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覃恋了二十五年的那个人要结婚了,她除了祝福他,还能去抢婚不成?可那人却非得和她过不去,处处刺激她那颗已经破碎不堪,岌岌可危的心脏。
既然担心她会破坏婚礼,那就破坏给他看吧。这样那人定是终身都忘不掉她了。可她到了婚礼现场,却发现……
新娘的名字和她的一样,而那人,捧着99朵玫瑰站在大红毯中央,颜如玉,身如松,向她半跪……
①子之汤兮,宛丘之上兮。
周斐要结婚了!
周斐要结婚了!!
周斐特么的要结婚了!!!
微信群里刷出这三句鲜红血淋淋的话时,邵葛覃刚下了晚自习,在宿舍捧着一碗康师傅红烧牛肉面,胡撸胡撸地滋溜着。
平日里安静的手机忽然震动个不停,把专心致志吃泡面的她惊动了。
滑屏一看,三行大字直映眼帘,她手一滑,滚烫的方便面砸在脚上,惊得她尖叫一声,赶紧跳起来,却不防碰到了一旁的批改的试卷,纸张飘扬,洒了一地。她赶紧去补救,又碰倒了椅子,“咣”的一声,整个人跌在了地上。
真是兵荒马乱。
过了略久,邵葛覃才反应过来,不禁暗暗鄙视自己,都过了这么多年,她听见那人的消息,还是这么容易失控。
要结婚了啊,他要结婚了。新娘子应该是那人吧,那个他盼了半辈子的女孩儿,他的心头肉。
略略收拾一下乱糟糟的客厅,还好试卷没有弄脏,连烫伤的脚都懒得处理,邵葛覃行至窗边,拉开窗帘。小镇的夜晚宁静得连风的声音都细细的,远处群山叠峦,有几个深夜学习归宿舍的学生细细的打闹声传来,开朗明媚。
邵葛覃没由来地想起自己的前半生。
她今年二十八,便喜欢了周斐二十五年。人三岁而识事,自打识事起,她的眼里,心里,便只有一个周斐。
二十五年是一个可怕的数字,二十五年锲而不舍地喜欢一个人,也是一份可怕的坚持。
可邵葛覃不是独一个,她喜欢周斐多久,周斐就喜欢了宋浣溪多久。
他情深似海,他有她的心头肉,她又能如何?不能如何。
小镇的夜,有着大城市难得的宁静和繁星,邵葛覃抬头远眺,一闪一闪的星星。她属意的那一颗牵牛,终于靠近了他的织女。
②摽有梅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邵葛覃已经恢复了正常。
她这人就是这点好,她的哥哥邵乔木称之为面瘫。
无论内心是波澜壮阔,惊涛骇浪,还是风起云涌,她都能一脸平静。
除了周斐,没人能牵动得了她的任何情绪。
“邵老师,那边有人找你。”课间时语文课代表突然走到正在发呆的她面前,敲了一下她的桌子。
邵葛覃抬头,看到教室阳台上,站着一个长身如玉的身影。
正在想着邵乔木,那人便俏生生地站在她的面前,纵是邵葛覃,也尴尬了一小下。
这一小下,被心灵魔术师邵乔木捕捉到了。他俊眉一扬,开口说道:“怎么?你在说我坏话?”
邵葛覃走出来,面无表情地白了邵乔木一眼,教室窗边聚了一群孩子,正叽叽喳喳地围着他们看。
邵葛覃回头警告地看了孩子们一眼,那些稀稀疏疏的讨论声瞬间停止,窗边的一个个小脑袋立刻缩回去了。
“啧,”邵乔木“啧”了一声,“邵老师积威甚重啊。”
邵葛覃直接无视他的调侃,开口道:“你是来找我求安慰的?”
邵乔木愣了一下,“什么?”
