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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乡愁(一一三)饿饿饿

远去的乡愁(一一三)饿饿饿

作者: 牛牛红红 | 来源:发表于2023-12-05 12:23 被阅读0次

              饿      饿      饿

                顾          冰

            我的童年记忆,最痛苦的,是饿,最甜蜜的,是吃。

            下面记述的故事,每一个都带着我的眼泪。我所以把它写出来,并不是想成为祥林嫂,而是想,鲁迅当年从文的初衷,还没有过时,我希望人们思考,今天,物质的饥饿是远去了,但是否还有另一种饥饿?再说明一点,下面的零到八9个小故事,并非无端编造,刻意为之,恰是凑巧,觉得有点文字意思,便把它们串在了一起。

            零个桃酥饼

            看到这个小标题,你一定会觉得奇怪,怎么零个桃酥饼,这和饥饿有什么关系呢?你看了下文,就明白了。

            那年暑假,我和哥哥姐姐去上海。那时,买什么吃的用的都要凭票,但也有极少数食品店,偶尔有高价食品卖。一天傍晚,我们兄妹三人,到鸿兴里西边的顺昌路买晚饭吃,发现一个食品店排了很长很长的队,我们立刻加入其中,不用问,肯定是卖高价食品,我们运气好,这可是难得能碰到的。一问,店里在卖桃酥饼,每个二角钱,这个价钱在当时来说,已经是很贵了,因为一碗凭粮票的米饭,只要三分钱,那天,父亲上中班,临离开家时,给我们每人二角钱吃晩饭,正常情况能吃得很好了。店里的售货员一个劲吆喝,桃酥饼数量有限,一个人只限买一个。哥哥说,咱今晩就买个桃酥饼吃,把粮票省下,不要买别的晚饭吃了,我和姐姐听哥的。排在前面买到的,边走边吃,一个个喜滋滋的,闻着那香味,我一口一口涎水直往肚子里咽。

            不知排了多久,终于轮到了我们。哥哥姐姐排在我的前面,桃酥饼一到手,他俩就三下二下急不可耐地进了口,我真幸运,我是买到的最后一个,我拿了桃酥饼走出店门,一边走,一边喊:卖完了!卖完了!谁料,一个人猛不丁地抢了我的桃酥饼转身就跑,一眨眼,就窜过马路,我拼命追赶,这时,一辆电车驶来,我只得停下,等车过去,那人早没有了踪影。我蹲在地上,眼泪便涌了出来,今晚,看来我要在饥饿中度过了。本来属于我的一个桃酥饼,就这样这一字便变成了零。

            一个烫伤疤

            那几年,胡萝卜和荷花浪(紫云英)长得特别旺。家家都种胡萝卜,从秋冬到第二年开春,胡萝卜当成了主粮,还都吃不完,至于荷花浪,更是大片大片的,连人带猪吃,吃得人不长肉猪不长膘。荷花浪的吃法,一般是凉拌,自然是只放点盐,见不到半点油星的,每人一餐都要要吃上二碗。再是用荷花浪切碎,煮一锅汤,搅入些许面粉,谓之荷花浪腻头,每天至少要吃一顿。那几天,家里变了化样,一连吃了几天胡萝卜粥,还加上每顿健康糰子。这健康糰子,是将荷花浪在开水里烫一下,剁碎挤干,做成圆球状,外面滾上一层面粉,再放在笼屉里蒸,这种糰子是不能放水里煮的,如煮的话,就散了。自然,吃的时候,也不能用筷子夹。蒸出来的荷花浪糰子,是透明的,外皮像是一层白膜,里面是碧绿碧绿的。可能因为有什么禁忌,抑或为了贴上漂亮的的标签,人们叫它健康糰子。这样吃了几天,弟弟实在受不了了,他嘟嘟哝哝说,天天吃这东西,吃得脸都发绿了,要再这样,我走不动去上学了。母亲觉得我们可怜,就说,穷虽穷,家里还有三担铜。咱家过年时,还剩下一块咸肉,明天中午,我去借点米,做一顿咸肉菜饭。弟弟一听,高兴得咧开了嘴。

            第二天中午,弟弟放了学,连蹦带跳地回家,想着喷喷香的咸肉菜饭,一路上口水不知流了多少。一进家门,直奔灶台,锅上还冒着热汽,他撸着袖子,揭开锅盖,锅里煮的不是咸肉菜饭,而是胡萝卜粥,正咕嘟咕嘟沸动着,这猛一开锅,一股灼热的蒸汽直冲了出来,弟弟躲闪不及,左手小手臂上,烫出一片水泡,他随手一挠,挠下来一层皮。

