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锦华是第二天早上醒来的。她有了意识之后便觉得身体丝毫没有力气以及剧烈的疼痛感。想到前一天发生的一切,她努力想要坐起来。
“孩子,孩子呢……”
宋成民慢慢走到床边,握着邱锦华的手。
“你先养好身体。”宋成民说。
“那我的孩子呢?”邱锦华挣脱丈夫的手。
“孩子……没保住。”
“不可能!一定又是你们要把她送走!”邱锦华忍着身体的疼痛企图下床去。“宋成民我不会再任你们摆布了,你把我孩子还给我,我们离婚,我要带着孩子走!”
“锦华你冷静点!孩子确实没了!”宋成民扶着她坐好。
邱锦华没再挣扎,因为她看到自己的丈夫,一向顶天立地的男人,眼眶红肿,眼泪止不住的流下。
“是个男孩我怎么可能送走!没了,我看到了孩子,跟珊瑚小时候很像。”
邱锦华哭的说不出话来,原本失去一个孩子就在她心上掏了一个窟窿,这个孩子是男孩无疑又在伤口上撒了一把盐。她本该誓死保护这个孩子,她本该在这个时候不管怎样都要忍耐的,她为什么这么沉不住气?为什么跟林凤英起冲突?
邱锦华在医院住了两天就要求回家,宋成民想医院里每天都有孩子出世她看着也容易触景生情,回家休养也好。林凤英一直都没敢去跟儿媳妇说两句话,她自知理亏也不想惹锦华不开心。宋成民打电话到苏州把锦华流产的事情告诉了岳父岳母。
邱老爹身体不好来不了,所以邱母和邱海棠一道从苏州赶过来。
因为离得远,所以邱海棠上次来宋家圩已经是六年前的事了。姐夫的电话是她接到的,她听完之后就看一眼梁峰。检验报告是女孩,为什么流产之后是男孩,虽然检查确实有失误,但是这也未免太巧了,并且上次梁峰的那番话更能加深她的疑虑。
邱海棠摇摇头,还是不想了,反正孩子已经没了,没了也好,省得因为这个孩子而生出一系列的麻烦。
一转眼,六年过去了。迎来了宋云飞在爷爷身边的最后一个冬天。(1994)
宋云飞已经五年级了,她长大了,知道自己的身份,更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个不能与外人道的秘密。她从小跟着的奶奶就告诉她,爸爸妈妈很不容易,迫于生活无奈才把她留在清岭。后来她到了宋家圩的爷爷奶奶身边,宋老爹一直都把她捧在手心里,教她做人,教她善良,教她对身边的一切心存感激。所以即使她知道当年被爸妈送走她仍然没有责怪他们,毕竟他们没有遗弃她,她还能得到疼爱她的爷爷和表姑奶奶。还有大半年的时间她就能回家,跟蔷薇姐姐一起去上学,每当想到这,她就会很开心。
六年都过去了,宋家圩却依然贫困,背靠着清岭,怀抱着清河,这一代土壤肥沃,有一片广阔的田地。所以宋家圩的人都是一头扎进农田里,没有先进的种植工具,只能靠人力以及阳光雨露的馈赠。然而靠天收往往都没有保障,何况稻麦油菜基本都是只够自给自足,少量的结余卖的钱只够维持其他的衣食住行。
日复一日的播种收割,没有闲钱修路建房,现在的宋家圩与六年前的宋家圩并没有什么太大变化。
可是宋家圩的人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他们见不到外面的人,不知道外面变成什么样。他们觉得安逸自在,对生活充满着热情,清河平静的流淌让他们觉得知足,久旱的一场大雨也能让他们觉得上天眷顾。
初冬阳光明媚,宋老爹在油菜田里锄草,宋云飞跟着爷爷一起在田地里玩耍,每次放学或者放假,爷爷去农田里她都会跟着,她从小就热爱山川河流和大地,喜欢在一望无际收割后的稻田里奔跑,她喜欢晒着冬天的阳光,淋着夏天的暴雨,在春天望着田地里无数的小野花,秋风卷落叶,仰望门前的高大的皂荚树接地连天果实累累。她和大部分宋家圩的人一样,觉得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宋家圩更好的地方了。
“云飞,上了初中可得常回来看爷爷~”
“爷爷应该常去军大院看云飞,我上学忙着,爷爷在家可没什么事。”宋云飞笑嘻嘻的说。
“好!那你得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大学!”
