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好

图片来源：堆糖网

01

寒冬已过，春的脚步越来越近，这段时间天气也好起来，严老师总喜欢搬条椅子在院子里头晒太阳。

“妈，你别搁外头坐着了，虽然有太阳，但这温度还是没上来啊！”女儿赵芸在里面喊着。

严老师只当自己没听见，收音机里放着戏曲，嗯嗯呀呀的，她时不时跟着哼上几句，倒也确实悠闲。

她当老师时向来以严出名，现在退休了突然放松下来了，还时不时和家里人开开玩笑，如果当年的学生看到她这个样子，一定会惊得吓掉下巴。

“妈，我在跟你说话呢，外面冷，我们进屋吧。”赵芸无奈地出来喊她。

严老师闭着眼睛，背靠在躺椅上，还是不理女儿。

“妈！”赵芸有些生气了，提高了嗓音。

“嘘，小声点，我在等人呢。”严老师慢悠悠地回复了一句，末了又略带伤感地说，“我等的人还没来。”

赵芸最怕她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叹了口气说：“妈，你别等了，他肯定不会来了。”

“他答应过我的，怎么可能说话不算数？你别管我了，去忙你自己的事吧，我就在这里等着，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严老师突然睁开了眼睛，朝院外望去，可是那里一个人也没有。

02

十年前，严老师带初三毕业班，本来班级纪律很好，不出意外又能得到优秀毕业班称号，结果下学期时突然转了个插班生进来。

严老师打心底里不想接收，校长亲自找到她谈话，说这个孩子有点特殊，去其他班怕是没有哪个老师压得住，他思来想去只能让严老师扛起这个重担了。

校长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严老师更不想接了。校长好话说了一箩筐，最后只能甩下一句：“你实在不接的话那这孩子估计只能到大街上当混混了，作为老师，你忍心吗？”

这话简直是在对人进行道德绑架，严老师很想说自己又不是救世主，还能点化人心不成？她正想拒绝时，突然看到窗外有一双眼睛冷冷地看着她。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仿佛已经经历了世间沧桑，看不到一丝希望。可眼睛的主人明明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啊，眼睛里怎么会盛满绝望？

校长顺着严老师的视线看过去，叹了口气说：“这就是那个孩子了。”然后把他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

03

那个男生叫林格，他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异了，一直跟着奶奶住。奶奶对他很好，有什么好吃的都留给他，两个人相依为命十来年。

前几年奶奶身体不太好，还做过一次大手术，不仅不能照顾孙子了，还要住疗养院。刚好林格的妈妈王静嫁了个有钱男人，她愿意花钱送林奶奶去疗养院，条件是林格得跟她走，因为她现在的老公没有生育能力，就想着干脆把林格当亲儿子养着。

林格当然是不愿意的，因为他甚至已经忘记妈妈的样子了，和她怎么都亲近不起来。但他爸拿不出钱照顾奶奶，迫于无奈，林格只能跟着王静离开。

虽然林格和王静住在一起了，但他的性格变得很叛逆，总是想方设法要惹王静生气，还常常在学校打架斗殴，最后被学校开除了。

王静没办法，只能将林格转到这所学校，虽然在小县城里，但师资力量还不错。

“别人家里的事，您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严老师奇怪地看着校长。

“咳咳咳，我忘记说了，我是这孩子的舅舅，只不过他妈离婚后就一直没有和他见过面了。”校长不好意思地说。

严老师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那他还说什么如果自己不收林格，林格就只能当混混了，这分明是骗她的。

虽然对校长的做法颇有微词，但想到那双眼睛，严老师最后还是同意收下林格了。

04

一个星期之后严老师就后悔了，她就不该心软那一下，收下这个麻烦精！

几乎每天都有人来找严老师告状，有时候是学生，说林格抢他学习用品或骂他了，有时候是老师，说林格在课堂上公然睡觉或不交作业。

当了二十多年的老师了，严老师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么不听话的学生了。关键是这家伙还软硬不吃，不管是和他讲道理还是威逼利诱，他都跟没听见似的。严老师觉得自己被林格气得生生地老了十岁！

最生气的时候严老师也想过干脆把林格丢给校长得了，但冷静下来之后她又觉得不管怎样林格还只是一个孩子，一定有什么东西能够触动他。

可是严老师绞尽脑汁想了各种办法，似乎都对林格没用。就在她快要放弃了的时候，突然发生了一个转机。

那天写课堂作业时遇到一篇阅读理解，文章是史铁生先生的《奶奶的星星》，讲的是“我”一直由奶奶带大，奶奶给“我”讲故事时说，地上死一个人，天上就多一颗星。很多年以后，哪怕“我”已经长大了，还是常常在夏天的夜晚看天上的星星，想着哪一颗是奶奶变的。

很平常的一篇文章，严老师在教室里来回走动看学生写得怎么样，路过林格的座位时，突然发现他的作业书上是湿的。他居然哭了。

然后严老师才猛然想起，林格也是他奶奶带大的啊。

后来，严老师会时不时找林格聊聊林奶奶，学校举行征文比赛，林格写了篇《奶奶老了》得了一等奖，林格上课开始举手回答问题了，林格在运动会上长跑得了第一名……

严老师亲眼见证林格一点一滴的进步，看着他仿佛脱胎换骨。

05

升学考试前一天，严老师特意陪林格在操场上散步。

“林格，明天考试有把握吗？”

“把握不大，最多考全校前十吧。”林格故作为难地说。

“得了吧你，还会和我贫嘴了！”严老师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少年爽朗一笑，眼睛里仿佛是夜里的星星，熠熠生辉。

“严老师，谢谢您！”少年突然严肃起来，认真地说。

严老师和他对视一眼，欣慰地笑了。

然而，第二天严老师却接到负责送考的老师的电话：“严老师，你们班林格怎么还没到考区来？”

“什么？不可能吧？”严老师匆匆赶往考区，到处都没有找到人，然后突然接到了校长的电话。

“林格的奶奶，去世了。”

昨天还意气风发的少年，此时却哭得像个泪人。严老师强忍着悲伤劝道：“林格，今天的考试很重要，奶奶肯定不希望你因为她而耽误考试……”

“你走开！我之所以努力学习就是想以后有出息了好好照顾奶奶，奶奶都没了，我还考个屁啊！”

严老师有心再劝，话到嘴边却还是咽下去了，她知道林奶奶对林格来说意味着什么，旁人是无法理解那种痛苦的。

再后来，严老师就再也没有见过林格了。听校长说，他没有继续在校学习，而是去环游世界了。每走到一个城市，他都会和林奶奶的照片合影。他说他答应过林奶奶，要带林奶奶去环游世界的。

每年年底，严老师都会收到一张祝福明信片，虽然从未署名，但她知道，那一定是林格寄来的。

去年的时候，林格说，他今年会回来看严老师的，所以严老师一直在等着。

06

“严老师！”

远处的声音把严老师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她睁大眼睛看过去，一个年轻人边喊着边跑了过来。

十年前初见，他是一个绝望的少年；再相见时，他已经成为一个充满自信的青年了，而自己，也老了啊。

泪眼朦胧中，严老师仿佛看到了无数个她曾经的学生，他们笑着，跑着，散发着无限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