            事后,母亲说,那天她借了好几家,都没有借到米,无奈只得又做了胡萝卜粥。后来,弟弟的左手手臂上,留下了一块疤,这疤痕,是因为饥饿留下的印记。

            二块面板糕

            还是那年暑假在上海,第一天,哥哥带着我和姐姐玩了城隍庙,逛了南京路,吃了南翔小笼包、牛肉锅贴、粢饭团,还有三鲜咸泡饭等。晚上回到家里,父亲问我们这一天吃了多少,哥哥一时回答不上来,就将兜里剩余的钱全掏出来,一点,早晨父亲给的拾元钱,还剩四块多,就是说,我们三人一天吃了五块多钱。父亲说,这哪行!从明天开始,每人每天五角钱,怎么支配由你们自己决定,节余不上交,超支不补贴。

            头几天,早晨我买一根油条,一碗豆浆,或一个馒头,一碗粥,不到一角钱,中午一碗盖浇饭或一碗面条加块大肉,晩饭一碗米饭,菜大多是炒素什锦或肉丝榨菜汤,吃得既饱又香,三顿算下来,不到五角,还能积余几分钱。

            后来,我想,我要节省点钱下来,回来好交学费,买铅笔本子,还有,我一直想买小人书,可没钱,等有了钱,我再不用化钱到小人书摊上去看了,我手里有了自己的小人书,还能跟书摊上交换,这样就能看到更多的书,同学要跟我借,我成了阔佬,多么有面子。既然不能开源,那就节流。于是,每天,我只吃一顿。鸿兴里向南弄堂口,有个建国电影院,电影院旁边有一个早餐店,到八九点钟店里临近收摊时,还没有卖完的,折价处理,如粥平时二分钱一碗,这时如买其它的,粥就奉送了,面板糕平时五分钱一块,这时只卖四分钱。我就喝一碗粥,买二块面板糕,这样总共不到一角钱,中午晚上就饿着。但多数时候,店里啥都卖完了,我只好空着肚子挨过一天。

            那面板糕,是米浆经发酵蒸的,很松软,有巴掌般大,但也不经饿,吃了不多会儿,肚子就咕咕直叫。可是,为了攒钱,我忍着,并盼着父亲休息或上夜班,只要父亲在家里,就会买回些菜,开伙做饭,我就能吃到好吃的了,不用饿肚子了。

            大半个暑假下来,我攒存了拾元钱,白天我把它在身上带着,睡觉在枕头下压着,心里美美的,感觉自己俨然是一个富翁。但在回乡下的前几天,被哥哥借去了。

            开学后,同学们问我在上海的感觉如何,我回答,一个字:饿。

            三口半夜餐

            那时,生产队总有干不完的活,白天干了,晚上还要干,特别是夏收夏种或秋收秋种的时候。

            一天夜里,队里又要开夜工。晚饭时,母亲从公共食堂打回一钵头粥,那粥稀得能照出人影。当时有一首顺口溜:

          铜勺掉进锅里,

          粥汤溅到梁上,

          二碗薄粥下肚,

          一场小便沯光。

            母亲正在喝着粥,上工的哨声响了,母亲顾不上再吃,就急急忙忙地出门了。

            过了不多时辰,我撒了二次尿,肚子里的粥早就不知去向,心里饿得直发慌。哥哥说,营养不足睡眠补,我们早点睡吧!为了抵抗饥饿,我们兄妹三人就各自上了床。睡前,我习惯性地插上了门栓。也许是饿的原因,头一晕,我很快就睡着了。

            嘭嘭嘭!我猛然被一阵敲门声惊醒。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迷迷糊糊地从床上坐起来,母亲站我在了我的面前,手里还捧着一碗米饭。母亲说,你们三人怎么睡得这么死,我敲了半天门,你们也没人答应,幸好窗户没锁,我是从窗户里进屋的。快吃!这是我们开夜工的半夜餐,还热着呢。

          我一看,母亲捧着的碗里,是半碗浅浅的米饭,饭上浇了几片白菜,还冒着热气,那香味直往鼻孔眼里钻。母亲给我们兄妹三人每人挨个拨拉一口,我不自觉地从嘴里发出bia嘴(bia字找不到)的声音,那是幸福感十足的感觉。很快,每人三口下肚,碗底就朝了天,照我的需求量,别说是三口,就是三碗也填不满我的肚皮。

