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点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奇妙的梦，梦里的我全程目睹了一场悲伤的故事。

有一户很幸福的人家生活在一个平静的乡镇里，家里有一对年轻的夫妻，他们和丈夫的父母生活在一起。妻子是一个贤惠善良的女子，和丈夫的父母相处融洽，犹如自己的亲父母。遗憾的是年轻的夫妻结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去医院检查无果，最终只好抱养了一个小婴儿。

这个小婴儿是在医院门口遇到的一个陌生女孩托付给他们的，女孩脸色苍白，看起来很虚弱的样子，那天她抱着一个哇哇哭的小婴儿坐在医院门口流眼泪。善良的妻子看见了便走过去询问，女孩子告诉她这是自己和前男友的孩子，她不顾所有人反对生下了他，但是却发现二十岁出头还没有大学毕业的自己在没有男友和家人的帮助下自己根本没有能力抚养小孩。她什么都不懂，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有时候冲动甚至想把孩子丢进垃圾桶里或者干脆一起跳楼算了。女孩子哭得很悲戚，善良的妻子看得很难受，同时想到自己多年无法生育孩子的苦楚，便提出愿意收养这个孩子的想法。女孩很感动也很不舍地把孩子从自己怀里交到了眼前这个慈眉善目的女人手中，她内心告诉自己这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把孩子交给她自己可以安心。妻子接过散发着婴儿香的软软的小宝贝，小孩一下停止了啼哭，睁着闪亮的大眼睛看着她，她满怀爱惜地轻轻抚摸着怀里的小孩。女孩说了谢谢转身离去，妻子却没有看见她转身时仿佛解脱般的神情，她微不可闻地说了声“对不起”，只有我看见了，只有我听见了。我站在他们身侧，没有人注意到我，确切地说，谁也看不见我。我跟在女孩子后面，看见她拿出一张纸，我凑过去看，发现是一份医院的诊断报告，上面写着大概意思是：年龄15个月，性别男，诊断结果为白血病。然后女孩把这份诊断报告丢进了垃圾桶里，我心里有不详的预感；难道这是刚刚那个小婴儿的诊断报告？我决定要赶紧回去提醒一下那个妻子。

当我去到那对年轻夫妻家里时，发现时间已经是好几天后了，他们一家人对妻子突然抱回来的小婴儿喜爱得很，全都把他当成自己家的亲生孩子一样对待。可是这天小孩突然开始发高烧还哭闹不止，因为丈夫要上班，妻子就决定自己带孩子去看医生。我跟在妻子后面走，走到一半的时候发现前面有一个穿着黑衣服很矮小的甚至不太像人类模样的人站在马路中间看着我们，我走过去问他想干嘛，他抬起头指着不远处的妻子说：“我要把她的灵魂带走。”我很生气地问凭什么，黑衣人用犀利的眼神看着我说：“轮不到你来质问我，带走她就轮到你了，你还想飘多久？”我浑身一抖，知道了这个人就是死神，而我，早已经只剩游荡的灵魂了。可我还是想制止死神带走那个善良的妻子，她那么善良美好，对她的家人来说那么重要，为什么偏偏要带走她？这一切都太不公平了。还没等我冲到妻子身边，我就听见很刺耳尖利的声音响起，是车祸！我看见妻子倒在血泊之中，死神收走了她的灵魂，悲伤使我动弹不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那么难过，但就是感到悲痛欲绝。死神走向我，向我伸出了手，我突然感觉天旋地转，一下子失去了意识。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有了真实的躯体，并且还有一个姐姐，我们两个相依为命地生活在乡下的小房子里，姐姐每天都在勤快地干农活，她说她热爱土地热爱庄稼，要一辈子在农村里和她的作物们生活在一起。可是我却发现她居然是妻子的转世，拥有着上辈子被死神收走灵魂的妻子的灵魂。她和上辈子完全不一样了，她只爱庄稼作物，只爱一个人生活，不爱人类了，她成了一个无欲无求、无牵无挂的女子。可是我却想起了很多很多，我想起来那个妻子是我的嫂子，她的丈夫是我的亲哥，那对老年父母是我的亲父母。我闭上眼睛，脑海里开始浮现我的父母失去亲生女儿后又失去了如亲生女儿一般的儿媳妇的悲痛欲绝，他们一下子消瘦了很多，老母亲每天以泪洗面，哥哥也因为太过悲痛不小心在工作的时候不小心受伤住院许久，虽然伤得很严重，但幸运的是保住了一条命。原本幸福的家庭瞬间变得支离破碎。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个妻子被收走灵魂我会如此难过了，原来我不只是故事的旁观者，我还是故事的重要一角。

从前有一户很幸福的人家生活在一个平静的乡镇里，家里有一对年轻的夫妻，他们和丈夫的父母还有妹妹生活在一起。他们在一起生活的大部分时候都是和谐融洽的，直到有一天发生了一件意外打破了他们平静的生活，妹妹也失踪了。

