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是雌雄同体

前篇《嫌弃你。对不起》里，提过我的姥姥是盲人。她和我姥爷没有抚养孩子的能力，所以和他们膝下无子的哥嫂一起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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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亲，是个顶天立地男人。不，她的坚毅和担当，很多男人都比不上。

① 她娶了我父亲

大姨自由恋爱，婚后离开了家。

不到二十岁的母亲模样秀丽，身材匀称高挑，人未到笑先闻，泼辣能干，远近年轻小伙儿无不仰慕。媒人踏破了门槛。

可是前后十一个小伙子，都打了退堂鼓。

要给四个老人养老送终，四个棺材板儿，啧啧，一辈子没法翻身！

是的，我母亲要做儿子，招婿进门。

那时候都穷。巨大的养老压力，吓走了爱慕者们。其中有两家，都已经张罗定亲事宜了，还是吹了。

我母亲当时想必很懊恼，也很不屑那些懦夫行径吧！她是否后悔，因为四个老人，而影响了自己的婚姻，以至于没有选择的余地？多年之后，提起这些，她也早就云淡风轻了。

不久，年少轻狂的父亲，羊入虎口。

结婚那天，我母亲高高兴兴地把我父亲娶进了门。听说吹吹打打的，热闹了一整天。

我的母亲，从小不被重视，好吃好用的，从来轮不到她。二十岁的她，可知道自己未来要面对的，是怎样的重任？她铮铮傲骨，别人勉强不了。她会答应，像个男人一样，扛起赡养的重担，是她的善良，责任心，和无与伦比的勇气。她朴素的世界观，认为两双父母，是双倍财富。她尽了孝道，良心安稳，所以万事遂意。母亲的言传身教，对我们影响颇深。

后来的二三十年里，她陆续送走了我姥爷，大姥爷。大姥姥今年87岁，身体硬朗，脾气古怪，时时犯糊涂，经常迷路，又被村里好心送回来。姥姥常生病。母亲三餐伺候周整，洗刷停当，两个老人衣食无忧，清清爽爽。

②她是雌雄同体

我们姐弟仨儿，都是母亲带大的。

她做着最累的农活，施肥、插秧、收割、晒谷、扛袋……风里来雨里去。她操持着整个家，田地里庄稼齐整，我们姐弟仨儿也干净精神。邻里、妯娌都和和睦睦。母亲实在能干。

弟弟出生以后，家里建房子欠了债，又赶上我读高中，妹妹读初中，一下子困难了。母亲常常整夜睡不好。

即使压力让人喘不过气，她也不允许我们放弃读书，很有远见。

我们姐弟仨儿，母亲从没有辅导过作业。但是她的期望之深，让我们不敢辜负。我高考比较顺利，妹妹第一次没考上，被母亲撵去复读，第二年考上一个不错的大学。弟弟去年也顺利考上了大学。

我的父亲是长期缺席的。

我出世后，家里一穷二白，父亲破釜沉舟，北上工作。那会他们没想到，这一去就是二十年。每年回来一个月，最多两个月。俩人活成牛郎织女，经营着标准的丧偶式婚姻。

父亲不在身边，千斤重的担子，母亲一人挑着。难得的是，她豁达乐观，和父亲感情甚笃。父亲放心地将家里所有钱交给母亲打理。我们读书没有助学贷款，也不用半工半读。家里的债务早已还清，还有了不少存款。

我的母亲，中年的她，是什么支撑着她，面对一个个扑过来的困难？当水田里的蚂蟥钻进她的腿，我尖叫而她处变不惊的时候；当她发着高烧，还要去玉米地里掰玉米挑回来的时候……那时我心中，她是雌雄同体。她坚韧，刚强，将日子过得风调雨顺，扭亏为盈。

2 

我的母亲，是希特勒。她的专制毒辣，我等不得不服。

①搅黄了我的初恋

没打算让我母亲知道我正在恋爱，但是我发光的眼睛哪里瞒得过她。

毫无悬念，不行。

为什么？距离太远，家太穷。

凭什么？“凭我是你妈。”

这个理由当然拉不回我这头倔牛。

硬的不行，来软的。她开始唉声叹气，食不下咽，寝不安席。

她知道，我是舍不得让她伤心失望的。

拉锯战开始，没持续多久就结束了。

他来见我母亲。他刚一开口：“我和……”

母亲就摇着手指：“不可能。”

母亲承认他是个好孩子，但是不允许他让自己女儿受苦。母亲专制，但并不无礼。三言两语处理完，客客气气地送走了他。她赢了。

后来我再恋爱，先过过母亲的法眼。

②拆散了妹妹的婚姻

妹妹自由恋爱，订了婚，打算结婚。

母亲张口要彩礼。父亲不让，母亲横目：“你不懂。”

彩礼要求不多，母亲打算要过来存进卡里给妹妹，让她留着过日子用。对方有个哥哥，母亲千般打算，都是为了自己女儿。

没想到，对方态度坚决，不给，让他们儿子冷处理一段时间。

母亲恼火，在门口破口大骂，红着眼睛，像被抢走了狼崽的母狼，要去拼命。妹妹气恼，不知道怎么收场。

事情僵住了。

母亲下命令：“他不来找你，你不要去找他。敢去，不要认我这个妈。”妹妹任性洒脱，这次却破天荒听了母亲的话。哪怕因为失恋失魂，伤心得死去活来，也不愿意低声下气失去自尊。

几个月后，他找过妹妹一次，妹妹提分手，再后来，就真的散了。

专横跋扈的母亲，心机算尽，恨不得开了通天眼，为两个女儿的未来，寻得一个妥善的安置。她也有犹豫，矛盾，最后仍坚持己见。我们怨恨过她的专横，流过泪，伤过心。但是由她把舵过的家庭，确实更加安稳幸福。不服不行。

③她嘲讽孕妇产妇

母亲爱美，也爱捯饬自己。她条顺人靓，一直是村里的时尚标杆。

我孕后期，体重飙升，满脸痘。母亲打击：“简直不想认你。”

还翻出我以前的照片，让左邻右舍作比较，都是直摇头叹气。我暗自发誓，一定要最短的时间，美回来！生完后要喂母乳，母亲说：“去买几身衣服，你身上的这身，出不了门。”小老太太看不上我松松垮垮的哺乳服，不换衣服不准出门。

后来，头发没打理好，不准出门，鞋子没穿对，不准出门……

口舌毒辣的母亲，见不得我们因为种种借口，忽视自我形象。即使在最困难的那几年，她也注重搭配，收拾得麻溜利索。这是自律，控制体重，保护好皮囊，并把皮囊安置在鲜艳漂亮的衣服里，自己看着，也赏心悦目，更有自信。

我的母亲，是个普通的中老年妇人，坚强刚毅的外表下，有一颗火热的心。是顶天立地杀伐决断的男人，也是心思细腻善良贤惠的女人。她是我们家的太阳，是所有温暖和光明的所在。请收下我们的膝盖，和绵绵不绝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