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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了,沈潭有些疲惫,下了地铁回到租房已经七点多。回到家她照例先为自己煮一壶花茶,今天是玫瑰花枸杞。
在等待茶煮好的间隙她去卧室换上了宽松的居家服,回到客厅时顺手点开“爱自己从美食开始”的主播页面。美女主播温温柔柔的一张脸一下子呈现在屏幕上,配上她温柔的解说,效果足以抚慰通勤的疲惫。
沈潭看了一眼,今天教的是一道川菜,但她现在不想吃辣,不过没关系,她在主播这里蹲了可不是一两天了。
做点什么呢?沈潭煮好饭,打开冰箱翻看里面的食物。食材都是分门别类放好的,她一眼就看中了那个红通通的番茄,还有平菇和猪梅肉,那就做浓汤吧。
把猪梅肉洗干净切成薄片,用姜片腌几分钟,再将番茄去皮切块,热油炒出番茄汁后加水煮开,放入平菇再煮个两三分钟,平菇煮好后转小火,将裹了淀粉的猪梅肉一片片下进去,等全部下完后转中火,最后加点盐和葱花晚饭就做好了。
沈潭去洗手,听见主播正在说“学好厨艺不是为了让你抓住男人的胃留住男人的心,也不是为了让吃的人竖起大拇指夸你一句厨艺不错,而是为了让你更好地照顾自己。亲爱的家人们,爱自己从给自己做一顿好吃的饭开始。好啦,今天的直播就到这里啦,大家好好吃饭明天再见”。
沈潭伸头一看八点多了,她给自己倒了杯茶,琥珀色的花茶在玻璃杯里婉转回荡,配上刚出锅的冒着热气的饭菜,是一顿还算满意的晚饭。
吃完饭按照平日的习惯,沈潭会下去口袋公园里散散步,但今天吃得太饱,她收拾好厨房,只是抱着半壶玫瑰花茶来到阳台的书桌前打开了电脑。
这里是她最喜欢的区域,干净的阳台上种着参差不齐的花花草草,书架上是她喜欢的书,不管是白天黑夜春夏秋冬,什么时候往这儿一坐都是种难得的享受。
当初她初到这个城市时为了租到心仪的房子,不知道跟着中介跑了多少地方,最后一下子就被这个带着大阳台的一室一厅俘获了。
沈潭窝进椅子里浅浅喝了口茶,闭眼感受着茶水进入口腔顺着喉咙往下的熨帖。静坐了半晌,她打开电脑,进入到熟悉的界面,果然看到那个名叫“槐杨”的读者又给她的小说留言了。
沈潭轻啜着杯子里的茶水,目光越过杯沿望着那行字,像是想透过屏幕直接去看看那个每天都给她留言的人一样。
自从她留意到这个经常出现在她文章评论区的IP号后,她还曾特意往回找过,发现从五月份开始,这个号就一直不间断地给她的小说点赞留言,从留言来看,这人应该是男性,而且至少应该工作了。
可她写的却是冷门又小众的网络小说,普通人的故事甚至连起承转合都没有,再加上她文笔尚不成熟,是什么吸引他变成这种铁杆粉的呢?
沈潭虽然好奇,却懒得想,干脆地关掉评论界面开始今天的更新,等写好发布,已经十一点多了。
她伸了个懒腰,揉了揉酸疼的脖子。其实每天在办公室久坐对腰颈来说并不轻松,但她却很享受这种写东西的感觉。更新发布正准备关掉电脑,却突然收到了一条私信。
她一愣,点开一看:这么晚了,还在写故事?
沈潭望着屏幕,眉头慢慢皱了起来,又是槐杨?这槐杨到底是谁,闲得大晚上等更新?
怀着一腔好奇,沈潭回道:“你是?”
屏幕上片刻的空白,然后弹出一行字:“我是你的读者。”
他这么回复倒让沈潭笑了:“谢谢你对我小说的支持,但我不觉得我的小说能吸引人到每天都来评论的地步。”
“原来你会看评论,我还以为你不注意这些。”
“连续几个月每天都有你,想不注意都难。”
“你的文字很真实动人,这在网文里很难得。”
“谢谢你的认可。”沈潭重新在电脑前坐下。
“但你应该不是专业作者吧?”
沈潭挑眉:“对,我白天上班,晚上写着玩。”
“佩服,精力这么好。我是一家教辅机构的培训老师,你是做什么的?”
教辅机构?这算是回答了她的问题吗?沈潭嘴唇动了动:“这么巧,我也是教辅机构的。”
“遇到同行了。”对方发来个微笑的表情。
沈潭回:“培训老师工作强度很大,这么晚你还不休息?”
