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类(十一)暧昧

作者: 葛瑞恩 | 来源:发表于2020-03-22 08:54 被阅读0次

    陈晨披荆斩棘大半年,考上了心仪公司的练习生。原本我以为还可以约个会庆个功,找个由头出去玩一玩,没想到这大姐把这一学期的考试潦草应付完,迅速办了转学,迅雷不及掩耳盗铃。

    “哪儿有时间玩,”她在微信里叫苦,“你是不知道,我现在被全封闭管理,就像卖给他们了一样。今天开了恩能和你说两句,平时手机都要收上去的。”

    “为啥非得转学?”

    很直白,“混学历。”

    “那你什么时候能出道?啥时候能在网上看见你啊?”

    “还网呢,我自己上网玩都上不了好吗?”

    又嘱咐我,“我只有周末能用手机,你要有急事,给我家打电话。现在只有我爸妈的电话我能接。”

    老好陈晨的秒回时代就此终结了。

    整个暑假,除了补各种课,我都和邹瑾在一起。

    开学就毕业班了,姐妹儿们例行都忙,被家长按着脑袋不喘气地奔跑恶补。我和邹瑾,一个自己散漫不上进,一个家里不上心,比较容易对上时间结伴厮混。

    近期倒是没有听说她同学还有什么作妖行径,看来这一阵妖风是刮过去了。

    “高中你想考哪里?”

    “我还没想,”我老实说,“我这意思能留校就不错了。你呢?”

    邹瑾很坚决,“我不会留在这儿的。我肯定要离开这里。”

    “那你想考哪儿呢?”

    “我也没想。我的目标只是离开这个学校,去哪儿无所谓。”

    往上考,有难度;往下考,又都不太理想。

    我看邹瑾自己也不像是多肯钻研一心向学的人。

    碰面的时候,多数都是陪她去买漫画杂志或是去买画材。

    我竟不知道邹瑾私下的乐趣在这上面,“你画漫画?”

    “画着玩。”她给我看她手机里的画作。

    我惊讶,“你学过?”

    “没有,就是玩而已,偶尔也投个稿,”邹瑾笑了笑,侧侧头,“要是真学了,搞不好就没兴趣了。”

    我问了个很俗的问题,“有稿费吗?”

    “有啊,不过不多。我画得不好,能发表的比较少。”

    邹瑾拉了拉我的胳膊,“走,请你吃冰淇淋——刚拿到了稿费。”

    邹瑾投稿的杂志社假期里组织了一次笔会,我陪她去了。虽然无非是作者编辑们坐在一起画个画聊聊天,但我远远瞧着,从未见邹瑾如此开心。

    我也不知道原来她还可以开怀大笑。

    看惯了她紧绷的表情,笑的幅度一旦大起来,五官生动了许多,整个人也明朗许多。

    如果是根本不曾认识她的人,肯定会认为她天生活泼健谈,阳光外向。

    我去她家看她画画。

    她家不大,装饰也简单朴素,但干净整洁。她的房间更小,必备的家具挤满了之后,基本没有余地了。椅子只有一把,我只能坐床上。

    桌子的使用面积也有限。我得向床里面坐进去,或是双臂撑着仰着身体,才不会碰到她影响她画画,挺累的。

    作画时的邹瑾很严肃。侧脸线条很流畅好看。眼睛垂下来,睫毛居然如此长。

    手臂上一层毛茸茸的小绒毛。

    我猛然发觉自己走神。

    “是不是有点无聊?”邹瑾察觉了我的沉默,“你要不要看电视?”

    “不是,没有,”我说,“我就看你画画,挺好的。”

    她和我熟了,说话也俏皮,“是我画得好还是你觉得看着我画画就挺好?”

    “都挺好的,”我是个老实人,“看你画画心很静,你画得也好。”

    邹瑾放下笔,伸个懒腰,“好热。咱们出去过过风。”

    是很热。大概由于空间小的关系。

    这个暑假分外热。一动不动都出汗。

    我们去图书馆阅览室,我看书做题,邹瑾画画。但每次都会演变成,她还是画画,我趴在旁边睡着了。

    空调的发动声。翻动书页的声音。针管笔在纸上的摩擦。邹瑾身上的花露水和爽身粉。

    不该睡觉的时间场合里睡起来,分外安心踏实香甜——不知道这是什么科学原理。

    我父母和她父母都忙于工作,没有余力关怀子女的精神生活。我们的假期都没有出行,在上课、画画与看画画、躲在小区花园里聊天、泡图书馆和看电影中不急不缓地过去了。

    陈晨偶尔会发几条微信回来,可我发回去便石沉大海,几天都等不到回复。

    这个时间差一拉开,俩人说的内容总没法合在一个频道上。

    她发照片和训练的视频给我。

    邹瑾伸过头来看,“陈晨真漂亮,跳舞真好看,太有范儿了。”

    她叹口气,“真难以想象,我们身边还能有一位未来之星。”

    越来越瘦,越来越潮,越来越——遥远。

    越来越像舞动在另外一个世界。

    有本书里说,“一顿顿无所不谈的饭局,无聊的玩笑,无事也无间地插在日程表中。昨天摔了一跤的近况融入日常生活中,就算是好朋友了。”

    “所以,当我不知道你摔了一跤的时候,是遗憾。”

    仿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专属舞台,像陈晨之于歌舞,像邹瑾之于漫画,站上去就会发光发亮,判若两人。学习也可以是一种专属舞台,不然我的那几个姐妹儿何以如此发奋,约都约不出来。

    像我这学习也学不下去,兴趣爱好也没那么狂热,迄今为止不知为了什么目标疯狂为何物——大多数人都如此……吧?

    大多数人都如此,就是正确的吗?

    返校,近两个月没见,姐妹儿们满脸倦容。

    或许那才是进入毕业年级正常的状态?我不清楚。

    由于我迟迟进入不了“正常的状态”,我家母上又被班主任几次三番邀请,我又过了好一阵子“正常”毕业班的日子,每天在絮絮叨叨和书山题海里求生存。

    上了毕业班自动退社是校规。球也没的可打了,课余只剩跆拳道,还是拼命抗争才得以继续的。

    放了学就得急急忙忙赶回家去写作业,只有周五略微得空。

    我对邹瑾说:“你先自己回家吧,我得去剪个头发。”

    邹瑾说:“我也没事,我和你一起去。”

    我让御用托尼剪得非常短,起码可以坚持俩月不用理——哪儿有那么多时间。

    剪完了。邹瑾笑眯眯打量打量,忽然伸手摸摸我脖子上的发茬。

    我一激灵。

    “你记得放假时咱们去参加笔会吗?好几个人问我,你是不是我男朋友。”

    啊,老套路。

    邹瑾的手一直在我脖子上。

    “我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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