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当时年纪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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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中二时期火了一名商业作家，小小的身材、大大的能量。当时他有本作品，名曰『梦里花落知多少』。虽已然不记得书中莫名其妙的纠葛，但这书名倒是烙印了下来。现在还尚存着些模糊印象，年少的我对这句话的诗意顶礼膜拜的情形，甚至将其拆成三句，写了一篇极其矫情的散文。

那时的网络不及现在便利，也不具备意识去追溯这句话的源头。前两天反复看到两句质朴有趣的诗，“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读来实在温柔动人，便上网查了下。这一查可不得了，原还有后半段：“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风在林梢鸟儿在叫。我们不知怎样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我有十分兴奋地分享给身边的同事，他一脸茫然地表示不知，继而转向了电脑。荧光跳动着、冷漠地落在他的面孔上。

而我却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满眼的记忆汹涌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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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回到了老脚踩着泡桐花；盛夏的傍晚有大朵的白云，搬着小板凳抬头看天，从湛蓝到墨兰；隔壁家的柿子树垂到了自家院子，悄悄摘上一只，吃得满手和汗水混淆的甜腻；宝塔菜从屋顶的青瓦缝里钻出来，一天比一天地拔个儿；邑庙巷里石板路上的青苔又厚了一层，剪小辫儿的吆喝声从窗底的缝隙里钻进来。

记得当时年纪小。

回过神来，翻阅了下卢前的经历。谢冰莹作有《记卢冀野先生》一文，对卢先生相貌的描述实在生动：“一个胖胖的圆圆的脸孔，浓黑的眉毛，嘴上有短短的胡须，穿着一身黑色的棉布中山装，手里拿着一根黑色的手杖，看起来活像一个大老板。”而他的密友易君左又恰恰是个瘦人，写了首诗调侃说“君肥我瘦”，把二人比作当时好莱坞肥瘦搭档的喜剧演员。不过调侃归调侃，易先生还是赞扬老友“综其一生，无倦容，无恶像，无怒意，待人勤恳，交友忠实，生性和平”。一个弥勒佛的常乐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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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冀野先生英年早逝，在世仅46年。身形硕大和豪饮的习惯，对他的心胃等都造成了损害。梁实秋也见识过其酒量与食量：“我们到了西安，我约他到菊花园口厚德福吃饭，我问他要吃什么，他说：‘一鸭一鱼足矣。’好，我就点了一只烤鸭一条酱汁鱼。按说四五个人都吃不了，但是他伸臂挽袖，独当重任，如风卷残云，连呼‘痛快，痛快’。他的酒量甚豪，三五斤黄酒不算回事。”

这大块啖肉、大口喝酒的情怀，莫不是承继魏晋名士罢。“迢遥何处望南楼？小饮三杯未散愁。记得浣花诗句好，醉乡前路莫回头。”虽说小酌怡情、贪杯伤身，但兴致上来了也顾不上许多。想来我也曾约上三五好友，在码头边从黄昏饮至深夜。风起了啄一口，灯燃了闷一杯，终于微醺眯眼看乾坤，一边提防着“误入藕花深处”，一边却仍要把酒言欢，埋怨不见惊起的白鹭。作为被张恨水赠言“文似东坡，人似东坡肉”的卢先生，想必比我们更多了几分挥洒。

民国时期实在是个文采薄发的年代，留香词藻络绎不绝、长存至今。卢前也实在是个冷门的名字，他敦厚温和的身影里却能留下这样童稚醇美的句子。也许这就是时下所流行的“反差萌”吧。很好奇他笔下那个爱谈天的“你”，是否还记得年幼时的身边，有一个安静微笑的小小少年，将林梢的风和鸣叫的鸟，通通写进了一场明亮和煦的梦境。

所以，那个“你”也许在写这篇文章，也许在看这篇文章。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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