槐杨道:“看完你的小说就睡,你先休息吧,再见。”
沈潭奇怪地摇摇头,关上电脑去洗澡。她的睡眠并不好,总是睡得很浅容易醒,但到了该醒的时候却又昏昏沉沉充满疲惫感,完全没有一觉醒来精神焕发的状态,好在这里只是个二线城市,通勤没有那么夸张。
上了地铁,沈潭开启了一天的工作模式。她所在的教培机构在市面上算得上是比较有名气的,从小学到高中都有口皆碑,因此工作量也大,但她并不是和槐杨一样的一线教师,主要工作就是制作课件,录制各种讲解视频,和教课老师相比轻松了不少,起码不用应付学生家长,也不用经常加班,对她这种追求不高的人来说还挺合适。
入职三年,工作内容早已驾轻就熟,只是昨晚睡得太晚,今天的精神状态不太好。沈潭赶在下班前终于将工作完成,刚收拾好办公桌准备走,突然被学科组长叫住:“沈潭,别走啊,待会儿我们部门聚餐,一起去玩。”
沈潭有些意外,事先并没有通知,看来是大家临时起意,她笑道:“我就不去了,昨天晚上睡得太晚,你看我这状态,我回去补补觉。”
“吃完饭再回去啊,”组长看她脸色确实不太好,笑道:“吃个饭就散了,聚不了多长时间,吃完回去再睡多省事。”
“真不去了,我眼睛都快眯上了。”沈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
“昨晚干嘛去了,谈恋爱去了啊?”黄组长戏谑地看着她笑,却没勉强,只道:“行了,那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好,你们玩得开心。”沈潭拿起包还没走出办公室的门,就听有人不轻不重地在身后道:“黄组长,还是你对我们宽容,跟着你就是好。”
沈潭掀了掀嘴角,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回到家沈潭随手放下包就躺在了沙发上,闭眼眯了几分钟还是去卧室找出了体温计,一量38.2℃,好在家里常年备药,冰箱里也有速冻饺子。
沈潭给自己简单地煮了碗饺子,正在吃饭时手机响了。她拿起一看,顿了好几秒按下了接听键。
“沈潭,吃饭了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在吃。”
“下个月中秋节你回来吗?”女人问。
“公司忙不回了。”沈潭静默地咬了口饺子。
电话那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一个两个都不回,刚才给你哥打电话也是不回,跟他说话像是对着墙说一样。”
沈潭将手机放在一边专心吃自己的饺子。
沈妈见电话那头没动静,心中的怨气越发大了,却又不想挂电话,对着电话道:“这段时间你爸晚上不加班,天天出去打牌,我说我腰痛得直不起来,你爸说跟我说有啥用,你去医院啊,天天说得好听,去医院他一分钱不出,哪来的钱去医院,小时候你们生病去医院的钱他都狠得下心来不付,要不是我后来出去打工,指望他,你和你哥估计都养不活,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们养着,怎么现在一个两个都养成这副德性……”
沈潭揉了揉有些混沌的脑袋,无情无绪道:“还有事吗,我要吃饭了。”
“你们一家子都是些没心没肺的白眼狼!”
沈潭看着通讯关闭的手机界面,面无表情地喝了口饺子汤。吃完饭后她早早洗了澡,拿了条毛毯窝在阳台的椅子里。
今天她没精力写小说,干脆拿出手机翻着,却看到妈妈又发了朋友圈,内容是一条转发的视频,标题是“不要把父母的爱当做理所当然”,还有她配的“可怜天下父母心”的文字,下面已经可以看到小姨、姑姑等亲戚的点赞。
沈潭冷笑一声,利落地将她屏蔽了,无聊之下再往下翻了几条,看见有同事发了KTV唱歌的视频,一点进去就是同事们如花的笑颜和快要溢出屏幕的似乎永远也用不完的活力。
沈潭放下手机,抱膝望着窗外璀璨的灯火出神,那些灿若星辰的灯火里偶尔可以望见人们进进出出的影子,有人在晒衣服,有人在哄小孩,也有人和她一样坐在阳台遐想。
她茫然坐了许久,起身回到客厅,打开已经开始积尘的电视,又打开手机的音乐软件将声音调到比耳语大一点的音量。
回到阳台,屋里的解说员还在激情四射地解说着足球赛,手机里的音乐如同耳语,沈潭觉得很满意,放松地闭上了眼睛,这样的环境很容易让人入睡,而她也的确想尽快睡一觉。
这次生病之后,沈潭好几天没更新小说,虽然没有日更有点可惜,但本就是业余的东西没必要那么用心经营。
等她再次打开网页不出意外地发现槐杨几天前给她的私信:“怎么没有更新?”
沈潭回复道:“有点事。”
就在她托腮盯着小说大纲不知构思多长时间后,槐杨回了消息:“是不是生病了?”
沈潭眉毛一跳:“你怎么知道?”
“猜的,”对方回道:“这段时间换季很容易感冒,我好几个同事天天戴口罩上班。”
还没等她回复对面又弹来一条消息:“照顾好自己,不然你的老读者就要闹文荒了。”
沈潭莞尔:“我都不知道我的文字这么有吸引力。”
“不要太低估你自己。”
沈潭眼睫一动,仿佛平静的湖里落进一根轻柔的羽毛,从里到外起了波澜。她轻敲着键盘:“我写东西太着急了,故事就显得单薄幼稚。”
“慢慢写,写着写着就不单薄了。”
“谢谢支持。”沈潭敏锐道:“你也写小说?”
“以前写着玩,后来没精力就不写了。”
“什么时候把你写的文章给我看看,我瞻仰瞻仰。”
“瞻仰不敢,但你愿意看肯定没问题。”
沈潭发了个OK,对方道:“要不加一下你微信吧,回头发你微信上?”
沈潭想了想输了微信号,很快就收到一条好友申请,名字还是槐杨,背景是系统默认的,根本看不出丝毫个人痕迹,点开朋友圈一看,是一条直线。
沈潭戏谑地想,这是遇到电信诈骗了?发了句“你直接发上面就好,我有时间再看。”
对方很快发来一个OK。
这篇武侠小说沈潭花了整整一个星期才看完,她想真是不能低估网友的能力,这网上随便一个IP号说不定都带着几把刷子。
读完她给槐杨发消息:“拜读完毕,不继续写可惜了。”
等她再忙完发现槐杨回的消息:“年轻时都有作家梦,但追梦追久了发现只有腰椎痛。”
沈潭被他逗笑了,发了三个捂脸笑的表情。
槐杨似乎感知到她的情绪不错,道:“你的腰椎痛不痛?”