邵葛覃看着他的俊脸,突然换上了一副怜悯的神情,开口便带了丝温柔:“没事儿,乔木,咱还有彼此。就让周斐和宋浣溪这对狗男女相亲相爱去吧。”
邵乔木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邵葛覃只觉得自己猜中了他的心思,不由得叹了一声,若说她和周斐爱一个人爱了二十五年很惨,那邵乔木更惨。
他天天守着宋浣溪,连她这个亲妹子都吃醋了。宋浣溪的姨妈期,宋浣溪的尺码,宋浣溪长高了一厘米,他事事都替她着想,到头来,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全为周斐作嫁衣了。
话说,周斐也知道邵葛覃的姨妈期的,也给邵葛覃买过小可爱的,可又有什么用,他不过当她是妹妹。
邵乔木脸上变了几个变,身为一名优秀的心理医生,他已经知道了邵葛覃,好像误会了些什么。
他回想起临出发前周斐暗戳戳地交代他的事情,心中忽起一意。
不知道他可爱的妹妹误会了什么,但反正倒霉的是周斐,那我就推波助澜吧。
“咳咳,”邵乔木咳了一下,“好了,不聊了,这个月二十六号,你记得回来就行了。”
二十六号,正是周斐的婚礼。
邵葛覃疑惑问道:“周斐让你来的?”
周斐在婚礼上看见她,不会尴尬吗?要不是因为二人发生了那种事,她何必避开他一年多,他竟然还要她参加他的婚礼。
“不是,是浣溪。”嗯,反正浣溪也是主角。
“宋浣溪?”邵葛覃冷笑,示威么?
邵乔木觉得邵葛覃简直太可怕了,英明的他决定离开这里。
“欧,对了。”本已经转身的邵乔木又回过头来,从笔挺的西装口袋中掏出一个小小的梅子。
他有点尴尬,“来的时候正好碰见周斐,他让我带给你。”
千里迢迢带一颗梅子过来,也就周斐这个奇葩做得出来。
邵葛覃看见这个梅子,纵是向来不行于色,她的脸也僵了一下。
邵乔木赶紧告辞,“走了走了,你有空多给爸妈打电话哈。”
说罢长腿一迈,溜得飞快。就怕邵葛覃让他走不了。
邵葛覃看着静静卧在手心的梅子,有一缕阳光,漏过阳台窗棂,打在她的手臂上。
她突然像是被灼伤的一样,快速地把手收回来。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急兮。”
③有美一人,伤如之何
梅子和梅子的含义,是高二那一年,邵葛覃讲给周斐听的。
那时他要去入伍,邵葛覃哭了两天,然后眼睛红肿地塞了个梅子给他。
然后不知羞耻地给他读了一首《摽有梅》。
那时周斐眼睛弯弯,笑得和狐狸一样,然后揉乱她的短发,和她说了一声:“等我回来。”
他看她的眼神认真得让邵葛覃那之后的十年,都以为他亦是喜欢着她的。
所以之后的十年时光里,她固执地等着那人,尽管他从未给她写过信,打过电话,她亦可以骗自己,是因为部队里纪律太严格,他向来遵纪守法。
邵乔木得知后,嗤笑一声,笑骂她:“傻子。”
她捶了邵乔木一拳,继续等待。
等啊等,等到邵葛覃都要怀疑,到底有没有这么一个人了。
然后周斐回来了。
黑了,壮了,再也不是心中的那个如玉少年,但少女心如故。
他一回来就跑到宋浣溪楼下表白。
诉尽十年相思入骨,而今只想与卿共赴白头。
她的卧室,在宋浣溪家隔壁,听着那一声声相思告白啊,嘴里泛苦,苦入骨髓。
时值梅子成熟的季节,周斐来她家,笑嘻嘻地给了她一袋子梅子,满脸希冀。
她一个又一个地吃着,却不觉酸,亦不觉得甜。
苦的,全是苦的,就像她那错寄相思意的十年,玩笑般的前半生。
回过神来,邵葛覃自下了课回了宿舍后,一直盯着手中的梅子看。
圆圆的,肉肉的,嘟嘟的,可爱极了。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急兮。”
我心爱的男子啊,梅子已熟落纷纷,树上尚有七八成。你若有心来追我,切莫错过此良辰。
周斐肯定是不懂这首诗的,不然不会一次又一次地送她梅子,以为她爱吃梅子。
五月二十六,宜结亲,嫁娶。忌动怒,搬家。
邵葛覃起了个大早,赶了镇上的班车往市里赶。
邵乔木的电话催的太急,情敌和心爱的女人结婚,搞得跟他的婚礼一样,真是让人捉摸不透的一个人。
出了客车站,邵葛覃低着头打算叫个车,突然撞上一个人,她抬头正欲道歉,突然呆住。
阳光明晃晃地打在那人背后,他逆光的面孔神情诲莫难辨。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
邵葛覃突然想起她高中时偷偷给周斐取的外号,“有匪君子”。其实他的名字,就是这个由来。
所以邵葛覃那十年里,常常会想,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会想着去当兵。
“找到了。”他低笑,对着她说。
人都撞上了,也不能装作不认识了。邵葛覃朝周斐点了点头,若无其事的样子让周斐俊眉一挑。
她明显不想喝西装革履的新郎官多话,虽然疑惑为什么新郎官会先到来接人。
他却不想放过她?
