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滴黑色的液体溅到了岳昇的手臂，液体瞬间腐蚀了衣袖，侵入到皮肤上。刀光飞快闪过，短刃平削，一片血沫飞溅。岳昇按住了伤口，眉头微皱，眼睛却亮得灼人：“你怎么样？”
“我好多了。”服下药丸后，修已经恢复了正常。然而当他看到眼前的岳昇时，却又似在梦中。
这个浑身是血，一身黑色劲装的冷酷男子，就像地域修罗踏着荆棘般向他走来，带着冰冷而狂肆的气息，转瞬便到了他的近前。岁月并未在他脸上刻下苍老的痕迹，却为他的眉宇平添了几分沧桑。修看着他沾着鲜血的面容，一时竟移不开眼。
这才是真正的他。昔日那个纵横四海，挥斥方遒的海盗统领，从未死去。
岳昇将他扶起来，沉声道：“赶紧走，你已经触发了警报机关，很快就会有人来围堵。这一层没有连接外界的通道，也不能再从你进来的地方出去。跟着我，咱们必须找到通往第二层的通道。”
修看了看手中图纸，疑惑道：“可是这里不是只有这一条楼梯吗？”
“这根本不是真正的楼梯，你拿到的图纸是假的，这里只是个陷阱。”岳昇拉着他，一路奔跑。似是对这里极其熟悉，岳昇极快地穿梭在这机关重重的迷宫中：“真正的楼梯在另一个方向，但现在肯定已经被守卫的人堵住了。咱们目前，只能从通风口下到第二层。”
“通风口？”
“其实更应该叫毒气口。你的两个同伴都是中毒身亡。你将那颗药丸含在舌下，便不会有事。”正说着，岳昇突然停了下来，手指向了地面。
地上，有一个两尺宽的铁网，有微弱的风从下方吹来。岳昇掀开铁网，纵身跳了下去。
修紧跟在他身后跃入。管道很宽，也很平缓。就这样缓慢地爬行了几步后，他突觉脚下一空，瞬间失去了平衡，直向下坠去。
刚坠到一半，便觉腰被紧紧一勒，下坠的身形顿时定在了那里。
耳畔有低沉的嗓音响起：“怎么这么轻？”
修面色一红，起身想要推开他，便觉得那手臂的力又紧了几分，将他死死嵌在怀中，有人在自己的耳边低语：“别乱动，下边现在正有人呢。”
修果然不敢动了，漆黑之中，他什么也看不清，只能感受到身边人起伏的胸膛，和清浅的呼吸。
他的心跳越来越快。
修动弹不得，只得咬住了牙，视线却仿佛有几分模糊。正恍惚间，只觉岳昇已经开始迅速往下移动，道：“人已经离开了，咱们过去吧。”
※※※
两人先后从管道中爬出，落到了地面。四顾之下，发现这里是个狭小的屋子。屋中有一个巨大的熔炉，里边有蒸腾的气体缓缓向上飘去。
“这里毒气太重，不能久留。”
岳昇透过门的缝隙，向外边张望了一会，道：“二层出动了鲛人傀儡巡视。就这么出去肯定会被抓住。”
“那怎么办？”
岳昇打开了身后的包袱，从里边拿出了两套傀儡制服，将其中一套扔给了修：“先换上这个，一会咱们溜出去，混在傀儡中。”
修点了点头，开始换衣服。然而当他已经换完时，却看到岳昇正眉头紧皱，面色痛苦。
“是因为手臂上的伤吧？”修的声音有些颤抖，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我来帮你。”
修轻轻为他褪下衣衫，手臂上的伤口在方才一番撕扯下，又扩大了创面。他将止血的药撒在岳昇的伤口，勉强止住了不断滴落的鲜血。又将衣服撕成条，为他包扎起来，声音低不可闻：“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岳昇轻轻拍了拍下他的肩，面色有些无奈：“只是你这样鲁莽，让我怎么放心？”
修鼻尖一酸，忍住了即将溢出眼眶的泪水。
换好衣装，岳昇又从包袱中拿出了一个蓝色的膏状液体，涂抹在头发上。瞬间，他漆黑的头发变成了深蓝色，俨然就是鲛人模样。
“别怕，跟紧了我。”
言罢，岳昇推开了屋门，走进了二层楼道。
宽敞的楼道中，鲛人遍布。有负责守卫的，也有穿梭在各个实验室，推着药剂和容器的。他们面容姣好，皮肤白皙。然而，他们的美却经不起细看。因为他们每个人的瞳孔里，都没有聚焦。
每一个服食了傀儡虫的鲛人，都会失去神智，麻木地做着主人吩咐的任务，包括杀死前来解救他们的同胞。
自打进入了二层，修的身体就有些颤抖，他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做出不理智的事情。然而他的眼中，却仿佛被一层血色的雾气笼罩。一股浓稠的恨意，被他强行压制在心底。