沈潭回:“没你说得那么夸张。”
对方发来一个龇牙笑的表情:“我看你定位也在B市,咱们还是同行,太巧了。”
“是挺巧的。”
“要不要出来见个面,追你的文这么久了,来个以文会友?”
沈潭挑眉,脑袋里全是那些网络诈骗的惨烈:“会文就行了,会友没必要。”
“文字是触摸世界的工具,不要躲在它后面。”
沈潭神经一跳,转而揶揄道:“你在生活中也这么喜欢瞎揣摩别人的心思吗?”
“不是揣摩,是你的文字给我的感觉。”
“你不会是读了几本心理书想在我这里诈骗吧?”沈潭调笑道:“我可是个穷鬼。”
对方回了个发呆的表情:“你既然说你的铁杆粉是诈骗犯?”
“诈骗之前不都要先铺垫铺垫吗?”沈潭戏谑道。
对方也回了个笑哭的表情,道:“相信有一天我们会见面的,到时你再看我像不像诈骗犯。”
“是吗,那可能等不到那一天了。”
“相信我,很快的。”
沈潭不置可否地笑笑,自从这次短暂聊过几句之后,沈潭对这个未曾谋面却喜欢装腔揣摩的槐杨莫名有些反感,而对方也一直没有再给她发过消息。
想到对方说他们一定会见面的预言,沈潭觉得有些可笑,这个名叫槐杨的IP号就如同她以往在网上遇到过的形形色色的号一样,很快便被她抛到脑后了。
过了这周再过几天就是中秋节,沈潭坐在工位上听同事在低声聊着节日计划,有的准备回家一趟,有的想来个短途游好好放松一下。
临近假期的前几天是最让人兴奋的日子,大家走路的步伐都不知不觉间轻快了起来,每个人似乎早早就规划好了自己的去处,更助兴的是今天是发工资的日子。
沈潭没打算回家,也没做什么假日计划,但发工资这件事多少也算是值得高兴的事。
快下班了,微信突然弹来消息,沈潭点开一看,是人事部发来的待确认工资条。她慢慢往后滑动,看到工资后手指在桌上轻快地敲了起来。
“哎呀,工资不错嘛,中秋可以多买点东西回家了。”
凭空突然冒出一道声音响在头顶,沈潭吓得一激灵,抬头一看一张笑意盈盈的脸出现在她视线里。
沈潭懵了一下,脑子下意识地检索信息,这是隔壁办公室的老师,和她不是一个学科,平时也并没有打什么交道,这让她一时想不起他的名字。一个并不熟的同事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只好茫然以对。
对方见状手肘撑在她电脑上,笑道:“是不是不知道我名字?我叫杨淮,隔壁的数学老师。”
沈潭有些尴尬,却对他偷看自己工资条的事有些反感,正想开口,就听隔壁组的同事调笑道:“杨老师,别看见美女就往上凑,我们办公室的女孩子可都要留着内部消化。”
杨淮道:“王老师,你这话说的,我来拿资料,怎么敢和你们办公室的青年才俊抢人。”
“天天过来催资料,”数学组同事抱怨道:“我从今天上班开始到现在茶水间就去过一次,你瞅瞅我这眼睛。”
杨淮也很无奈,苦笑道:“都是拉磨的驴,别把仇恨对准同志。”
“行了,东西发你了啊。”那同事没好气道。
杨淮拿出手机看了眼,对那同事道了声谢赶着走了。
沈潭旁观着他们的打趣,总算熬到下班,想着家里的花干了,待会儿买点什么花,正走在去地铁的路上,突然听见有人在她身后按喇叭。
她下意识地往声源处望去,却见路旁杨淮正从车里探头出来和她打招呼。
沈潭有些意外:“杨老师,又碰见你了?”
“这次记得我叫什么了。”杨淮笑望她道:“你住哪儿,我捎你一程吧。”
沈潭微笑道:“不用了,走会儿就到地铁口了。”
“不用客气,”杨淮停了车:“我经常遇到同事也会带一程,不麻烦。”
沈潭见他已经停了车,犹豫了一下上了车报了住址。杨淮将车子缓缓启动,看她一眼道:“把安全带系上。”
沈潭很少麻烦人,有些局促地系上安全带端然坐着,正不知道要说点什么才好,瞥见杨淮没开导航,道:“你对B市很熟吗?”
“算熟吧,刚买车时为了练车就做了一段时间滴滴,晚上一下班就到处跑。”
“挺厉害的。”沈潭道。
“没办法,经常加班,有自己的车出行比较方便。”
“也是,交通费其实也差不多。”
杨淮道:“对,我以后准备留在B市长期发展,车迟早要买的。”
沈潭道:“想要在这里站稳脚跟可不太容易。”
“慢慢来嘛。”杨淮看她一眼,随口道:“你觉得B市怎么样?”
“气候不错,发展得也还行,是个居住和工作的好城市。”
“你对B市印象不错啊,自己一个人来这边的吗?”
“对。”沈潭望向窗外:“毕业实习在这个城市,觉得很好就一直在这儿了。”
“很多女孩子在外地工作几年都选择回老家,你不想回去吗?”
沈潭低头笑笑:“我和你一样,也想留在这里啊。”
杨淮闻言扭头看了她一眼,往前开了几秒玩笑道:“你们女孩子想留在这里可比我们男孩子容易多了,找个当地男朋友就行了嘛。”
沈潭皮笑肉不笑道:“一定要结婚才能留在这里吗?”
