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跑事件过去一个多月了,但我仍心有余悸,于是把 跑步时间调到了早上。我这天早上,我刚跑完步,路过市图书馆,就拐进去想借几本书看看。
离水虽然是个小城市,但是图书馆建的还不错,各类书籍都有,在省里面也排的上号。早晨的图书馆人很少,我正在书架间穿梭,搜寻想要看的小说。这时一个理着清爽平头的青年向我走来,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你好,请问你知道关于宗教信仰反面的书在哪里吗?”我有点好奇,这么年轻的小伙子也信教。请原谅我的孤陋寡闻,活了20多年,身边从来没有个信教徒。顶多就是寒食的时候老一辈吃几天斋,偶尔去庙里上香。
“大概在3楼吧,这里都是些社会科学类图书和小说。”
“谢谢,请问你有信仰吗吗?”他听了我的话,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走近一步向我搭话。
“我信仰共产主义。”我并没有辜负这十多年的素质教育,脱口而出。
“不是政治信仰,我是说宗教方面的。”他有些愕然。
“我并不信教,对宗教也没什么兴趣。”我低头找书,语气敷衍。我本想问他信什么教,但终究没有问出口。我很清楚,一旦我表现出一丁点兴趣,他一定会像推销员一样喋喋不休,努力把某种东西推销给我。这类人都喜欢找同伴,他们喜欢在学习会,交流会,和集会上壮大自己的队伍,传播教义,从而找到自己的价值。
“我看到了你眼中的迷茫,你就像一只迷途的羔羊。如果你想寻找活着的意义,你可以来文治路26号,我们经常在这里讲课。”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辉。他注视着我,一脸虔诚,宛如出埃及记的圣人摩西。
你妹啊,睡眠不足不都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好的,有时间我会去的。”我觉得有些烦了,转身走到别的书架旁,继续找书。但感觉如芒在背,回头一看,他仍然在盯着我,脸上的笑容仿佛冻住了一样。我被看的心里有些发毛,这家伙该不会是基佬吧。我心里一阵恶寒,随便从书架上拿了几本书就出去了。在这里我要声明,我并不歧视同性恋,但是我是直男,不想被掰弯。
来到报社,马编迎面走来:“小秦啊,下午有个采访,是关于张氏制药新厂奠基的,你代替我去吧。我下午要开会,走不开。”不等我答话,就腆着肚子出门了。
“对了,地址你知道把。在文治路,到了就看得到了。”说着,头也不回,屁颠跑了。
嘿,这老油条。就会压榨我。每天上班就喝茶斗地主,有事全推给我。我忿忿不已,只能准备采访资料。
2
我准备好材料,匆匆赶到现场,张氏制药的董事长张万年正在致辞。我挤到前排,找了个有利位置开始记录。
“哟,小秦也来了啊。”旁边有人向我搭话。
我转过头去,原来是现代快报的罗主任。“这么大个事,当然得来采访了。罗哥你不也亲自来了嘛。”
“可不是嘛,张氏制药这几年发展迅猛啊,几年前还是个濒临倒闭的小药厂,现在居然让张董给盘活了,又开了新厂,带动GDP增长,解决了多少人人的就业问题呐。”罗哥不住感慨。
虽说同行如冤家,记者行业尤为严重。互相倾轧,争抢独家题材的事情也屡见不鲜。但是像这种公开的报道,大家还是挺客气的,也会互通有无。我和罗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这时准备剪彩了。我仔细打量着张董,50来岁,梳着大背头,两鬓白发丛生,眼睛挺有神的,但是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想必是操劳过度吧。
奠基仪式快结束了,我润色了好几个问题,正准备上前提问:“张董你好,我是离水晚报的记者秦俞,请问……”
张董看了我一眼,脸上的笑容瞬间褪去,推开我的录音笔,朝其他记着走去,脸上的笑容又绽放开来。我有些莫名其妙,我第一次见他,怎么惹他生气了呢?