“我肯定能考上大学。”
“哈哈。”宋老爹爽朗的大笑起来。
“对了云飞。”宋老爹停下手里的活。“到了军大院,还得叫你爸妈舅舅和舅妈,在学校不管是老师学生都不能说出你的身世,知道么?”
“我知道。”宋云飞点点头。“爷爷放心,我一定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咱们云飞就是懂事!”
军大院里,邱锦华老早就把要给云飞住的屋子收拾准备好。在这六年的时间里,虽然宋家圩没什么变化,邱锦华却完全变了一个样,刚刚失去儿子的那两年,她郁郁寡欢神经兮兮,跟丈夫吵架折腾不休,在单位也与其他老师不和。后来丧子之痛终于好了点,只是她再也不是当初大家口中那个美丽娴静的苏州人了。青春不在,岁月改变了她的容貌,生活抹去了她的休养,她已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农村妇人。
邱锦华的改变,受伤害最深的便是宋蔷薇了。她失去了一个耐心温柔明事理的妈妈,现在的妈妈,常常把失去那几个孩子的痛苦发泄在她身上,对她要求苛刻,不与她交流谈心,两个人之间有高高的城墙。
宋蔷薇上初二,成绩平平,也没有什么特长,她很努力,也算聪明,只是心思重,想的东西太多,所以学习时很难集中精力。再加上爸妈都是学校的老师,她的压力更大,心里负担更重。因为学习不好,邱锦华对宋蔷薇更多的责骂,军大院里其他的同龄孩子,个个出类拔萃。邱锦华常常想,珊瑚和雨飞在的话,她们会不会争气点呢。
军大院的其他同龄孩子,秦海,秦溪,李秋实和宋晓娆。
最年长的便是李秋实,今年上初中三年级。他年年稳坐宋家圩中学的年级第一名,并且让第二名望其项背。县里市里的各个考试都拿到非常多的奖项。李秋实一直是学校的骄傲,其他学生的榜样。
只是李秋实身世可怜,现在跟着年过七旬的奶奶一起生活。李秋实的爸爸以前是建筑队上的工人,因为一次建筑事故不幸遇难,然后他妈妈便带着建筑单位的赔款跑了,再也没有回来过。李秋实便跟着奶奶。李奶奶连连遭受打击,所以精神有点不正常,她常常无缘无故的辱骂他打他,把对他妈妈的怨恨都洒在孙子身上,但是她也很疼爱他,她靠捡破烂收垃圾那点微薄的收入养家,自己常年都是那几套衣服,省下钱给李秋实买吃的穿的。所以李秋实从来不责怪奶奶,随她发泄,打骂都会忍耐。李秋实学习勤奋刻苦,不常与大院里其他孩子结伴玩耍。他的成绩都是他脚踏实地得来的。镇政府知道李家境况,因此让他们住进军大院,军大院的人也都对这可怜的祖孙俩尤为照顾。
另一个因建筑事故住进军大院的便是夏文玉一家,丈夫秦威与李秋实的父亲同时出事故,留下她独自照看秦海和秦溪两个孩子。她本来是家庭主妇,不过念了不少书,镇政府算是同情她,安排她在宋家圩中学当老师,她性格坚强,丈夫的死亡虽然对她打击很大,但是她没有倒下也没有离开,而是选择抚养一儿一女。秦海和秦溪都是优秀的孩子,学习好,品行好,性格也都开朗阳光。秦海和宋蔷薇同年,也是同班同学,秦溪比他们小两岁。三个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特别好。儿时是不分彼此的好伙伴,现在长大了,宋蔷薇觉得秦海好像忽然间就长成一个阳光帅气的大男孩,加上成绩优异,在各项课余活动中出类拔萃,在学校很受女同学欢迎。但是秦海跟她关系要数最好。他们都住军大院,两家相隔很近,近到宋蔷薇打开房间户便可以看到秦海房间的阳台,他们会站在窗户前聊天,几乎无话不谈。