            我突然想,母亲没吃完晚饭,撂下半碗粥就去开夜工了,这会儿,大概是午夜了,就半碗饭,母亲怎么不吃?我问母亲,你不饿吗?母亲看着我惬意而又快慰地说,我不饿。

            四个健康糰

            上了初中,学校在三河口镇上,因为家里离学校比较远,天好的时候,中午回家吃中饭,不过,时间较短,来回路上都得跑步,吃饭也是匆匆扒拉几口,来不及细嚼慢咽,经常手里拿点吃的,一边跑,一边吃,怕耽误了下午上课。阴天下雨,就用铝饭盒带点吃的在学校蒸。那饭盒上用红油漆写上名字,不然,开饭的时候,那么多饭盒难找。可是,尽管这样,一次,我的饭盒还是找不到了,不是有人错拿了,而是小偷光顾了。

            那几天,天天下雨,冷风嗖嗖,路上泥泞不堪,母亲早早就给我做了四个健康糰子,因为怕我吃不饱,还在荷花浪外面特地多滾了点面,做好后,放进饭盒,又搁上一片咸肉,并再三叮嘱我,中午下了课,赶快去取饭盒,天冷,糰子凉了吃了肚子疼。

            中午,下课铃声一响,我就直奔食堂,想着今天有四个加料的健康糰子,还有一片咸肉,同学们不知有多羡慕我,那次弟弟没吃上咸肉菜饭,反而被烫坏了手臂,我觉得自己太享受了。学校里人很多,蒸笼是方形的,有八仙桌面大,一层一层摞起来,有一人一手高。烟气氤氲中,二个食堂的师傅,一笼一笼往下搬,放在地上,随即,笼屉周围就挤满了人。我也不知道我的饭盒在哪个笼里,便逐个寻找,但找遍了所有笼屉,最后一个饭盒也没有了,也没见到写着我名字的饭盒。我的饭盒哪去了呢?食堂的师傅说,八成是被人偷吃了,因为经常发生这样的事,好心一点的,饭盒还能还回来,偓促的,吃完了,把你的饭盒也扔河里了,你上哪里去找。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种滋味比饿的滋味还要难受。

            平时,高晓声老师每天下午放学后,都和我一起回家,这天,我去办公室找他,他不在,就背起书包独自走了。走到冯家尖,饿得眼睛直冒金花,腿沉得像灌了铅,一想,高老师说过,人三天不吃饭死不了,但三天不喝水却不能存活。这时,正好经过村上的码头,我就走到码头上,蹲下捧河水喝,突然,眼前一黑,栽进了河里,河水冰冷刺骨,我冻得格格发抖,幸亏高老师前后脚路过看见,把我从水里拉了上来。高老师在路上对我说,在人连肚子都吃不饱的时候,脸面又算什么!但在有了锦衣玉食之后,道德又显得不重要了,丢到一边去了。高老师的话,我当时不甚理解,让我想了许多年。

            五两笃烂面

            一天,大舅舅家的表姐瑞华,拿着外公写的一封信来到我家。那时,我家借住在三河口街上桂生家。当时,我刚上学,识不了几个字,也看不懂信里的话,后来听母亲说,信中说,家里已断炊,我好比常山赵子龙,孤助无援,只能求我母亲搭救接济。看完信,母亲想也没有想,在家里翻找能入口下肚的东西。经一番搜寻,只有腰子桶里还有几斤面粉,母亲就倾桶倒出,摇成面条给了瑞华。咱今天吃什么呢?我问母亲。母亲说,咱家还有点食堂的饭票,今天,你爸就寄钱回来了,不怕!房东家的儿子四大也在场,还帮我母亲装袋扎口。

            近晚,不见邮递员来,我母亲就去邮局询问,邮局的人说,没有我家的汇款,母亲心里揣测,今天不来,或许明天就来了,反正是这二天的事,便回家了。

            不料,回到家准备拿了饭票去食堂打饭,发现放饭票的皮夹子不见了,里面不多的饭票、姐姐的一只金戒指,连同还有十多块钱,一起不翼而飞。是谁偷的呢?母亲脑子里一幕一幕过电影,立刻想到了他,也许小偷的目标不仅是这些,而是惦记着我父亲从上海寄回来的钱。可是,怀疑有什么用呢,眼前最要紧的,是今天晚上拿什么填饱肚子。没有了饭票,没有了钱,今晚一家四口吃什么?母亲实在是一筹莫展。

