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安

郑乾的心情跟过山车一样，昨天还兴奋着，今天就感觉到了失落和孤独。虽然学校的事情不多，主要是备课，郑乾开始学习一门新的计算机语言，然后再两周的时间里达到能够讲授的程度。郑乾觉得时间足够长，把备课任务排在了后面几天，今天他还有些学校的手续没有完成，比如签合同，填各种表格，申请住宿补贴。

郑乾独自来到300公里外的小县城，昨天下午与书记的谈话历历在目，她笑盈盈的，鼻子看起来像自己的老婆，于是就有了一股亲切感，聊得也很放松，唯一让郑乾心头一紧的是一个问题，她笑盈盈地问为什么就来这个小县城了呢？郑乾用了很多次面试用烂的理由，比如对教学的兴趣，对回归校园的渴望，比如做些有意义的事情的空投大轮，郑乾虚头巴脑地与书记聊天，看到她深红的嘴唇不经意间颤抖着，她来回往复地谈论院长的事迹，郑乾感觉到是时候离开了，还好一个学生窍门解救了他，他才顺势跟书记道别，退出房间来。

到了院长办公室，院长又跟他交代了备课时间和系统的使用方法，时间就到了下午5点半，同办公室的两个院长的助理已经站起身，收拾提包了。郑乾意识到离开的信号，于是跟院长打了声招呼，就借口去办理餐卡离开了办公室。

走在校园里，学生们从各个教学楼里涌出来，相互谈笑着往食堂方向走，也有一部分朝着校门口去，郑乾跟着一列队伍出校门，他的行李还放在大门口门卫处，取了行李，郑乾走到校门外，这里已经热闹非凡了。校门口对面的小树林里，排了三排小吃摊，每个小吃摊前都围着学生，旁边还有水果摊子，不时有路过的学生去买大个的青梨和紫红的葡萄。

过了校园外的十字路口，路上也满是人，既有下班回家的人，匆匆骑着电瓶车，也有五六个大爷用塑料框子搭起来简易的桌子，聚在一起打拍，是勾机还是掼蛋，郑乾不知道，只是看到大爷们面红耳赤，把牌摔得山响，有两个学生模样的女生捂着嘴一边看一边小声议论着。卖水果、卖蔬菜、卖馒头、包子和各种熟食的小商贩把路挤满了，路更加拥挤了，轿车在路上缓慢挪动，还不如步行快，如果对向也来了车，整个路就被堵住了，电动车都停下来，等着两车紧贴着缓缓交错过去才能通行。小道上弥漫着刚蒸出来的包子、玉米，还有烤鸡腿、路猪头肉的香气，各色的红色的白色的黄色的灯光朦胧着，轻柔地撒在每个人身上，在这灯光和香气的轻饶中，郑乾仿佛觉得来到了千与千寻的集市，人间烟火，郑乾好久没有感受到了。十几年的工作，让他伴着太阳来到格子间，又陪着月亮下班，两点一线的生活，让他觉得生活单调的可怕，像一条直线，这样的烟火气滋润了郑乾的心。

于是回到了那个临时住脚的小窝，藏在闹市的一端，他的心仍然是畅快的，在只摆着一张床的小室里他喘息了一下，破旧家具和灰白墙皮散发的霉味，也让他觉得亲切。他只坐了一会儿，就又出去了，外面的街道相对冷清一些，下班回家的人此时也差不多到家了，只有三三两两的卖菜的小摊还在等着最后的生意，把摆在地上的西红柿、豆角黄瓜卖掉，郑乾从小超市里提了一瓶3升的矿泉水，买了一块8.9的当地火腿，外加两盒牛奶，又在路口唯一的菜摊前，把剩下的小西红柿买了一兜，天有些凉了，他跟大姐热切的打招呼，让她赶紧回家，自己也提着东西回到了小窝。

隔壁房间的人陆续回来，听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老板娘说，这里住的多是一些包工程的人，前面两个路口的酒店在装修，他们在这里歇脚。一扇扇门吱呀地开启，又砰得合上，电视开始响起来，手机小视频里也不断传出那些耳熟能详的背景音，然后是机械的女声在朗读家是温馨的港湾，是人生活的动力。郑乾默默看着手机，半躺在小床上，他无所事事，把任务都推到了几天之后。他微信里老婆的留言仍旧没有回，最后一条写着，怎么感觉这么凄凉。郑乾的心也凄凉起来，他关了灯，平躺在床上，呆呆看着天花板，旁边的电视和手机声音渐小，郑乾密密糊糊，一夜半梦半醒。

他梦到从老婆身体里吸出了一条虫子，老婆脸色惨白，像是有大祸临头，郑乾求助仙人，怪物开始聚集在他的窗口，老婆变成了手掌大小的小人，郑乾则更加高大，变成了巨人，他手里攥着老婆，从窗口跳出去，在灰暗的城市里跳跃，从蒸汽的烟筒上跳过，最后降落在一块空地，他对老婆说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