“哟,小秦,吃瘪了啊。”罗哥有些幸灾乐祸。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我也没招惹他啊,罗哥,这次得靠你了啊。”
“没事儿,年轻人不懂规矩,多学学就好了。”他俨然一副长者姿态教导我。
“哎,哎。”我敷衍着。
采访结束后,我回到报社整理材料。下班后,心情有些郁闷,于是找大宝喝酒。刚走进饭店,就看到刑警支队的王队长独自喝着酒。我走过去打招呼:“王队怎么一个人喝酒啊,我俩正要吃饭,一块喝俩杯吧。”
“那感情好,正愁没人和我喝呢。”我要了哥包间,端着王队的下酒菜进去了。
“王队这是怎么了,自己在这喝闷酒啊。”几杯酒下肚,我随意问着。
“嗨,还不是张川的案子。”
“哦,他的案子现在怎么样了?有什么进展吗?”我有点惊奇,之前我也找过王队几次,旁推侧击地问着案情进展,他总是用正在调查敷衍我,没想到今天居然自己说了。
“今天省里来了人,说是要接手这个案子,把证物材料什么的都拿走了。我就和他们吵了起来。我自己的人出了事,还不让我查,你说憋不憋屈?”说着,又干了一杯。
我连忙陪了一杯“是啊,这案子这么多疑点,放着你们这些了解情况的人不用,那些个空降的能查出点什么。”
王队凑到我耳边,借着酒劲说道:“你还不知道吧,离水河那具尸体的身份搞清楚了,就是张川在仓库拷问的那个男子,是本市的一个小混混。”
我有些震惊,这两件事还有联系?随后,觥筹交错,我们随意聊着。我突然想到了今天采访时吃的憋,不吐不快,于是和他们说了。
王队无奈地叹了口气:“哎,这也真是巧了,张万年的儿子就是张川啊,也难怪他对你这态度。”
我无比震惊,他一个富二代,究竟卷入了什么事,弄到这般地步。随后有些释然,虽说张川的死不是我造成的,但也和我有些关系吧。自己灌了一杯问道:“那你们没从张万年那里查到些什么吗?”
“张万年口风很紧,只说张川干的事他毫不知情,他说一年难得见几回儿子,他们俩父子不对付。”王队喝了杯酒,继续说到:“我在局里听到过他们打电话,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吵得很凶,可能真是八字不合吧。”
喝到深夜,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放倒了,还是大宝把我背回家的,当然这是他后来告诉我的。
3
宿醉醒来,头痛欲裂,感觉身体被掏空。我躺在床上玩着手机,今天放假,可以在床上瘫一会儿了。突然听到窗外传来一阵呼天抢地的哭声,我循声望去,看到一个老年人站在对面楼天台上外沿,手抓着护栏,对着后面的人群大声咆哮,后面几米开外围着一圈人。这是要跳楼啊!我连忙套上衣服,拿好录音笔就跑出去了。
这可是独家报道,我飞奔而下,看到楼下已经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然后又奋力攀爬。我气喘吁吁地爬到天台,看到一个老奶奶瘫坐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旁边有人不住地安慰。
“王大爷啊,你有什么事情想不开,非要寻短见不可啊?”有邻居向着那位要跳楼的老年人说道。
“还问我为啥?你问她啊!”老年人很激动,脖子上一片血红,剧烈地咳嗽起来,险些没抓牢栏杆,看得我一阵心悸。
“我就劝你不要去信那个什么教了,你就冲我发脾气。还跑上边要死要活的”
“你怎么不说你把教义撕了呢?把我买的东西全给丢垃圾堆了,整天埋怨我浪费钱,不准我出门去集会。你简直是钻钱眼里去了,我信教怎么了?你没有信仰就不准我信教吗?”老爷子激动地说着。向他人诉苦的时候,我们总是把对方的种种不是揭露的淋漓尽致,然而却看不到自身的过错,这就是人的根性。
突然,王大爷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只手松开了栏杆,眼看就要从天台摔下去了。这时,一双有力的大手牢牢抓住了他,然后旁边的群众抢上前去,七手八脚地把老爷子架到地面上。我这才看到王队长也来了。
