妻子翠菊相亲相识,翠菊皮肤白净,面容姣好,身材苗条,是村里数一数二的美女。听闻郑刚会做生意,人也聪明。见面后经不住郑刚的软磨硬泡,翠菊接受了郑刚。嫁给郑刚的时候,郑刚还没有发家,善良的翠菊操持着家务,照顾着郑刚,日子简单而美好。
1988年,翠菊生下长女郑柔雨。郑母不甘,不过也符合了广东人重男轻女的脾气。于是,翠菊和郑刚把生子大业持续到了1995年:四个姑娘,一个儿子。轮到小女儿郑若溪出生了,郑刚想算了,估计跟儿子是没缘分了,如果郑刚能穿越到二十年后知道房价涨多高,估计打死也不生儿子。毕竟二十年后,不要房子的丈母娘不是好丈母娘,不要彩礼的姑娘不是合格的拜金姑娘。
此时家乡的计划生育抓的愈发严了,郑刚不得不把孩子分散了寄存。二女儿郑冗留在广东,其他孩子则被郑刚带到了S城。南方交了罚款,郑刚只能往北跑,恰巧此时S城有一笔生意要做。
郑刚初到S城,这里就是个落后的山城,郑刚在S城注册了公司,这是S城建城以来第一家五金公司,毕竟南方的发展要比S城迅速。接受的事物也相对新鲜。很快,郑刚以超前的生意头脑以及在商场混迹多年养成的大气风格,在S城撒网式地包揽下大小业务。对于一个渴望发展的城市来说,引领进程的人注定会成功,郑刚就这么站在S城商界的顶端,做着一笔笔无须担心亏本的生意。在做什么生意都能赚钱的90年代,郑刚的身价已达到令人观望的程度,成为S城五县一市赫赫有名的“郑百万”。此时的郑刚不仅破了商界记录,还打通了人际脉络,工商局,税务局,市长书记,黑社会头目……只要是能被郑刚利用的人,都慢慢地成为了郑刚饭桌上必不可少的人。
乃至今日,人脉都是生意场上必不可少的课程。良好广泛的人际关系,靠的不仅仅是金钱。打好感情牌才是真的:明明是一种不能言说的利用,还偏偏要给人错觉,让那些掉在甜蜜陷阱的人鞍前马后,却无怨无悔。郑刚生性浪漫,情商超群,做到这一点并不难。把替人办事的陌生人变成为自己两肋插刀的朋友,才是利用人脉的最高境界。
景不待3
尽管郑刚财大势大,但是他并未有在S城定居的打算。他想着把钱赚够了就风风光光地回广东,但是对于钱,什么才是够的,谁也不清楚。考虑到家里人多,郑刚租下了一套大房子,请了两个保姆,带家里的四个孩子。要命的是,超生游击队住了计生办管理的房子。
于是邻居开皮具店的夫妻俩因为交不起二胎的罚款,哭闹着护住店门,不让计生办的人拿走维持生计的货物。像郑刚这样能捞到油水的大户,自然逃不过那些个当官的火眼金睛。于是那辆破旧的老爷车自然而然天天停在郑刚的家门口,一帮人像狗皮膏药一般粘着郑刚。谁的钱都不是天上刮下来的,郑刚自然不愿意交这十几万的罚款,所以隐瞒真实财产状况,把罚款呢一拖再拖。
某日,暴脾气的郑刚实在忍无可忍,对这帮人发飙了。
这还要从那天郑刚跟这帮人谈判说起,郑刚好言好语好烟好酒好菜好肉地供着这帮爷,结果他们还是不松口,一个字:钱。郑刚可没什么耐心,拉着脸,瞪大眼睛,脸上青筋明晰可见,三步做两步地跑进厨房,拿了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往桌上一拍,说:“孩子都在这里,你们说,哪一个是多的,我现在给你剁了!”浑厚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厅回荡,一种强大的气场一下子扼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喉咙,刚刚还叽叽喳喳的一群人此刻安静了。片刻,一个年长一点的人当机立断抱住了郑刚,颤抖着声音说:“郑……郑老板,你这又是何必呢,有事可以商量的,别冲动行事!”郑刚心里暗暗得意,面色依旧铁青,长期在商场上摸爬滚打,掩饰情绪对于郑刚来说再简单不过了。郑刚这才缓缓开出他的霸王条款:罚款在广东交过了,再要一遍,没门!家里好烟好酒随便拿,钱没有。
惊心动魄的苦肉计看完,老爷车再也没出现过。“这帮欺软怕硬的狗东西,我才不会买你们的帐呢!”郑刚心想。再喜欢钱的贪官,碰到不怕死敢犯事的人,自然是束手无策。
于是生活暂时平静。
4
90年代初期,南方风靡着一种有趣的赌博:六合彩。
能在当时花一万五买一个大哥大打电话的郑刚,自然不会落后于其他老板。那时S城的一套房子也不过三万而已,财大气粗的郑刚一个星期花天酒地就能花掉小城的一套房子钱。可惜郑刚无意在S城定居,也错过了投资房产的绝佳机会,但是他却在赌博路上深深沦陷,一去不复返了。
起初投钱进去,郑刚赢了不少,于是尝到甜头的他,下注越来越阔绰。赢了钱想钱滚钱,输了就想着翻本。和千千万万的赌徒一样,郑刚赌红了眼睛,也全然不顾公司的一切事物,他当然也不知道自己的亲外甥在悄悄转移公司的部分财产,他当然不知道他努力了近十年的家业会毁在自己手里。
善良本分的翠菊试图劝郑刚收手,郑刚哪会答应,翠菊苦劝不成。争吵中郑刚还对翠菊动了手,翠菊心生寒意,看着四个孩子,没再说话。
2000年,郑刚的公司宣布破产。
郑刚的命运,再次反转。
任何时候,自己犯下的错,无论如何,都需要自己去填补。因果报应和物质界的能量守恒是相同的,盛极一时不知悔改,上天自然会毫不留情地把苦痛的砝码加了又加,压的你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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