            这时,相邻的君毅叔叔嬸嬸闻讯赶来了,他们的二儿子诚诚是我母亲的寄儿子(干儿子)。安慰了一番后,他们拿出半斤粮票,还有二角钱,让我们先对付一下。我估摸,他家一定也是倾其所有,只有这些。

            拿着这半斤粮票,二角钱,我们破天荒地去了饭店。饭店师傅叫银河,大块头,一看只有半斤粮票,可犯了难。四个人半斤粮票怎么够吃呢?这师傅平时与我们相熟,说这样吧,我给你们做半斤笃烂面,每人可以一碗。我母亲又叩头,又作揖,感动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这五两笃烂面,虽然不足以填饱肚子,但它在人危难之时,折射出的人性善恶给我的浸染,却充盈了我的整个精神世界。

            六只老鼠肉

            那几年,田里长不出粮食来,家里的老鼠却特别多。一到晚上,屋里简单成了老鼠的世界,成群结队的老鼠肆无忌惮地窜来窜去,扰得人不得安睡。为了灭鼠,我做了老鼠夹和老鼠笼,每天都有战果。开始,我把死老鼠埋了,或者放在火堆里烧掉,但有一次,一只老鼠不知怎么的,从老鼠夹上挣脱了下来,但没跑多远,我家的黑猫小虎闪电般地扑过去将它擒住,然后一口吞进了肚子里。

            我想,既然猫喜欢吃老鼠,老鼠的肉人为什么不能吃呢?螃蟹的样子不是也很可怕吗,它还营养美味得很呢,听说非洲有人把蚂蚁和毛毛虫也当作美食,这些年,很少尝到荤腥,都已经忘了猪肉的味道,我就试验它一回,不好吃扔掉,好吃就吃。

            于是,我挑了比较肥壮的老鼠,剥了皮,去了内脏,一共六只,用盐腌了起来,腌了几天,又一只只串起来放在太阳下晒成红红的。

            这年一放寒假,我又去上海,大年三十夜,我跟父亲乘棚车回乡下,父亲积攒了十斤黄豆,一路担惊受怕,逃过检查,带了回来。大年初一,六只咸老鼠肉加黄豆,煨了一砂锅,一尝,太好吃了,它比兔肉还香,最后,吃得连汤也没剩下。

            一生中,我就吃过这一次鼠肉,以后再没有吃过,如今,也绝不会再想着吃它。我想,在人饥饿的时候,什么都是美味,连老鼠肉都这么甘之如饴。

            七颗米饭粒

            我亲娘(祖母)的娘家在新安镇上,她有三个哥,大哥叫千生,二哥叫春生,三哥叫喜生。

            一天,我跟亲娘到地里摘菜,刚走出家不远,忽听有人喊,牛牛亲娘,新安来人了!我们扭头一看,亲娘认出是她娘家的堂房侄儿。那人走到我们跟前,将一根白布条丢在亲娘的脚边地上,说,你二哥走了。我不懂是什么意思,只看到亲娘先是怔了一下神,接着,大滴大滴的眼泪无声地往下掉,然后,便失声痛哭起来。

            随即,我随亲娘去了新安。亲娘是小脚,但一路上走得很快,嘴里还直念叨,怎么会呢,怎么会呢?他一直好好的呀!我明白,亲娘是不清楚她哥哥是怎么死的,是因病,还是意外事故。走到半路,我直喊饿,亲娘说,到了那里就有吃的了,吃硬饭(丧饭,老家奔丧叫吃硬饭)还能没有饭吃?到了那里,他们告诉亲娘,她哥是饿的得了浮肿病,开始是干不了活,走不动路,后来连眼皮都抬不动了,临咽气前,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我要吃饭!那时,哪怕家里要有一点米,他绝对不会死。但是,到哪里去找饭呢?家里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不情愿地离开这个世界。

            亲娘的二哥死前没有吃到米饭,出殡时,家里却煮了米饭,但那是给八个抬棺材的人吃的,盛在筲箕里就那么点少得可怜的几小碗。这些米又是从哪里来的呢?后来听亲娘说,下葬的那天,要八个人抬棺材,但就是找不到,不是没有人,而是找着了人,饿着肚子没力气抬,他们说没有饭吃,就不抬!这可怎么办?遗体总不能一直停在家里吧。他们求爷爷告奶奶的找了很多人,后来,一个说话管用的人写了条子,粮管所才破例卖给了二斤大米。

