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二十七了,至今没有成家。不念书的人这个年纪还没有结婚,在家乡被认为这人绝对有毛病。但男人不理睬,东飘西荡了几年,没甚事迹,倒是一身沧桑,仿佛多长了十岁,看起来真像是有什么毛病。
去年起他在A城开了间小复印店,几平米的逼仄隔间,突兀的点缀在美食街的尽头。他始终一个人忙碌,不请人,也不翻新。日子过的温吞勉强。他倒也觉得安然,没有更高的追逐,也没有麻木难堪。世上的人大多不都是这么活着。
一天,来了一位顾客,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长发姑娘。她要打印一份简历。
男人接过U盘的时候,手在微微颤抖。
“是她吗?”男人在心里疑惑,眼前人好像是自己中学的初恋,曾经山盟海誓的那位姑娘。
打开简历,姓名——杨雪!真的是她!白杨的杨,白雪的雪。落落大方的名字。
男人不敢多看,打印机吐出彩色的A4纸,赶紧抽出来递给姑娘。
“她要走了,我该说点什么?”男人在心里焦急,“这么多年了,她已经把我忘了吧,应该认不出我来了吧?”
“不对,格式全乱了。”姑娘突然对男人说。
“不好意思,我再看看。”男人重新坐回电脑前,心跳加速。
“要不我自己来改吧,我可以过去吗?”
“可以,也,不可以。”就像当年一样,男人每次见她都会紧张的说些矛盾的废话。比如两人约会,女孩问她吃了吗,他说吃了,也,还没吃。女孩问那到底吃了没有,他说我和舍友吃过了,但和你还没吃,所以,吃了,也没吃。
“那到底我可不可以过去?”
“可以过来,但是你得从墙角的桌底钻进来,怕你不方便。”
“算了,你帮我改吧。”
男人重新打开文件,想问一下是哪里出错了,但又开不了口。余光看见姑娘接了个电话,她让电话那头的人先点菜,自己马上过来。男人想,对方应该是她男朋友吧。
“看出哪里不对了吗?你看看表格,我在我电脑里弄得好好的,在你这里全乱了,没一个字是对齐的。你电脑是多久没更新了,这都不兼容?”
“没有,噢,是乱了。”
“你仔细看看,赶紧调一下。”
她着急了吧,她不想让她男朋友久等,她还是那么体贴。男人一边猜一边查。
学历——博士。她还是那么优秀,都读到博士了。
婚姻——未婚。她还没结婚,但是快了吧,都有男朋友了。
男人一行行往下看,原来她还去过台湾。简历上说的是跟着老师去做交流,但是男人猜她肯定是为了去看《海角七号》的拍摄地。那部电影,她曾经爱的疯狂。为里边的爱情傻傻的笑过,痴痴的哭过。
住址——C市。原来她家搬到那边去了。难怪有一年他在她家门外等了一个除夕夜,也没看到她出来放烟花。她可喜欢看烟花了。
原来她还去山村支教过,去华为实习过……她的大学充实精彩,男人默默替她感到骄傲。如果当初没有分别,这一切,本该是和他一起经历。她去支教的时候,爬山牵手的会是谁?她去工作的时候,分享忧愁的又会是谁?
男人像进入梦田,失了神,呆呆望着屏幕。姑娘站在门口,一身利落下坠的筒裙非常耐看,细白的手指揉捏着挂在肩上的小皮包带,她也像失了神,望着对面的男人半天没有动静。她没有催促。
男人接着往下看。
原来她真的学会了口琴。当年的校园晚会上,他一个人自弹自唱中途还自己吹口琴伴奏。女孩说,你又弹又吹又唱,我看着都累,要不我去学口琴,帮你伴奏吧。可惜没等女孩学会,男孩就失去了消息。
看到最后一栏,写的是座右铭——只要活着,总会遇见好事。
男人感觉胸口一阵颤痛。这句话,是他当年写在教材书扉页上的句子。每一本都写了。女孩还嘲笑过他。想不到,也成了她的座右铭。
男人再次把改好的简历交给姑娘。临走时,姑娘突然转身:
“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男人没有看她,刹那间又悲又喜,喜的是她认出了自己,她还记得他。可是,这让人难过。
“我的一切,刚才都交给你看过了。我去过哪里,我做过什么,我的大学过的怎么样,我的明天想要怎么走,写的清清楚楚,你现在都知道了!你呢,八年七个月了,你……”
姑娘说到最后一个字眼,突然哽咽。见男人始终没有抬头,再转身,走了。
男人拉下不到两米宽的陈旧卷帘门,把自己锁在屋里,关了灯,一屁股坐在灰瓷砖上,“啊”的一声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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