“梅子好吃吗?”上了一台低调的奥迪a4,邵葛覃正感慨这人如今也是少将头衔了,他却低低问了一句。
“好吃。”邵葛覃回道。
“那正好,我这里还有一点。”他说罢单手握住方向盘,自脚下拎了一大袋青色的梅子出来。
邵葛覃看着,酸得后槽牙都要掉了。
含怒看过去,就对上周斐那双黑黝黝,含着笑的眸子。
邵葛覃觉得自己又在他跟前败了一次。扭过头去不看他。
那人心情却忽然好了起来,嘴里哼起了部队里的小曲儿。
邵葛覃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道:“新郎是那么闲的吗?”
周斐顿了一下,发出一阵低笑,摇了摇头,却是不言语。
邵葛覃心里却像被撕扯般疼痛。他,他幸福了,很好,很完美,他结婚了有了美满,那以后她还可以遇到一个她倾心的良人,虽然不能给他二十五年的爱恋,但可以给他一生的相守。
可为什么不敢往下想?为什么一想到那个人不会是周斐,就恨不得时光就此停止,他不会和别人结婚,她也不用另觅他人。
彼泽之陂,有蒲与荷。
有美一人,伤如之何!
寤寐无为,涕泗滂沱。
结束了,她没有暗恋她人夫婿的习惯,周斐何必亲自来,怕她做什么小动作。
④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车没有如邵葛覃所愿地停在永恒的时光里,周斐停在了教堂门口。
邵葛覃深呼吸一口气,正要下车,车门却被打开。
周斐在外面绅士地把手伸过来,那只手,布满了薄茧,沉稳有力。
邵葛覃犹豫了一小下,还是决定遵巡内心,把手放了上去。
就一小会,就一小会就好了。
“surprise!!!”
邵葛覃目瞪口呆地看着挂着新郎彩带的邵乔木和穿着婚纱的宋浣溪,没缓过来
邵乔木指着她哈哈大笑:“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傻丫头。”
宋浣溪穿着婚纱,一脸明媚地挽着自家哥哥,有点嗔怪他。
“葛覃一年多没回来,不知道是正常,你们真是太坏了。”说罢走过来想挽着她的手。
邵葛覃却被一个霸道的家伙拉回来了,跌入一个宽厚的怀抱。
“我都送了那么多次梅子了,你再不答应我,我就要老去了。”
声音有点委屈。
邵葛覃有点结巴,“这……这是怎么回事?”
周斐搂着她,一脸满足。
“都是邵乔木的错,他骗的你,还撮合我们一起。”
说起来他真的委屈死了。他不久前才知道,从队伍回来那天晚上,竟然走错家门,跑到宋浣溪家门口给葛覃表白,宋浣溪不在,葛覃在,他还什么都不知道,第二天巴巴地提着梅子去找她,竟然也没认出来。还以为她忘记了誓言,内心失落无比。
在部队呆了十年,整个人都不善与女孩子交流起来。他不知道她的心是否依旧,不知道她嫁人与否?万一呢,万一她喜欢上别人了呢?