“他哮喘犯了,我去拿药来。”
“给我把,把圣水拿来……”王大爷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道。
“哎”老奶奶不住地叹气,回家取来了一个白色的小瓷瓶给王大爷递过去。
王大爷一把抢过,旋开瓶盖,慢慢地喝着里面的东西。喝完居然立马就不喘了,这药真好使。随后众人好生劝慰,总算安抚下来了。还好最后没有演变成悲剧,我松了口气,向王队走去。
“王队好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我递了根烟过去,自己也点了一根。
“你知道‘天眼教’吗?这是近几年新兴的教派。”
“我来离水没多久,没听人说过啊。”
“几年前,这个教派兴起的时候,我们还去他们的据点看了几次,是基督教的衍生教。传播基督教义,不时救助流浪汉,举办义诊,在社会上获得了不错的口碑。然而这几年有有些变味了,他们向教徒推销保健品和药物,都是正规公司的产品,虽然价格有点高。但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们也管不了。”
“但是现在这个情况就不正常了吧。”
“是啊,最近派出所接到好几起关于这个宗教的投诉,情况和这个差不多”他指了指还在和老伴争执的王老头。“这个教派问题很大,但是我们不好下手去查。一旦处理不好,事情就会变的很复杂。”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能默默抽烟。
王队把我拉到一角,小声对我说:“你对这件事有兴趣吗?他们一直提防着我们,局里的人他们都认识。这线人也不好找,你脸生,他们肯定不认识。”王队目光灼灼,一脸恳切。
“你是说让我混进去调查?”说实话我有点心动,但是想到其中的危险性,我挠了挠头:“让我回去想想看吧。”
“行,你好好考虑考虑。”
随后,我就回家补觉了。
4
中午饭点我还是找到了王队,和他说我要去调查。酒足饭饱之后,王队拍胸脯给我保证;“你放心,安全绝对没有问题,我会派人保护你的。”随后又商讨了些细节问题,末了,王队掏出一沓钱对我说:“这一万块钱是活动经费,我自己垫的,没用完的算给你的线人费吧。”
临走前我问王队:“这次的材料我能写出来了吧,不然领导该骂我不务正业了。”之前的几次事件,由于牵涉到警察,并不能写出来,让我很不痛快。
王队拍了拍我肩膀:“这次你尽管写,不会有什么阻碍了。”
回到报社,我和领导们说明情况,他们很是高兴。马编拉着我的手:“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你放开去干,工作的事你不用操心,我替你揽着。好好挖掘,这个专题写好了,我向上面帮你谈谈编制的问题,不不,我努力帮你把编制问题给解决了。”
我假装感激:“那就谢谢马编了。”心里却不以为然,平日里就会谄上抑下,我倒是不指望他能帮我把编制解决了,只要他不把我的成果据为己有就好了。
交代完毕,我来到文治路。真是巧了,上次“摩西”向我传教,我避之不及,现在却主动投怀送抱。从外面看起来像是一个仓库,门口站着2个望风的人,打量着陆续进去的教徒,我混在人群中走了进去。里面被布置成了会场,讲台正对着门,墙上挂着一幅装裱好的图片,一只睁开的眼睛,如同1984年的老大哥一样冷酷地注视着所有人,这大概就是他们的教徽了吧。我继续张望着,会场很简陋,没有凳子,教徒们都席地而坐,现场大概有200多人,大部分人都拿着小本低声诵读,我仿佛穿越到了初中的早读课上。
我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看到不远处“摩西”正在分发小册子。他走到我跟前,看到我空着手,递给我一本:“挺面生啊,第一次来吧?”