岳昇带着他一路前行，步伐不疾不徐。最终，他们走到了正中心的实验室。在门口，岳昇微垂着头，侧耳听了片刻后，推门走了进去。
实验室内，摆放着无数透明的容器，每一个容器里，都有一只陷入了昏迷的鲛人。而被这些容器围绕着的，是一个半人高的平台。平台的旁边，是一个放置着大大小小的罐子，里边盛放着各色液体。
那些被关在容器中的鲛人，有的四肢已经变形，有的身上长满了奇形怪状的毒疮，还有的甚至……修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起来，他的眼中，闪出狠厉的光芒。
“修，冷静。”察觉到身边人的异样，岳昇轻唤道：“你现在救不了他们。”
修咬牙，环顾四周，发现在屋室之中，仍有许多守卫的鲛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俩。
“别紧张，他们现在已经把咱们当成了傀儡，只要趁他们不注意，爬进那平台上边的抽气管道，咱们就能出去了。”岳昇压低了嗓音，在修的耳边道。
“如果咱们被他们察觉了……”
“那也没事，一会你先上去，要是出了事……就让我来处理吧。”
修仰起头，看着比自己高了半头的男子，那样坚定而悲悯的眼神。他知道，所谓的“处理”，意味着什么。
两人拿起桌上的布，一边擦拭着平台，一边缓缓向着抽气管道的方向挪动。守卫的傀儡盯了他们一阵，便不再关注。
岳昇缓缓掀开了抽气管道的过滤网，将修托举了上去。
突然，只听门外传来一声断喝：“这个实验室是不是没有搜查过？”
岳昇心下一紧，赶忙攥住了修伸下来的手。
“嘭！”在大门被打开的一霎那，岳昇终于掩藏好了身形。
“走吧。”
※※※
在通道的尽头，有几缕阳光倾泻下来。两人用尽最后一丝力，爬出了管道。外边已是日出时分，天空里尽是五彩斑斓的彩霞，似铺开漫天缤纷。
蔺华号的旁边，就是一条河流，岳昇拉着修直接跳了进去。在落入水的一刻，岳昇的颈部有淡蓝色的光华闪过，一刻圆润的珠子从他的领口飘出，在水中形成了一层薄膜。
“避水珠？”修凝视着岳昇的脖颈，动容：“你一直带着它……”
这是他送给他的。
岳昇的面容，在水光中更加苍白。手臂的伤口已不再渗血，但血肉却开始发黑。那样的毒气环境下，即使含着解药，却也难以阻挡大量的毒素顺着伤口流入体内。
“你中毒了，”修急切道:"怎么办?我带你去找大夫?"
“不，这样的毒，寻常郎中解不了。”岳昇声音透着几分虚弱，却不容置疑，伸手取出了袖中的短刀：“听我说，你带上这把刀，一路向西游，遇到嵌着三颗鲛珠的石头向左转。然后，在红色水草的后面，有一个洞，你游进去，会有人来接应。你把刀拿给他们看，然后……”
"不，"修拒绝得干脆，深碧色的眸里，藏了火焰一般的流光，声音冰凉而刺骨:"我要带上你一起。"
岳昇一愣，轻笑着点了点头:"好。"
潜意识中，他仍将修当作那个纤弱而敏感的少年。却总忘记，时间的残酷。
修不做声，双腿在水中飞快滑动，水流向后方急速掠去。岳昇眼前的景物渐渐模糊起来。
※※※
当皖竹看到从水中突然冒出的两人时，他险些从高台上一脚踏空。他与岳昇相识已经近十年，见过他无数次垂死重伤，也曾一次次将他从死神手中带回。然而，此刻的岳昇，却是他从未见过的。
他身体伏在那鲛人少年的身上，眼睛微闭着，睫毛洒下一层浅浅的阴影。唇角微微勾起，眉头舒展，不似往日模样。
这，是在极信任的人身边时，才会有的姿态。
皖竹眉头一皱，偏了偏头，伸手将岳昇从修身上扶起，架着他走向了石台中央，回头淡淡看了修一眼。
修跟了过去，默不作声。
这时，听得皖竹低声吐出一串低吟，三人附近的地面突然一震，垂直向下落去。
开始时下坠的速度很快，到了后来，渐渐慢下来。修发现他们正处于一个长长的走廊中，走廊每隔十几米便有一扇门，门都紧闭着，看不清里边的光景。
皖竹未做停留，径直向着左首边第三扇门走去。修刚要跟上，却被皖竹低声呵止：“那不是你可以进的地方。你且在这里等候，不要随便走动。”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