杨淮眼里露出笑意,看着路面道:“你想一个人在这里买房啊,这里虽说不是一线城市,房价可不便宜喔。”
沈潭笑了笑:“我的要求没你那么高,有个小房子就行了。”转而揶揄道:“杨老师你就不同了,你加班还是加少了。”
杨淮无奈地笑:“现在都提倡男女平等,什么时候要真平等就好了。”
沈潭道:“那如果让你做女生你愿意吗?”
杨淮道:“能投胎成富二代也不是不行。”
两人随意聊了一路,沈潭没了刚上车的拘谨。杨淮往前面道:“前面那个小区就是了吧?”
“对。”
杨淮顺着路开过去,仍是随口道:“你中秋不回家是打算留在这里吗?”
沈潭点点头:“想找个地方随便逛逛。”
杨淮扶着方向盘,似乎在思索,也没看她道:“我正准备去千岛湖走走,要不要一起?”
沈潭和他并不熟,这个提议在她来说有些摸不着头脑,正要去看他,却见他朝自己望了过来,眼眸微转间她笑笑道:“这么早就开始找旅游搭子了啊,你们办公室人应该很多吧。”
杨淮道:“他们都有去处,我只好扩大范围了,想找个美女同行。”
“我可算不上美女,”沈潭道:“一看你就经常做户外运动,找个搭子不难吧。”
杨淮半开玩笑道:“那些搭子都有搭子了,我就被落单了,你救救我呗。”
沈潭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飞快地看他一眼,身体下意识地往靠背缩了缩。
狭小的空间里,杨淮很容易感知到身边人的细微变化,他慢慢降了车速,将车在路边停好,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转身看沈潭:“怎么样?”
沈潭没了刚才轻松的心境,别开眼掩饰道:“我只想自己随便逛逛。”
杨淮皱眉:“身边有个人陪你一起逛不好吗?”
有个人陪你一起走不好吗?沈潭的情绪被这句有些暧昧的话激得震荡起来。一股陌生的说不清道不明却足以让她无措的情绪从心底升起。
他们不是同一个部门,也不是一个学科,平时根本没有什么交集更谈不上了解,杨淮为什么要主动靠近她?
“谢谢你送我,但我确实只想一个人走走,我先回去了。”沈潭说完手已经摸到了车门。
杨淮却飞快地开了安全带,越过她一把将车门拉上,面对沈潭惊愕的目光,他直直凝视她道:“不要待在文字的后面,要学着去感受外面世界真实的风景。”
沈潭瞪大眼看着他。
杨淮对她轻柔一笑:“认出来了?我是槐杨。”
沈潭的脑袋瞬间空白之后立时清明了起来,槐杨杨淮,难怪总感觉他像是认识自己,她有种被戏耍的愤怒,盯着他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写作?”
杨淮道:“有次你们午休,我进来找人时看见你登录了网站。”
沈潭怒极反笑:“你挺喜欢偷窥的。”
杨淮见她面有怒意,赶紧辩白道:“我真的只是路过时不小心看到的。”他顿了顿道:“而且如果不这样我怎么能了解你呢?”
沈潭静默地望他半晌,冷硬道:“不要自以为看了几篇文章就很了解我了。”
“我不止看了几篇文章,我还知道你老家在安微亳州市谯城区龙扬镇,知道你生日是十月十五,知道你喜欢吃臭豆腐,不喜欢穿裙子,还知道你喜欢钓鱼。”
沈潭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瞪着他。杨淮继续道:“我知道你的手机号,也知道你的QQ号,但我一直不敢加,我知道你和父母的关系很糟糕,我知道你的孤独恐惧,也知道你的善良才华。沈潭,我比你以为的更加了解你。”
沈潭呆愣愣地望着他,杨淮道:“一年了,我早就想和你说这些了,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沈潭的惊讶大于惊喜,她每天朝九晚五的上班,从来都没察觉到公司有什么人在默默地关注她,她困难地咽了口唾沫,理性道:“杨老师,我和你之间根本就没有真正的相处交流过,和一幅画相处与有血有肉的人相处是不一样的,我不是你想象出的那个人。”
“我愿意花时间去了解你,你就当做交了个朋友。”
“没人愿意和性格怪异不合群的人交朋友。”
“那是你对自己太苛刻,我说了不要小看你自己。”杨淮望着她眼睛道。
沈潭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突然出现的杨淮让她觉得太过突然,而那个似乎总能戳中她阴暗心事的槐杨已经陪了她很久。
沈潭的心被激起了涟漪,她睁眼躺在床上,杨淮说的话在她的脑中反复回放,也让她心底的某种情绪不受控制地越发清晰,那感觉就像是被堵住的水从坚硬的石头缝里一点一滴渗出来一样。
客厅的电视还开着,音量穿到卧室恰好是让人安心的白噪音。沈潭蜷缩在被子里,脑中的记忆走马观花般游走。杨淮突然的告白并没有让她畅想未来,而是让她无可避免地回想起自己的过往。
然而她其实也没有什么过往,她这二十多年的生命不过是一张空洞的没有生命色彩的白纸,行走的每一步都只有孤独沉郁的回声。
沈潭紧紧地抱着自己,孤独是她一直都无法面对的一种酷刑,而命运似乎在和她开玩笑,孤独永远和她如影随形。
自己是不是也曾有机会摆脱孤独呢?她想到了从读书以来就开始暗恋她的那些男生,让她难以理解的是从没有一个人会站出来表白。最后,沈潭将这些都归结为自己太过糟糕,以至于暗恋她的那些人在一段时间之后都看穿了她那副还不错的外表下那无趣的本质。
我什么时候才会结束这种无边无际的孤独?沈潭闭上眼问自己,这是唯一一次有人这么想方设法地想要走进自己的世界,是不是我也可以试一次?