            我亲娘说,我是死者的亲妹妹,没饭吃也就算了,但吃硬饭,总要给我孙子吃一点吧!不然,算是什么吃硬饭?这时,一个不知道是亲娘的什么亲眷,凑近亲娘的耳朵悄悄说,你快去看看,筲箕里还有没有。这一下提醒了亲娘,她立刻找到了筲箕,一看,里面光光的,哪里还有。可是,她又不甘心,拿着筲箕左看右看,里看外看,终于在竹丝缝里,扣出了七颗米饭粒,含着泪水一颗一颗塞进了我的嘴里。

            八本小人书

            中学有走读的,也有寄宿的,路近的走读,路远的寄宿。我家不远不近,可走读可寄宿,我选择了走读,但进入初中没几天,我不得不住了校。那是因为一天下午放学后,我去自留地种菜,队里在房前做打谷场准备收稻子,我就从旁边扇子头绕过去,扇子头是一块坟地,杂草丛生,我赤着脚刚走进去几步,脚上就像踩上了玻璃碴,钻心的疼,一会儿,脚便肿了起来,小腿肿得像大腿粗,大腿肿得像腰粗。眼睛也模模糊糊看不清了。母亲说,这一定是被毒蛇咬了。邻居细狗叔马上去丰北街请来了蛇医,蛇医给我喝了一碗草汁,并在伤口处敷上草渣,说无生命危险了,但我走不了路了,一会半会儿好不了。怎么去上学呢?班主任姚仁法老师说,那你就先住校吧,不便的事,我和同学们帮帮你。

            第二天,细狗叔把我背到了学校。住校了几天,到了周五,带的不多的米吃完了。有同学问我,你为什么不吃晚饭,我说我不饿。其实,怎么会不饿呢?我本想跟同学借点米,但就是开不了口,因为人家每周带的粮,都是有限的,如果人家愿借,不说它,如果不愿借,反而不好,再是想,明天就是星期六了,家里来接我了,熬一熬,就过去了。

            下了晚自习课回到宿舍,我实在是饿得不行,只觉得眼发花,心发慌,手发颤。我从小喜欢看小人书,只要有一点钱,就买小人书,加上还有别人送的,日子久了,便有了一大箱。这里面,五花八门,现代的,历史的,彩色的,黑白的,什么都有。在空闲的时候,我的唯一喜好,就是看小人书,书中一个个精彩的故事,光辉的人物形象,深深地吸引了我,常常看得爱不释手。很多东西我都是从小人书中得来的,它既教给了我知识,也让我懂了如何处事待人,长大了做一个怎样的人。这次住校,为了打发寂寞,我带了一些小人书。这时,因为饿,我无心做作业,拿起小人书看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我看了一本又一本,将带来的八本小人书,全部看了一遍。这八本小人书是《鸡毛信》、《岳飞》、《大闹天宫》、《济公斗蟋蟀》、《上甘岭》、巜愚公移山》、《一袋干粮》和《杨靖宇》。巜一袋干粮》讲的是红军过草地的故事。红军过草地时,缺乏粮食,先是挖野菜,野菜找不到了,就杀了战马吃,战马没有了,又吃皮带、皮鞋,有人最后甚至把庙宇里供奉菩萨的麦粒,干咽吃进肚里,因为麦粒不消化,又拉了出来,后续部队发现了,又从粪便中把麦粒挑出来,冼净后再吃。《杨靖宇》的故事更加动人。因为被叛徒出卖,杨靖宇独自一人,与敌人战斗五个昼夜,最后弹尽粮绝,壮烈牺牲。在他死后,日本鬼子将他开膛破肚,这帮野兽,想看看究竟是什么让他能坚持这么久,得到的答案是,胃里是一堆棉花,还有树皮。

            看着看着,我被书中的人物精神所强烈震撼,完全忘记了饥饿,身体中好像注入了一种神奇的力量,它把饥饿之感一扫而光。都说秀色可餐,想不到,书也可餐。从此,我懂得了一个道理,支撑人的,不仅需要食物,还需要精神,物质的饥饿固然可怕,但精神的饥饿更可怕,而好的书,就是最好的精神食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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