十三四岁,情窦初开,宋蔷薇一直把秦海当做是她成长路上的一盏灯,每当她难过困惑的时候,远远看着他,心里就有了方向。
宋晓娆住在军大院的最外缘,也是他们几个之中最小的一个,与宋云飞和秦溪同龄。相比较军大院的其他孩子,宋晓娆家里算殷实。她爷爷从前是镇上粮食站的站长,虽然这几年粮站不如从前,但是在过去可是一块大肥肉。宋晓娆的爸爸是宋杨是宋家圩派出所的职工,他的薪水加上父亲的退休金也很可观。不过宋晓娆一直都跟着爸爸和爷爷生活。宋晓娆刚出生就被烫伤,然后她奶奶就去政府天天哭诉说孙女是残疾,祈求再生一胎。最后经讨论,答应宋杨再生一个,可是没想到宋杨妻子生二胎的时候难产,母子都没保住。宋杨一直觉得这是报应,因为他是亲眼看到母亲将女儿丢到滚烫的水盆里。因为受伤,所以宋晓娆一直很自闭自卑,独来独往,没有朋友。爸爸和爷爷一直对她要求严厉,所以她都会压抑着心里痛苦和愤恨遵从着,她恨妈妈生了她,更狠奶奶对她所为,可是她们都死了,她的怨恨无从提起。
天气渐渐的冷了起来,冬天是个让人懒惰的季节,又是农闲,所以除了等待过年再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做了。然而学校里的老师和同学仍然在与寒冬抗争着,盼望寒假,寒假一过,便可迎来春暖花开了。
每当过年的时候,便是宋家圩最热闹的时候。早在年前的两三个月,家家户户门前都会挂满风干的鸡鸭鱼肉,晒满萝卜干和花椰菜。谁家宰了一头猪或者牛,都会邀请邻居亲友过来吃饭。而宋成民每年都要写无数个对联,他毛笔字好看,人也热情,所以大家都带着笔墨纸砚去他家里让他写对联,大部分人家的门上贴的对联都是相同的笔迹,这也是宋蔷薇最自豪的一件事。
过年喜气洋溢,贴起红春联,挂起红灯笼,以及许多人家门前庭院种植的开的红艳美丽的梅花。
宋家圩的人都爱花,春夏有百花齐放,秋有菊冬有梅。不过宋家圩的人最爱的还是蔷薇花,蔷薇花成簇的开放,花朵美艳,香气浓郁,生命力旺盛。邱锦华初次到宋家圩正值花季,她一下子就被打动,喜欢上这里。她结婚后在门前围起了篱笆,种了许许多多的蔷薇花,每年花季,邱锦华的门前都是军大院最美的风景。
宋蔷薇出生时也是蔷薇花开的季节,所以邱锦华便给她取了这个名字。宋蔷薇也爱蔷薇花,她觉得宋家圩最美的便是随处可见一簇簇绽放的蔷薇。
每年过年,宋成民他们都是去宋老爹家里度过,宋成隽和妻子李雪也都会回来,他们在外地打工,也只有过年才回来,回来也会带很多大城市的新鲜玩意。给宋蔷薇和宋云飞买新衣服新头花发卡。宋成隽夫妇没有子女,对两个侄女也很疼爱。
终于等到快过年,这个新年来的非常慢,因为宋成隽和李雪迟迟没有回来,宋蔷薇老早就盼着叔叔婶婶给自己带的新年礼物了。
宋成隽和李雪一直到大年三十的年夜饭后才回到家里的。跟随他们一起归来的还有另一个女孩子。
宋珊瑚。
邱锦华木讷的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子,她衣着整齐,身材高挑纤细,皮肤白皙干净,眉清目秀很是好看。可是眉宇间满是冷淡,丝毫不掩饰厌恶和嫌弃的神情。邱锦华很难把她和自己的女儿联系在一起,她站在蔷薇和云飞的面前,像一个高高在上的高贵公主俯视着她的贱婢们。
