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春节,最热闹的节目莫过于包饺子,吃饺子,这也是一年中最融洽的时刻。过年吃饺子才是正经事儿。家里的女人都围在厨房,盘馅儿、和面、擀皮儿、包馅、下锅。有时小孩儿也会围在案板儿前,学着擀皮儿,不一会儿手上脸上都沾了白津津的面,倒活脱脱一只小猫了。饺子下锅了,就抱着碗,眼巴巴地等着出锅,朔方的冬日,一碗热腾腾的饺子能让你舒心畅快,大汗淋漓。不过吃饺子是要蘸醋的,最好是紫林牌的老陈醋,刚出锅的饺子轻轻咬一口,蘸点醋,别提多美味了。
只是,这样的美味对于我这个地地道道的北方人来说也是近几年才意识到的。大抵是南方的馄饨和饺子没差,大抵是南方的饺子怎么也不像饺子,每逢冬日总是在脑海里努力搜寻有关于饺子的片段。可惜,小时候的我并不认为饺子是美味,也并不期待大年初一早上的饺子,相反,我会要求奶奶把饺子给我包成馄饨。也是因此,小时候的我常常被家长数落,心里很委屈,便愤愤地更加恨饺子了。所以,对于饺子的回忆顶多就是停留在饺子馅儿上了。
盘馅儿有些费工夫,要提前准备好十斤左右的大白萝卜,白菜,还有大葱,生姜,然后就是肉了,至于是猪肉馅儿,还是羊肉馅儿,因人而异。不过那个时候,我不喜欢吃冬日的饺子,却喜欢春日里的饺子,因为春日里槐花满天飞的时候,白色的小花儿带着甜丝丝的味道,盘馅儿的时候,放一些进去,那出锅的饺子真是另一番风味。不过,槐花馅儿的饺子早已成为记忆中的美味,许多年都未曾吃到了。
初到南国,面对一日三餐的白米饭,新鲜感很快消散。喜爱面食的我不放过任何可以吃面的机会,而对于这里的馄饨(在我看来其实就是饺子)更是情有独钟。第一年的冬至,自己去买了袋猪肉白菜馅儿的速冻饺子,三十个,下了一锅,一个没落地全部吃光。那时候,恍然明白,北方的冬至多幸福,自古的习俗,冬至吃饺子,耳朵不会冻坏。虽然在如此南国,根本不给我挨冻的机会,我却是那般怀念饺子的味道了。
我想,从前的我一定想象不到,我那样愤愤不喜欢的饺子有一天会让我魂牵梦绕,它的味道,它的模样都可能让我泪流满面。大一寒假那年,在这座南国的小城打工,都要忘记饺子的味道了,味蕾早已淹没在米饭与白粥之中。除夕夜时候,吃饭的客人大多点了饺子,突然间,我竟然会有望眼欲穿的感觉。仿佛那些饺子才是我的亲人,它们在呼唤我啊,千里之外的故乡在呼唤我啊,朔方的冬日在呼唤我啊。
从那之后,便会下意识注意这座城哪里有饺子馆,哪里的饺子正宗好吃。尝遍各种口味的饺子,却独独吃不出家的味道,我知道,我想吃的是奶奶包的饺子。渐渐地,我忘记自己曾经对饺子的厌恶。甚至,有时在饺子馆吃饺子的时候盼望着能不能也吃出一枚硬币。(北方大年初一包饺子时会在一个饺子里包上一枚硬币,谁吃到预示着来年有好运)。后来,连速冻饺子在我眼里都成了耐人寻味的美食了。索性,连饺子汤也不放过,汤里撒上香菜,几滴芝麻油,少许醋,再加几撮儿紫菜,带着饺子味的汤也是人间美味了。
如今,刚回到南方,便开始思念朔方冬日的饺子了。我也开始学着盘馅儿,和面、擀皮儿,包馅儿,一个个玲珑的饺子是属于故乡的祝福。只是,回家的日子总是少了一日又一日,吃的饺子少了一顿又一顿,奶奶盘的饺子馅儿还能吃几年呢?不禁骇然,少时的我究竟错过了多少个这样的时刻。
只愿在未来的冬日里,我也可以在案板儿前,盘馅儿,和面,擀皮儿,包馅儿,下锅,眼巴巴地等待一场冬日的盛宴。而在这场盛宴里最好有生命里最亲近的人,说说家常,聊聊思念,在一片雾蒙蒙的热气中拥抱彼此的温暖,留住彼此的欢声笑语。
大抵在这些最平凡的东西跟我们太亲近了,像是空气一般,所以都不曾感受到,直到某一日突然离去,才蓦然发现最平凡的便是最珍贵的。就像朔方的饺子,就像奶奶盘的饺子馅儿,就像我记忆里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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