休假前一天的晚上杨淮将行程告诉了沈潭,所有的注意事项他都已经考虑到了,这让沈潭有些紧张,她不知道该准备些什么,想了想从冰箱里拿了两瓶矿泉水。
第二天两人早早出发,到千岛湖的时候景区并没有多少人。
杨淮事先在网上订了票,让她在车里等会儿,自己下去取票。沈潭乖乖在车里坐着,因为实在很喜欢这种开阔但人又不多的地方,便下了车在周围游走起来。
心情舒畅地走了一会儿一回头,发现杨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拿了票回来,正在她后面缓缓地跟着。她有些尴尬,微微笑了笑道:“这么快就拿到票了,我看这里景色挺好,下来走走。”
“这里是露营圣地,已经有人在这里露营了,那边还有提供烧烤架和食材的,想不想去露营?”杨淮笑望着她。
杨淮高高瘦瘦,颜值本就不低,但沈潭似乎总能忽略其他而一眼看到他那双盈盈含笑的眼,即使带着眼镜,那温暖和煦的目光也能透过镜片溢出来。
沈潭道:“不是说去划船吗?”
“你如果喜欢这里我们可以改变计划。”
沈潭摇摇头:“不用了,去划船吧。”
两人准备齐全跨上小船,沈潭道:“我看这湖里有很多小岛,可以上去吗?”
“这个不能,小岛上面没有经过开发,面积小不安全。”杨淮看她道:“看你文文静静,好奇心也挺重嘛。”
“有好奇心是人的天性。”沈潭慢慢放下了紧张的情绪,说话不由有些俏皮。
“你想去待会儿可以划近一点看看。”
“我不会划船。”沈潭噎喻道。
杨淮忙活着手里的东西,却笑了:“没关系,不会我教你。”
“划船要先学会拿浆,”杨淮拿着浆比划道:“浆凹的一面是正面对着自己,凸的一面是反面朝外,然后看上下两条边,长边在上,短边在下,这样,对了。”
沈潭好奇道:“可以划了吗?”
“那可不行,得把要领告诉你才行啊,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杨淮笑道:“你看我,直臂,拉浆,转体这样就算是一次完整的划桨了,船在动了看见没。”
沈潭模仿着他的动作,可杨淮一停船就纹丝不动。杨淮点拨道:“不是手用力,划桨靠的是腰部的力量,以这个点为轴心,像圆规一样转动。”
船还是纹丝不动,杨淮搁了浆绕到她身后,从她身后握住她拿着浆的两只手,带着她动作:“这样,手肘不用抬这么高。”划了两轮道:“找到感觉了吗?”
“好像知道了。”他离她那么近,她都能闻到他身上似有若无的沐浴露的清香,沈潭有些局促,身体僵硬地转动着。
杨淮似乎也意识到什么,放开她的手重新坐好,若无其事道:“你很聪明,学东西很快。”
“你可别乱夸奖我了,待会儿划不回去就惨了。”
杨淮一笑:“怎么会让你划不回去呢。”
沈潭笑笑,强自将走神的自己拉回来,干脆专注地划起浆来。两人划了半个小时左右,来到一处小岛边的树荫下,湖面上已经见不得什么船了。
杨淮道:“歇会儿吧,已经很远了。”
沈潭搁好浆,看见杨淮摘了眼镜就着湖水洗脸,想了想从包里拿出矿泉水道:“喝点水吧。”
杨淮一愣,说了声谢谢,接过来仰起脖子灌了一大口。
沈潭边喝水边偷偷观察着他,她很喜欢这种随性中带着点潇洒的动作,让她想到了奔跑在篮球场的那些少年。
“怎么样,第一次划船累不累?”杨淮转头看她。
“还好,有个好师傅。”沈潭开玩笑道。
“你其实挺活泼的。”杨淮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喜欢户外运动的人一般本性阳光。”
沈潭被他看着不好意思,低头哈哈笑道:“小时候像男孩子一样,后来越来越阴郁了。”
“你只是一个人惯了,话比较少而已。”
“但它已经成为我的一部分了。”沈潭自嘲地笑笑:“其实我不太敢谈恋爱,有时会发现我和我妈越来越像了。”
杨淮想说什么,却又止住了,试探性地握住她的手道:“慢慢来,我会陪着你。”
这样温暖又真实的触感让她舍不得挣开,她突然很想放下自己的矜持,转身抱抱他,却道:“回去吧,这里一只船都没有,我们划太远了。”
“我故意的。”杨淮见她没有抗拒自己,在她没反应过来时,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沈潭睁大了眼睛,本能地推开他,却听他道:“我喜欢的就是这个你,不是别人。”
沈潭望着他,那么近的距离,反而让她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杨淮一只手轻柔地覆上她的眼,轻声道:“闭上眼。”
沈潭就乖乖地闭了眼。
回市区的时候两人没说什么话,杨淮将车子开得很快,到了沈潭小区外面,杨淮抓着方向盘道:“我能进去喝杯水吗?”
沈潭点点头。
打开房门,沈潭让杨淮随意坐,转身去给他倒了杯水道:“我这里比较小……”
话没说完,唇就已经被杨淮吻住了。杨淮用力地抱着她,薄唇在她的唇上辗转研磨。
沈潭被他用力地抱在怀里,心里的某一处像是被慢慢填满。沈潭,放肆一回吧。她悄悄告诉自己。
晚上,她躺在杨淮的怀里,仰脸看他:“公司里那么多好的女孩,为什么会注意到我呢?”