邱锦华眼泪哗哗的流下,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日思夜想十几年的女儿现在居然回到了她的身边,这个女儿一出生就被送走她甚至素未谋面,如果不是从未见过,哪怕是稍稍见了一眼,她也不会像此刻这般惊慌失措,这般感觉陌生。
“珊瑚……”宋成民靠近一步企图去拉她。
宋珊瑚没作声,却后退了一大步。
“成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凤英连忙问小儿子前因后果。
“义姐是早年我和李雪在求医时候遇到的,因为她也姓宋,所以我才认了她做姐姐。她是上海人,家境什么都好,人也仗义实在。他们结婚多年也没有孩子,四处求医无果,就让我帮忙打听可有能领养的孩子,我当时答应了但也没放在心里。后来珊瑚出生,我才想到,他们很高兴。这些年我们还有联系,我看他们家对珊瑚也不错,在上海上的学校都是最好的。去年义姐的丈夫被澳大利亚的一家研究院聘请,一家三口准备出国。可是出国前义姐有了身孕,他们找到我,说条件有限,没法带珊瑚出国了。义姐一家出国后,珊瑚寄住在义姐的爸妈家里。我想一直在那也不是事,就把珊瑚带回来了。”
宋珊瑚听着,眼泪一直流,可是她紧咬着牙,一声也不吭。
她本来死都不会再回到这里,不会再见抛弃她的父母,可是她无处可去,养父母离开之后,外祖母每天都言辞提醒她是多余的。所以她答应宋叔叔回到宋家圩,那就回来好了,就算不能把她失去的再抢回来,也至少让他们知道,丢弃她是一件永远不能被原谅的事。
宋珊瑚看到宋蔷薇和宋云飞,这应该就是要和她争抢的那两个人吧,凭什么她们留在这里,被抛弃的却是她宋珊瑚。
宋成民和邱锦华把宋珊瑚带回家里,因为没有丝毫的准备,所以先安排她在客房里睡。宋珊瑚从来到宋家圩就一句话也不说,任凭夫妻两怎么讨好,她都是冷脸相对。
正月里很热闹,大家相互串门的时候见到宋珊瑚也难免会问。宋成民就说是远方的表兄出国深造,这才把孩子送回宋家圩读书直到大学才接过去念。没有人怀疑什么,毕竟宋珊瑚的气质与宋家圩的其他孩子天差地别。(1995)
宋珊瑚的房间邱锦华也整理好了,是靠近卫生间的一间小卧室,自然没有宋蔷薇和宋云飞最先打理的好,宋珊瑚住下了。当天晚上邱锦华夜里去卫生间的时候被宋珊瑚猛用力推开门。
“你们这样来来回回的我怎么睡觉!”
这是宋珊瑚对邱锦华说的第一句话。
“珊瑚……这是怎么了……你好好说……”邱锦华结结巴巴的。
“我睡觉不能有声音不能有光,你们整晚一个接一个去洗手间,吵得我没法睡!”
“那,那怎么办?”邱锦华也不知道如何直面这个女儿。“要不我们以后去楼下的洗手间?……”
“我要住那间!”宋珊瑚抬起手直指宋蔷薇的房间。
“好好好,今晚你先睡,明天我让姐姐跟你换,好不好?”邱锦华自然对宋珊瑚有求必应。
宋珊瑚没说话,转身进屋关门关灯。
第二天一早,宋蔷薇还没睡醒,邱锦华就进到她的房间拉开窗帘叫她起床。
“妈妈,怎么了?”宋蔷薇揉了揉眼睛。
“蔷薇,珊瑚刚从上海回来,睡眠浅吵不得,你跟她换个房间。”
“凭什么我让给她!我不要!”宋蔷薇反抗。
“妹妹在外这么多年才回来,你让着点,换个房间多大的事,在哪睡觉不是睡!”
“我看她在外面比好得很!”宋蔷薇生气的说。“总之我不让!”
