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逐渐暗淡下来,暑气也随之消散,列车已经行驶了八个多钟头。乘务员刚报过九江站,此时列车上的乘客经历这漫长的车程后,再也无心欣赏车窗外起伏连绵的景色,所有人都好比折腾过的泥鳅,疲软的瘫在座位上,然而对某些乘客而言,结束这场煎熬的行程还有十一个钟头。
林学文坐在车厢中部的靠窗位置,他之前本已吩咐表弟代买车票,表弟却误了时间,结果卧铺票售罄,所幸还抢到这张坐票,上车不久后过道上的大汉又硬往座位上挤了过来,两人的椅子一下子便塞满了,学文被挤在车厢壁,一肚子怒气,但怯于那大汉的体格,始终不敢发作,只好别过头,兴致索然地往窗外望去。
夜的降临往往是在转瞬之间,先前滞留人间的一点光亮,一眨眼便全部熄灭了,剩下的是纯粹死寂的黑,此刻车厢已经安静下来,疲惫掐灭了所有闲谈的欲望,然而林学文却毫无困意,列车经过一个站点时,零零散散的有一些旅客下车,拥挤的车厢此时稍微有所疏松,林学文在列车员处得知餐车空出了几个茶座,便补钱买了一张。
林学文来到餐车,找了个位置坐下,洁白的桌布以及雪纺的窗帘给长途搭车的人一种格外的整洁感,这里没有大包行李,过道也行走通畅,而且竟然还空着一两个座位,与硬座车厢相比,这里简直是不合时宜的奢华。
既然仍无困意,林学文从书包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书,翻到书签标记的那页,不久便沉入情节之中。
“你好,请问我可以坐这吗?”
林学文被这响亮的声音从情节中拉了出来,抬头看见一位扎着马尾的女孩正站在自己面前。
“当然。”林说完又继续接上刚才停下的那页。“你看的是《曾国藩》吗?”那女孩已经坐在林学文的对面。
林学文合起手中的书,抬头看着女孩,道:“是的,你也在看?”女孩笑着答道:“之前看过一部分,不过这部书是在太长了,后面事情一忙就没再看下去。”
林说道:“倒是很少见到女生对曾国藩感兴趣的。”
“以前我也就在历史课本上见过一两次这个名字,那时不了解,只知道背知识点的时候倒是挺好记的。”
“怎么好记?”
“曾国藩,增国防嘛。”
“什么意思?”林学文问道。
“曾国藩念起来不是像增国防,增强国防!”女孩响亮的说道。
林学文听她这么一说,不由笑了起来。“这样说来还确实蛮好记,毕竟湘军就是他一手创立的,确实增强了国防,不然清朝可能灭亡的更快。”
“清朝没了就没了,我倒不觉得有什么可惜的,一个这么落后的朝代,肯定是要被取代的。”
“这倒也是,那你觉得曾国藩是个什么样的人?”
“怎么你问的问题和我们老师一样!”女孩歪着脑袋顿了顿,“他杀了很多人,是一个狠心的人,但是也挺可怜的·······”
“为什么说他可怜呢?”
“他费劲心血训练出湘军,击败了太平天国,又北上平定捻军,他一心希望能够推动大清朝的中兴,但朝廷便却千方百计的要他裁军,‘飞鸟尽,良弓藏’,所以我觉得他晚年是一个悲剧性人物。”
“‘飞鸟尽,良弓藏。’”林学文玩味着这句话,说道,“你的想法挺独特。”
火车继续急速的行驶,扫过大片窗外的灯火,拉出来一条连续的光带,随后又放慢速度,两人从曾国藩谈到李鸿章、慈禧太后又谈到光绪帝,一路的疲劳仿佛都随着这些大人物暂时被封存进历史之中,不知不觉火车又刷过一站。
“菏泽!菏泽!菏泽站到了!”乘务员大声的喊着,尽力将某些乘客从周公那拉回到现实。林学文看了看表,已是凌晨三点,距离济南站还有将近五个小时的路程,于是学文与女孩商量,各自休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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