我故作埋怨:“上次在图书馆见过,你不记得了?还是你让我来的啊”
“哦,哦。想起来了,欢迎,欢迎。”他恍然大悟般拍了拍额头。“来了就好好听吧。”说着,又向其他人走去。
“你新来的啊,信教是好事啊。我原来浑浑噩噩,不知道活着能干嘛。自从我听了教主讲课,我就觉得我心中有了根,生活也有意义了。”旁边有人说道。
我看了看说话的人,头顶岌岌可危,几根稀疏的头发如同食堂免费汤中的的紫菜般飘在头顶。
“哦,那你是为什么信教了呢?”我装作兴趣盎然。
“我原来买彩票连末等奖都中不到,偶然听到朋友说这个教很神,于是和他来听了。教主听了我的事,随手给我写了个数字,让我买后区,结果开奖果然中了。自那以后我就成了信徒。”
我哑然失笑,双色球后区16个数字,蒙对的概率也有1/16,就算没说对,只要说你心不诚,主不能回应你的愿望也能混过去。这和瞎子算命没 区别嘛。
随后,有几个人在讲台上宣读教义,言辞恳切,听的我昏昏欲睡。一晃2个小时过去了,然而没什么进展。和旁边的人聊天也没有收获,都是讲“天眼教”如何好,自己得到了救赎之类的。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讲台上的人似乎也讲累了。于是宣布讲课结束,众人也就各回各家。我看到“摩西”出门快步往一条巷子走去,我想跟上去,但是却被人群带着越离越远。无奈只能放弃,回家整理了下今天的材料休息了。
5
随后几天,我有时间就往会场跑,但是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这天我去报社打了卡就前往会场。进去一看黑压压的全是人,灯也没开,人群出奇地安静。
我小声问旁边的教众:“今天停电了还来了这么多人啊?”
“别瞎说,今天主教来了。”他小声训斥我。
“主说,要有光。”一个磁性的声音响起了。接着灯全都打开了。一个穿着黑色长衣的中年男子站在讲台上,神情肃穆。他架着一副金边眼镜,缓缓扫视着人群。
接着他讲起了基督教十诫。看来教义完全是照搬基督教啊。突然间,前排有人爬上前去,抱住了他的脚,不住地磕头:“主教,求求你赐我一瓶圣水吧。”主教不为所动,仍然宣扬教义,看来是习以为常了。接着,这名信徒被旁边身穿白色教士长衣的人拖下去了。
“圣水是什么啊?”我低声问旁边的教众。
“这是能治百病的神水,有个老头子在这里喘病犯了,主教让他喝了圣水,立马就好了。”
这说的应该是王老头吧。这时,我看到主教走到一个教徒身边,掏出一个白色的瓷瓶递给他:“只有全心全意侍奉主,才能得到主的恩赐。”教徒接过瓶子,脸上一阵狂喜,不停地称谢。
旁边的教徒不停地舔嘴唇,眼色贪婪:“真想要一瓶啊,可惜我的供奉不够。”
“供奉是什么意思?怎样才能获得圣水呢?”我继续追问道。
他仍然盯着圣水:“白衣执事会出售一些药品和保健品,只要你买的多,供奉就高了。自然就能拿到圣水了。”
看来这瓷瓶里面大有文章,我正寻思怎样弄到一瓶。旁边那人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向前排跑去。
“把圣水给我,我要喝水,我要喝水……”他歇斯底里地叫喊着,想要从一名教徒手里抢走圣水。旁边2名执事见状架住他的双手,但隐然有些控制不住,又来了2个人,4人合力把他拖出门外。他拼命甩头,只是不停地喊着:“我要喝水……”眼睛里一片血红,好像疯了一般。
这时,我脑海中突然想起了那个离家出走最后疯了的少年,他不也是一直嚷嚷着要喝水吗?难道和这件事情有关?
我走向“摩西”:“最近我总是睡不好,有什么药可以缓解吗?”
“你等着,我给你拿去。”不一会儿拿来了一瓶普通的安眠药“供奉500。”
真是贵啊,我忍痛拿出500给他。他随手接过,收进了口袋。我接着问道:“我喘病一直发作,想要一瓶圣水。要多少供奉?”
“圣水今天没有了,你等下次吧。”他对我似乎有些提防。我有些懊恼,只得作罢。看来今天是拿不到了。
集会结束后,我去找了王队,和他汇报了我的调查结果。
“我觉得那个疯了的男孩和这件事情有关联,我想去查一查。”
王队表示认可,告诉了我那个男孩的地址。天色已暗,我匆匆告辞。回家前买了个相似的瓷瓶,灌上矿泉水,做了些准备就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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