“不让也得让!”邱锦华走到书桌前开始收拾课本文具。
“凭什么叫我让!凭什么叫我让!我不让不让!”宋蔷薇钻出被窝去阻止邱锦华。
邱锦华情急之下,狠狠的打了宋蔷薇一个耳光。
这时候宋珊瑚推门进来,她抱着一堆书本,表情还是淡淡的,参杂着一点点因为吵闹声而生出的厌烦。
“珊瑚啊,别着急,马上就收拾好了。”邱锦华对着宋珊瑚立马转变成笑脸。
宋蔷薇哭着跑出房间,连外套也没有穿。
秦海隔着阳台看到宋蔷薇跑出去,立马拿起一件外套也跑出房门。
宋蔷薇跑到大院外的路上,冬天的树干也是光秃秃的,显得异常的冷,她瑟瑟发抖,觉得自己很快就会被冻死了。
走着走着,觉得身上披上一件温暖厚重的外套。宋蔷薇一回头看到秦海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站在身后。
“看我为了追上你,连发型都没了~”秦海随着宋蔷薇的目光理了理头发,他故意玩笑着想逗她开心。
宋蔷薇没作声,转回头继续往前走。
“你别不说话呀,天这么冷,要不去我家吧,秦溪还在睡觉呢,去钻她被窝去~”
“你别管我。”宋蔷薇忍着泪花。
“你不去我家也行,要不我陪你回家,要不咱两都在这路上冻着,随你选。”
最终宋蔷薇选择和秦海一起回家,她脾气倔的很,要是没有秦海陪着,估计这家也没法回去了。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宋蔷薇简略的把前因后果告诉了秦海。
到了家里,邱锦华和宋珊瑚也把房间整理的差不多,见两人进来,邱锦华也笑脸相迎。
“秦海,蔷薇又给你添麻烦了,还没吃早饭吧,阿姨今天早上炸了油条,待会带一点回去给你妈妈和秦溪。”
“谢谢阿姨,不麻烦。”
秦海致谢,也顺便打量了一直在一旁对他们毫不理会、专心整理书本的宋珊瑚,这个宋蔷薇口中的掠夺者。
她长得很好看并不像一个凶狠的掠夺者,却又勉强摆出一副掠夺者的表情。明明是寄住在蔷薇家里,为什么邱阿姨待她比待蔷薇更好,所有的一切都不合情理,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收拾好你们可以出去了。”宋珊瑚下逐客令。
“好好好,你昨晚没睡好,就再睡一会,早餐我给你留着。”邱锦华连忙说。
三人出去,宋珊瑚迅速的关上房门。
邱锦华无奈,秦海也是一头雾水。
宋蔷薇很生气,然而她当时并不知道,让出房间已经开启她人生退让的第一步。
宋珊瑚仰着躺倒在床上,打量着这间小小的屋子,房间虽小,但是有衣柜,书橱和书桌,还有一扇很大的窗户,白色碎花的窗帘,窗外能看到远处的河提。虽然比起上海的家相差千里,但是还不算太讨厌。
她起身走到书橱边随手翻阅着,并没有什么课外书,大多都是宋蔷薇之前的课本作业,字迹勉强算整洁,笔记却做的一塌糊涂,笔记中还参杂着很多个相同的名字—秦海。
就是刚刚那个送她回来的男孩子?
宋珊瑚笑了笑,难怪学习一团糟,成天心思都在这个人身上了吧。
她宋珊瑚可是名副其实的尖子生,在上海她原本的学校也是名列前茅,小学毕业的暑假,她就自学整个初中的课程,在其他同学还在为ABCD发音焦头烂额的时候,她已经能很轻松的把一张中考英文试卷做完.。这不仅是她天资聪慧勤奋好学,更是养父母对她的栽培,从小就开始上各种的补习班,舞蹈钢琴书法培训班,宋珊瑚对这些都特有兴趣,学得快又好。
开学之前,宋家圩中学已经接收到上海一初宋珊瑚的转学档案,宋珊瑚读书早,跟宋蔷薇一样是二年级。于是二年级的老师们都争着抢着想要这个天才少女。最后宋珊瑚自己跑到校长室,指明要去二年二班。
正是宋蔷薇所在的班级。
开学第一天,二年二班的刘老师高高兴兴的带着宋珊瑚到班级里介绍给大家认识。
“同学们,今天给大家介绍咱班的新同学,宋珊瑚同学,宋珊瑚是宋主任侄女,暂住在宋蔷薇家里,以后大家要好好相处,宋珊瑚同学从上海来,学习好,以后大家又不会的习题可以问她,她……”
“老师我的座位在哪!”宋珊瑚打断刘老师絮絮叨叨的话。
同学们也都愣住,还没有人敢打断班主任老师的讲话。
可是没想到,刘老师并不生气,只是短暂的发愣,然后迅速指着一个空座对宋珊瑚说:“这是你的座位,快去坐吧。”
“刘老师,我视力不太好,我不想坐那。”宋珊瑚说着用手指着宋蔷薇的座位。“我要坐那里!”