所以他不敢求证她的心意,怕被拒绝得再无余地,再不可以出现在她面前。
后来发生了那一晚,她阴差阳错地成为了他的女人,他惊喜地发现她还在等他。
可邵葛覃躲起来了,扬言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他。
就这样躲了一年多,邵乔木要结婚,跑过来贼兮兮地说葛覃误会了要结婚的是他,让他将计就计,骗她回来。
邵葛覃这么倔强的人,没有什么比让她亲眼目睹真相要刺激了。
周斐搂着怀里的女孩,觉得邵乔木的计谋太好了。
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开她,让她躲开了。
婚礼进行到后半段,《婚礼进行曲》忽然停止,换上了《蓝色多瑙河》。
邵葛覃周边三三五五的亲友忽如鸟兽散,就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中间,仿佛被世界抛弃。
她正无措也想要离开时,红毯那头突然响起了脚步声,那个人,捧着一束鲜红的玫瑰,不多不少,正好99朵,向她走来。
“覃覃,这是第一步,我三岁那一年,开始意识到覃覃是个和我不一样的女孩儿。”
“第二步,覃覃和我一个班上幼儿园……”
……
“第十三步,覃覃送我去火车站,给我念了首《摽有梅》,我想着,等我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娶你。”
……
“……第二十三步,我闹了个大乌龙,覃覃躲开了我。”
那人迈的步子明明不大,可悄无声息间就走到了离她一步远的地方。邵葛覃愣在原地,看着他把那晚在宋浣溪楼下说的情话再说一遍给她听。
她感觉世界静止了,宇宙洪荒,就那一人在细细低语。
“第二十四步……”周斐终于走到了邵葛覃面前,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就亲上了她。
“第二十五步,”他含含糊糊地道:“覃覃,我想走进你心里。”
周遭一阵阵欢呼,邵乔木这个新郎官在那嚷嚷着都是他的功劳,可邵葛覃全当看不见听不见。
她眼里心里全是那此刻把她拥在怀里的人。
“覃覃,梅子都落得没影儿了,嫁给我可好?”
那人声音低沉,接近蛊惑。
下意识的,邵葛覃就想点头,可她忽然脑中一道白光,一把推开了周斐。
“我不!”
周斐愣住了,浪漫的多瑙河也停住了,闹哄哄的人群也瞬间止了声音。
邵葛覃那一声“我不”在教堂里显得格外大声突兀。
邵乔木苦着一张脸:“妹子啊,你还在闹啥子幺蛾子哟,不是从三岁起就想嫁给他了嘛?”
邵葛覃红着一张小脸,小小声地说:“我和你说过的。”
周斐忽然福至心灵,懂了。
他大笑搂住她,亲了亲她的耳朵,说道:“好。”
邵葛覃瞬间红透了脸。
⑤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七岁的邵葛覃,已经被爷爷逼着背《诗经》了。清澈的童声稚语,引得周斐天天跑来撑着小脑袋看她背。
小葛覃某一日一脸认真地和周斐说:“你知道吗。我的名字就是从诗经里面取的,葛兮覃兮,施于中谷……爷爷说取这个名字,容易嫁的出去。”
说着说着,她脸就红了。
小周斐突然说:“没事儿,你嫁不出去我娶你好了。就当报你爷爷当年给我取名之恩吧。”
周斐的爷爷一辈子都待在军队里,连孙子的名字都取不好,所以周斐出生时,抱着小团子找大学教授葛覃她爷爷。
老爷子手里正捧着本《诗经》,读到《淇奥》,抬头一看,小娃娃粉雕玉琢的,便吟了一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就叫“斐”吧。”
小葛覃说:“那你向我求婚时,记得在我妈妈墓前。”
她妈妈患有癌症,拼着命生下葛覃,便去世了。爸爸不愿面对事实,打小便把他们兄妹交给爷爷教养。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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