我都想起来了，我就是那个失踪的妹妹，我想起了我前世的所有故事。前世的我仗着父母的宠爱任性自私跋扈，时常被哥哥和嫂子教育责怪，父母也总是跟着一起指责我，我感到非常生气和难过，觉得嫂子嫁进来以后，所有人都开始讨厌我，我是多余的，我开始记恨嫂子。有一天嫂子欣喜地告诉我们她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了，家人都很开心，只有我表现得很冷漠。我一点也不开心，因为我觉得等她的孩子一出生，这个家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所以当那一天只有我和嫂子在家，我看着她因为肚子痛倒在地上的时候，我犹豫了，我不知道要不要救她。虽然后来我还是叫了救护车把嫂子送到了医院，但是因为耽误得有点久，所以最终孩子还是没有保住。家人都很伤心，嫂子也整日郁郁寡欢，我和家人一起接她出院那天，她对我说了谢谢，但是从她的眼睛里我看见了恨意。我明白她什么都知道，但她虽然恨着我却没有向家人告过状。我想我是时候离开了，在我犹豫要不要救她那刻起，我就不配再做这个家的一份子。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就离开了。

我成了一个真正的流浪之人，无依无靠、无家可归。有一天我为了救一个小女孩，自己葬身在车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起，我只剩空空的灵魂到处飘荡，我也回过从前的家，看见父母虽然因为我的离去伤心，但是嫂子的体贴让他们心情日渐恢复，我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被藏在他们心底。我知道父母还是会经常偷偷拿出我的照片，一边看一边流泪。我在他们身边走过，可是他们看不到我。

我渐渐失去生前的记忆，但我依旧时常跟在家人身边，我忘记了自己是谁，我像看着与己无关的故事一样看着他们，我看着嫂子因为流产再也生不了孩子，然后经常去医院看病，在医院里遇到了一个抱着婴儿的年轻女孩，嫂子决定收养小婴儿，但其实这个小婴儿已经被确诊患有白血病。有一天小婴儿因为白血病发起了高烧，不知情的嫂子送他去医院的途中车祸去世，我看着死神收走了她的灵魂。然后我也昏迷了，等我醒来以后发现自己和嫂子已经转世成人，但是前世记忆还停留在我的脑海。我的心情很低落，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结局，我离开是希望我的家人幸福，但我发现好像一点用都没有。死神再次出现在我面前，他毫不留情地告诉我，所有因果溯源都是我。如果不是我耽误了援救，我嫂子不会流产，不流产的话就不会抱养有白血病的小孩。“确切地说，不流产的话那个有白血病的小孩都不会出生，因为他是那个流产婴儿的灵魂转体”，死神说道。“我不太明白，就算没有流产婴儿的灵魂，也会有别的灵魂在白血病婴儿的身体里吧？”我疑惑地问。死神耐心地解释道：“如果没有流产婴儿的灵魂附着，白血病婴儿的母亲就不会怀孕，因为它就是带着仇恨回来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怨气这么强的婴儿灵魂，可能是因为原本可以顺利出生最终却胎死腹中让它太不甘心吧。”我问死神我该怎么挽救这一切，我不想看到这样的后果，死神告诉我有一个赎罪的办法，那就是出卖灵魂给他，他帮我时光倒流回到我嫂子流产前，让我嫂子可以顺利生出小孩，那么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我的家人依旧幸福美满。“你当初为什么执意要收走我嫂子的灵魂？”我问死神。死神笑了笑，“不这样怎么惩罚你让你醒悟？”我心头一滞，果然百因必有果，悲剧的源头原来真的是我。我答应了死神的条件，但是在他收走我的灵魂之前，我想先去看看我的父母。我又一次走到了家门口，只是不同以往，这次我是一个正常的人，我看见瘦削又憔悴的父母，心痛得无法呼吸。母亲居然也认出来了我，我想可能我的样子和前世变化不大吧，我真的很久没有照过镜子了。她用力地抱住了我，失声痛哭地说“你终于回来了，不要再离开了好吗？”我回抱住我最爱的妈妈，说：“好的，妈妈。”

妈妈，再见。

我看见天地慢慢旋转，时光回到了我嫂子摔在地上那天。但是不一样的是那天陪她在家的不是我而是我父母，她很快就被送到医院，我的小侄子顺利出生，是的，小侄子。直到我站在家人身旁看着他们幸福开心的笑容时，我才明白什么是活着的意义，什么是爱。“该走了。”死神站在我身后对我说。把灵魂作为救赎卖给了死神，他告诉我我将永世不得超生，永远作为死神的奴仆为他效劳。人世间不会有人再记得我，我将永远被遗忘。我的家人们很开心地围着嫂子和小侄子转，在这场故事里，我是被抹去的存在，没有人记得我，不会有人再想起我。想起电影《寻梦环游记》里的一句话：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

这就是我的终点吧，我带着笑容看着自己渐渐消失，只要我爱的人幸福就好……

“叮铃铃，叮铃铃”，是闹钟响了，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真的做了一场很长很悲伤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