“行行行,宋蔷薇,你跟宋珊瑚换一下。”刘老师毫不犹豫的说。
宋蔷薇傻了眼半天没动,秦海的座位在宋蔷薇后面,他原本面带微笑的迎接新同学,听到宋珊瑚的话之后笑容也僵硬了。
宋蔷薇慢慢站起来,收拾课本文具,她强忍着眼泪,咬着牙,对这个从天而降的妹妹真是恨透了。宋珊瑚在座位上坐下来,拿出课本看了起来。
一上午的新课程,刚开学同学的状态都很好,老师也在认真的讲课。到第三节课的几何课,授课老师是教导主任吴主任,他是学校里最年长的老师,平时很严肃,学生都很怕他,每次他的课,大家都格外认真勤奋。
“第三组第二排的同学,上课注意看黑板!”吴主任用戒尺敲了敲讲桌。
秦海瞄了一下,第三组第二排不就是坐在他前面的宋珊瑚嘛。他稍稍偏头,看到她桌子上放的并不是几何课本,而是一本画满不同复杂图形的书。
“那位同学,站起来。”
宋珊瑚站起来,宋蔷薇暗暗得意。
“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不听课?”
“主任,她叫宋珊瑚。”
“新来的。”
“新同学,大上海来的。”
同学们七嘴八舌的讨论。
“安静!”吴主任又敲了敲戒尺,然后在黑板上写了一道题准备测试下这个传闻很久的天才生。“宋珊瑚,你上来把这道题解一下。”
宋珊瑚边走边看题,走到黑板之前丝毫没用时间去思考,拿起粉笔在黑板上一条条整齐清晰的写下来,写完之后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秦海在座位上也没有看懂这道题,他是班长,也是班里数学成绩最好的,他没懂,更别说其他的同学了,不过他也没有认真去看题,他在看宋珊瑚铁画银钩的字迹。
“坐下。”吴主任对宋珊瑚说,说完便拿起板擦将黑板的解题擦干净。同学们都不解的看着吴主任。
“这是中考的压轴题,宋珊瑚同学解题是对的,你们现在刚涉及这方面知识,所以不需要给你们讲解,继续上课!”
大概意思就是,说了你们也不懂。
宋蔷薇原本想今天吴主任一定会让宋珊瑚下不了台,谁知道吴主任并没有难倒她,反而让她出了风头。
课后同学都来向宋珊瑚示好表仰慕,宋珊瑚居然跟他们打成一片,并说了许许多多宋家圩孩子没有听过的外面的事。宋珊瑚一改之前冷冰冰的态度,因为她知道,只有拉拢同学,才能孤立宋蔷薇。
放学后,宋蔷薇和秦海一起回家,从学校到军大院大概二十分钟的路程,要走过一条笔直宽阔的大道,这条路是宋家圩最美的一条路,一排整齐的梧桐树种在路两边,可惜是冬天,花鸟草虫什么都没有。
宋蔷薇一路上都是闷闷不乐。
“一上学就不开心,说吧,今天又是哪一题没懂?”秦海笑嘻嘻的问道。
“你说我是哪里得罪了宋珊瑚?”宋蔷薇反问。
秦海意会。
“放心,我会帮你打败她!”
秦海为宋蔷薇加油打气,其实这是一个十四岁男孩自己的征服欲,遇到了比他成绩好比他厉害的对手激起了他挑战的欲望。
秦海回到家之后整理了一套自以为无懈可击的学习计划附加一套整蛊捉弄宋珊瑚的计划,他忙活了大半天,完成后也把计划看了一遍,于是暗自嘲笑自己的幼稚,把计划书塞进书包,并不打算真去用。
宋珊瑚的到来,不仅是在学校成为老师和同学关注的焦点,在家里宋成民和邱锦华也格外关心照顾她,连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惹她不高兴。
宋蔷薇心里很不好受,这些年妈妈跟她说话从来都是责备嫌弃的语气,可是对宋珊瑚却那么温柔。
宋珊瑚也气愤,即使把她接回来,她还是个外人,他们客套生疏并没有真心像对宋蔷薇那样将她当做女儿。不对,他们没想过接她回来,是她自己突然回来让他们没有选择的接纳她的!
两个孩子心里对对方的厌烦都与日俱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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