“第一次注意到你是坐在你后面开大会,然后无意中看到你偷偷在纸上画画,好像是只猫吧。”杨淮轻笑了笑:“当时就想,这是哪个部门的,领导开会居然在下面画猫。”
“散会的时候还特意看了下你正脸,后来发现原来你和我在一层楼,就在我们隔壁。”
沈潭摸着他下巴道:“你是不是见色起意?”
“嗯?”杨淮挑眉,惊讶地望着她:“你竟然也会说这种虎狼之词,羞不羞?”
沈潭把脸埋在他怀里偷笑。杨淮道:
“我也已经三十了,我对感情也是认真的,公司里那么多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注意到你,但注意到了就是注意到了,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我们会走到最后吗?”
杨淮摸摸她的头:“我们可以试着相互了解,先不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好不好?”
见沈潭沉默,又道:“就算不合适那你谈了个这么帅的男朋友也不亏嘛。”
沈潭笑:“你脸皮可真够厚的。”
沈潭从未想过自己的感情会来得如此突然猛烈,进展得如此迅速,她始终都不敢相信有一个人会心甘情愿走进她的世界,去了解她,她原以为像她这样的人注定会孤独终老。而和杨淮待在一起安心踏实的感觉却让她找到了一丝展望未来的勇气。
杨淮会在他不加班的时候去沈潭家买好菜和她一起做饭,他休假的时候两人会一起去看一场不错的电影,也会去公园散步,去商场抓娃娃,去做一些很多情侣都会做的事。
虽然没有什么送花告白的仪式感,但两人都心照不宣地知道对方的心意。相比那种轰轰烈烈大张旗鼓的张罗,沈潭觉得这种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的陪伴和温暖更能打动人心。
慢慢地,两人干脆都退了租房,重新找了一个二居室的房子住了进去。沈潭抱膝窝在沙发里像个小孩子一样望着厨房里正在专心洗碗的杨淮,悄悄踮起脚走到他后面温柔地抱住了他。
“怎么了?”杨淮柔声问。
“你最近老是在加班,都没时间陪我了。”沈潭抱怨道。
“因为现在我不是一个人了,我要努努力,争取明年底把房子买了。”杨淮道。
“可你陪我实在是太少了,这个月你就只休了一天。”沈潭不满道。
杨淮洗干净手转身抱住她,笑道:“我们潭潭越来越像个女孩子了,都学会撒娇了。可我只有多排课才能多赚钱,才能娶你嘛。”
沈潭抱着他脖子用头蹭他的衣服:“可太长时间不见我就不喜欢你了,每次我睡着了你才回来。”
杨淮无奈地笑:“等买了房子就好了。”
沈潭把头埋进他怀里,闷声道:“我最想要的不是房子。”
“那是什么?”
“陪伴。”沈潭认认真真道:“我要很多很多的陪伴。”
杨淮道:“那我这周末让别的老师给我代课,我陪你一天好不好?”
“真的?”沈潭的眼睛亮了:“你没骗我吧?”
“我怎么会骗你呢。”杨淮抱着她,对着她柔软的唇吻了上去。
这个周末杨淮果然没有上班,沈潭拉着他去菜市场买了一冰箱的菜,两个人窝在家里做饭,打扫卫生,打游戏忙得不亦乐乎。
这种生活上的转变对她来说就像是从一座无人的孤岛经过千里迢迢的跋涉来到了一处充满烟火气的菜市场。沈潭似乎中了一种名叫幸福的毒,杨淮成了她幸福的全部。
每天下班沈潭最喜欢做的就是去超市买来杨淮喜欢吃的东西,给他做饭。她有时会笑自己,似乎越来越像那些身上沾满油烟味儿的女人了。
以前只觉得她们唠叨、琐碎甚至充满市井气,可现在当她也成为这样的人时,她发现这些能让人那么踏实幸福。她想,这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样子。
晚上,杨淮回得还算早,等他吃完饭沈潭起身去洗碗。杨淮拉着她手道:“我去洗吧,你快去睡觉。”
沈潭对他笑:“你休息吧,我愿意帮你。”
杨淮摸摸她头:“那我先去洗澡了。”
洗完碗她帮杨淮将放在外面的衣服洗了,刚准备回卧室,杨淮从背后抱着她歉然道:“这周末没办法陪你了。”
沈潭顿了一下,他现在越来越忙了。她有些落寞地转身看他道:“那下周六能不能不加班,陪陪我好吗?”
杨淮道:“好,下周一定。”想了一下道:“你平时不都喜欢让我周末陪你吗?怎么改换周六了?”
沈潭不动声色地望他,没有回答反而推开他道:“去睡觉吧,我困了。”
杨淮却搂着她不放:“今晚和你睡……”
沈潭耳根有些发烫,一颗心却又从刚才的失落中回暖了。
周六那天沈潭特意煮了汤,又掐着杨淮下班的点比平时多炒了两个菜,菜做好后她看了看手机估计着杨淮应该快到家了,便在桌边打开手机随意浏览着。
然而时间过去半个小时,杨淮还没有回家,沈潭皱眉捏着手机,还是打了他的电话:“你现在在哪里?”
“我们部门今天聚餐,忘了和你说了,我现在和同事在吃饭呢。”
沈潭望着桌上满满一桌菜,一颗心像是被抛到了冷水里,冷声道:“你上周不是答应我回家陪我吃饭么?”
“啊?哎呀!我给忘了,我就说这周有个什么事没想起来。”杨淮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先吃,我晚点回来陪你好不好?”
