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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见丨写诗是危险的 于坚

一见丨写诗是危险的 于坚

作者: 难得清明 | 来源:发表于2024-09-28 09:31 被阅读0次

    我觉得写诗在中国文化里,很接近一种宗教行为,因为中国自古以来,不像西方的宗教,中国是一个文教的社会,文就是诗。

    写诗就是从世界中出来。芸芸众生,每天都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但是他们对自己的存在状态无话可说,活着而已。

    一个诗人他开始说话了,他召唤语言,他有话要说,他就从世界中出来。所以,诗是一种语言的升华。所以孔子把诗提到一个形而上的高度,他说:“不学诗,无以言。”这是在所有的文化中都没有的,只有中国有,把诗提到如此的高度。同样的说法,西方在19世纪,从尼采开始到海德格尔,才意识到诗对生命的重要性。

    诗说到底,就是对一种不确定的坚持。因为我们这个时代,对一切方面都想变成图示、变成数据、变成可以测量的、变成非此即彼的答案。只有诗它依然通过语言坚持着这种不确定性。诗的(最大)魅力就是,它永远是不确定的,一首诗可以创造无边无际的读者。它没有所谓的正解。

    所以在一个大家都以怎样获得更多物、拥有物为生活最主要的目标的时候,一个人要写诗,实际上他是走上了一条背道而驰的穷途末路。我认为这是一种献身,是一种宗教行为。

    我不是故意要把写诗这件事说得那么崇高,而是它本来如此。简单讲,诗是什么?诗是一种语言,很多人说,语言谁不会呢?但是诗,是语言中的语言。

    我可能在十五六岁的时候,就被诗击中了。诗击中你,就像闪电击中你的生命一样。我从那个时候到今天,已经写了接近四十多年,我总是觉得这件事就像吸毒一样,充满着对我生命的强大的吸引力。以我的智力,在生命中改弦易辙的机会多得很,但我一直都在写诗。

    而写诗是危险的,非常危险,因为它是对语言的一种献祭,和语言的一种搏斗、和语言的一种召唤。而语言,在某种意义上,它是一种权力。语言和作者的关系就是,你可能是在召唤语言,但是语言会和作者翻脸,它转过来就是一把刀,杀人不见血的刀。

    写诗是危险的,特别是在我们这个充斥着陈词滥调的世界,写诗尤其危险,因为陈词滥调会把你灭掉,你在和这种陈词滥调的汪洋大海搏斗的时候,你的语言之船会沉没。

    在这厚颜无耻的时代,诗是一种天真,是一种对诚的守护,对真的守护。所以,诗是害羞的。

    在如此老练世故而戴着面具的世界面前,一个诗人要把他的赤子之心拿出来,这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但是最终,我总是离不开诗。因为在这里面,我体会到一种宗教的激情,宗教式的魅力,使我好像是不计后果的不断的冲动。我觉得写诗这件事,是用你的生命和上帝进行了一场赌博。杜甫说:“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你会不会有那个“千秋万岁名”,不是由你当下的写作说了算的。你可能写了一辈子,你只不过是语言的奴隶,最后你被语言的死亡之海变成一抹云烟。有多少人死在语言的大海里面,所以这是一种用自己的一生去进行的赌博。

    写作、写诗这件事,它玩的是无用。而这是一个什么事都在追求有用的世界,所以我觉得如果你没想清楚的话,那写诗这件事真的非常危险。

    我的写作来自我置身其中的时代,但是它与这个时代无关,这是一个悖论。时代只是诗的出发点或者是兴奋点,但是诗要超越你自己的时代,最后抵达那种可以超越时间的语言。超越时间的不是时代,是那些炉火纯青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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