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的各种故事中有一抹最亮眼的异色,那就是狐仙和人的恋爱。很多读者都把这些狐仙看作了幻想中的恋人,因为她们生气勃勃,非常主动,机智,任性,无视规矩,这是人世间的女友很难具备的。
这些故事突破了现实题材的各种限制,要弥补现实,当然必须突破现实,突破连情节都变得艳丽奇异而不可思议了。于是,一种特殊而陌生的美压过了恐惧心理,为了美,人们宁肯拥抱不安全,为什么戏曲电影都喜欢在聊斋志异中取材,因为它在弥补现实的同时,也弥补了艺术。
仅仅这几部小说,也都在不长的时间里完成了勇敢的文化背叛。你看,三国演义首先以浩荡的情节和鲜明的形象反转了历来儒家的道义传扬方式,水浒传则以一座梁山反叛了三国的道义。到了西游记,一座梁山已经不够玩儿的了,从花果山天宫到一个个魔窟,都是孙悟空反叛的连绵梁山。金瓶梅反叛三国、水浒和西游的各类英雄,以彻底非英雄化的平民腐烂方式,让人别开眼界,聊斋志异则把人间全都反叛了,送来夜半狐仙的爽朗笑声,红楼梦的反叛就更大,对繁华、人伦情爱全都疑惑,都决然的拔身而去。
由此可见,创造就是反叛,反叛的有理有据又有声有色。如果把文化创造仅仅看成是顺向继承,那一定是艺术生命的穷途。
正是在一层层反叛的过程中,艺术创新日新月异。你看仅仅这几部小说,仅仅在人物塑造上,三国演义的类型化、水浒传的典型化、西游记的预言化、金瓶梅的群氓化,聊斋志异的妖仙化,实在是琳琅满目,更不必说红楼梦在幻灭记忆中的整体诗化了。
面对如许美景,我们不得不心生敬佩。与欧洲艺术界形成一个个流派不同,中国的这些小说作家没有流派,而是一人成派,一书成派。不求追随,拒绝研习,独立天地,自成春秋。
可更让我们敬佩的是,他们所处的时代并不好,个人的处境更是潦倒,却能进入如此精彩的创作状态,实在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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