“算了,不用了,你和你同事吃吧。”沈潭面无表情地挂了电话。
晚上快十点,杨淮回到家时里面一片漆黑,他轻轻打开沈潭的卧室,见她已经睡下,便去洗了澡再进来。
他小心翼翼地抱着沈潭小声道:“睡着了吗?”
“没有。”沈潭没有动。
“对不起啊,这周末我不加班给你补上行吗?”杨淮道。
“杨淮,”短暂的沉默之后,沈潭突然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和你在一起太容易了,所以就不珍惜我了。”
杨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探头看她道:“你怎么这么说,我怎么会不珍惜你呢?”
“我有时觉得你对我太随便了,我为你做的事你从来都不懂得珍惜,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杨淮郑重地坐起来看她道:“今天是我的不对,但你的这些话实在让我莫名其妙,我怎么会不珍惜你呢?”
沈潭也坐起来道:“自从我和你住在一起之后,家里的家务活基本都是我在做,你回到家理所当然的享受着这一切,像是马桶理所当然就应该是干净的,衣服回到家就应该是叠好的,水壶里就应该每天都有泡好的茶一样,你从来都意识不到这一切的背后有一个人一直在付出。”
沈潭红着眼道:“以前我洗碗你还会帮我洗,但现在你是觉得我做什么都应该是吗?那你有满足过我的需求吗?”
杨淮愕然地听着,委屈道:“我是想帮你洗,但每次你都说你愿意帮我洗,我就没插手了,这怎么又怪我呢?”
“我每次回来家里都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其实我知道这很费功夫,我也很感谢你,但你已经打扫了,我就没必要再去做这些嘛。”
“那你就不知道自己主动去做吗?你不知道我也会累吗?”沈潭盯着他道。
“可是我做的时候你又不让我做啊。”杨淮苦恼道:“你既然累为什么又不让我做呢?”
沈潭委屈又愤怒地望着他:“我不让你做是不想让你太累,但你有没有心疼过我,照顾过我的感受?”
杨淮觉得脑子有点混乱,想了一下道:“这样好吧,以后你如果累了有什么想让我做的直接留给我,我回来再做好不好?”
沈潭失望地靠在床头:“为什么什么都要我主动说,你就感受不到吗?”
杨淮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抱她道:“好了好了,不生气了,我们先睡觉好吗?”说着头亲昵地望她颈项凑去。
沈潭却冷漠地推开他:“我想自己睡,你去你房间睡吧。”
“不要,我要和你睡。”杨淮撒娇道。
沈潭却睡下去没有动静了。
杨淮的亲昵没有得到回应,坐在那看她许久,终于沉默着走了。
到了周末,杨淮没有加班,特意买了蛋糕做了饭给沈潭补生日。蛋糕虽然吃了,但沈潭的兴致却并不高。
晚上杨淮早早地洗漱完搂着沈潭在她耳边道:“去洗澡好不好?”
沈潭不动声色地坐远了些,道:“不要每次闹矛盾了就用这招。”
杨淮被迫放开了她,颓丧地坐在沙发上:“你要这样不冷不热对我多久?”
沈潭木然地看着电视,像是没有听到。杨淮看她一眼,一言不发地进了卧室。
沈潭嘴角露出一丝讥诮地笑,失望地想,果然没有什么感情是会长久的,世界上哪来的纯粹的爱呢。
杨淮很久没进沈潭的卧室了,但每次有空都会帮她分担一些家务。沈潭窝在被子里听见他从浴室出来的动静,一颗心像被揪紧了一样,听见他的脚步声越过自己的房间径直往另一边而去,心又像是掉进了冰冷的深渊。
算了,不来就不来吧,沈潭委屈地对自己说,你要习惯,以前你也是一个人生活。
杨淮却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觉得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自己和她却一个月见不了几次面。
他也很憋闷,不知道沈潭这种态度到底代表什么意思,见招才能拆招,当对方根本就不出招时,他做什么都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他在那里兀自愤怒,压抑,委屈,无奈,而沈潭却是一以贯之地无视。她开始恢复之前一个人的状态,每天规律的作息跑步,而这些杨淮并没能感知到。
这天当杨淮下班回家时正要去洗澡,却发现家里的碗没洗,洗衣机里的衣服没有晾,去浴室一看,里面的脏衣服也没洗。
杨淮抓着门把手心中的情绪不可控制地越升越高。她到底想怎样?这场气到底要生到什么时候?
他径直推开沈潭的房门道:“我们谈谈吧。”
回答他的是沉默。杨淮深吸一口气道:“我知道你没睡着,为了一次生日你到底要冷战到什么时候?”
被子动了动,沈潭扭头在一片漆黑中冷漠地看他:“你干嘛?”
“我还想问你你想干嘛?”杨淮站在门口道:“家务你不想做可以直接和我说,这样有意思吗?”
“你有病吧!”沈潭从床上坐起来道:“我感冒了没力气,明天再洗怎么了?”
杨淮一愣,皱眉道:“你感冒了怎么不和我说,发烧了吗?”说着就走过来摸她头。
沈潭生硬地打开他的手,冷笑道:“你想关心我我不说你也会知道,你不想关心我我何必多说!”
杨淮愣愣地盯着她,沉重地叹了口气:“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我下班得晚,等我回来时你都进房间了。”
沈潭木然望着他:“我的药和温度计一直放在客厅,两三天了,你却一直没有发现过。”
杨淮疲惫地抓着自己的头皮,低着头沉思着,半晌,坐在她床边道:“沈潭,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没办法时时刻刻都能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们需要沟通,而不是永远要去小心翼翼地揣摩对方的心思。”
沈潭没做声,倔强地望着漆黑的墙壁。
杨淮觉得应该要把事情说清楚了,继续道:“从我和你在一起开始,我就一直在努力地了解你,一直都跟在你后面观察你。你每次生气都会冷冰冰地不说话,直到我猜中了你的心思让你满意了你才肯原谅我。我一直都追着你跑,但你却从来没想过哪怕主动一点点,你觉得你不用告诉我你需要什么,我就该知道怎么去做,对吗?”
“我没有让你追着我跑,也没有让你去猜我心思。”沈潭道:“不用把自己说得那么可怜。”
“你是没有让我这么做,但你的行动不就只能让人这么做吗?”杨淮道:“这是生活,不是试验我爱不爱你的试金石。生活需要很多东西,我也会累,为什么不能直接说出来,非要去猜呢?”
沈潭痛苦地闭上眼,道:“或许我这种人根本就不适合谈恋爱结婚吧。”
“这不过是两人磨合的过程罢了,有问题沟通解决就好了,怎么就不适合结婚呢?”
“你能忍受我这种人吗?”沈潭含泪看他道:“你现在已经受不了我了不是吗?”
杨淮叹了口气,伸手抱住她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有错,我们慢慢改好吗?”
沈潭眷念他的怀抱,却推开了他:“你去休息吧,我很累,要睡觉。”
“好,明天早上我起早点给你煮粥。”
门被关上,沈潭缩进被子里呆呆地睁着眼,杨淮刚才的话在她脑海里一遍遍回响。他终究是厌烦了。沈潭想起刚认识时她问杨淮他们会走到最后吗,杨淮回答的是可以试着相互了解。
他只是说互相试着了解,却从未说过他们会走到最后。
杨淮发现沈潭开始主动和他说话了,虽然比以往显得隔膜,但气应该已经消了。当他难得下早班回家时,家里窗明几净,沈潭正做好了饭菜在等他。
杨淮站在餐桌前望着眼前的一切,温馨的灯光,冒着热气的饭菜,对面是沈潭略显苍白而文静的脸,这让他有些感动,心里生出了久别的温情。
沈潭回避着他的目光道:“坐下吃饭吧。”
“你感冒好了吗?”杨淮道:“做饭我来就行了。”
“没事。”沈潭道:“你多吃点。”
杨淮笑意盈盈,玩笑道:“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啦。”
沈潭淡然道:“我对你一直都很好。”
“那是我眼光好,找了一个这么好的女朋友。”杨淮笑嘻嘻。
“我准备搬出去了。”沈潭似乎有些厌倦,猝然道:“之前的房东还有空房子,我准备过去住。”
杨淮大口吃着饭,打趣道:“怎么,和我吵架了要分居?”
“不是分居,是分手。”沈潭抬头看他。
杨淮心里噔的一声,皱眉道:“你开什么玩笑?”
“我没开玩笑,”沈潭道:“我想清楚了,我们在一起一年了,当初你说我们可以相互了解,现在了解的差不多了,已经有结果了。”
杨淮看着她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知道她是来真的,大脑懵了一瞬,怒极反笑地看着她道:“吵了一次架就想清楚了?哪个情侣不吵架,好好的分什么手?”
“那边的租金已经交了,我的东西也已经收拾好了,吃完饭我就搬过去。”沈潭不接他的话:“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包容。”
她说话客气间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仿佛一瞬间又回到了两人谁也不认识谁的初识状态。
杨淮捏着筷子怔怔地盯着她,有些烦躁地喝了一大口水。思绪纷乱间他试图安抚她:“我昨天已经说过了,有矛盾沟通解决就好,我们一起改,不要闹脾气好不好?”
“我没有闹脾气,”沈潭的脸上甚至带着一丝微笑:“我知道我性格有很多缺陷,这一年你和我在一起并不轻松,其实我也一样。如果我和你在一起以后这种状态就是家常便饭,与其吵得遍体鳞伤再分开,不如趁早,这样对你我都好。”
杨淮苦恼道:“你为什么就不能对我们的感情多一点信心呢?”
“你吃吧,我先走了。”沈潭看也不看他,起身去拿东西。
杨淮这才发现角落里的那个大箱子,而家里已经没有关于她的任何东西了。他几步上前抢过她手里的箱子,怒形于色道:“沈潭,你有心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冷漠,你到底想要我怎样?!”
沈潭僵硬而又冷清地站在那里,强自镇定道:“我不想让你怎样,我只想回到我自己的地方,放手!”
杨淮看着她决然的脸,抓着行李箱道:“你真要和我分手?”
“对,我已经烦透了,不想和你在一起了。”沈潭道。
这句话对杨淮来说无异于一记重击,他笑了,松开了箱子:“好,你想走我不拦你。”
沈潭眼睛突然红了,艰难地吞了口唾沫拉起箱子就走。到了门口,杨淮突然道:“沈潭,一直以来都是我主动牵你的手,是不是如果我不主动了,你就永远不会伸出手?”
沈潭没有回答,而是轻轻关上了门。
她又恢复了一个人的生活,仍旧会在下班回家时给自己买一束漂亮的花,也会在回家后伴随着主播的声音给自己作一顿美味的饭,偶尔会去网站写故事,也会规律地跑步,不同的是屋子里比以往多了一只猫。
沈潭窝在阳台的椅子上,那只小小的猫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沈潭扒拉扒拉它的耳朵,那猫便甩甩头避开。
沈潭笑了笑,温柔地摸了摸它的头,将它抱进怀里:“豆豆,你会离开我吗?你不会离开我对不对?”
豆豆用头蹭着她的手,沈潭道:“放心,我也不会离开你的。”
豆豆听不懂,但它看得懂主人温柔的眼神,安然地在她怀里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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