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儿,成了记忆中的味道。
我是淮河边儿上长大的姑娘,十八岁离开家,已经保有了对家乡的大部分记忆,那个时候网络还没有现在这么发达,能知道能看到的就只有那么一点点范围内的人文和风景,偶尔听听经常离家的父亲讲述他在外面看到的世界,但那个时候还小,即使听了也没有什么概念。所以那个时候的我以为全国人民的年都是一样的过法。直到很多年后离开家去体会不同地方不同的年,才知道有的时候,过去就是过去,不会再有重来的机会。
当然,我只能以一个孩子的视角去描述我记忆中的年是什么样的。最隆重的是除夕那天,早晨即使是孩子也是不睡懒觉的,因为他们也是有任务的,早起简单的吃过早饭,爷奶父母开始炖汤做菜,还得卤上供需要的猪头肉和猪尾巴等,还未毕业的叔叔带着我们几个孩子开始贴春联,家里的房子是个独栋的小楼,上下得有近二十个房间需要贴各种不同的春联,也是一个浩大的工程,而且那个时候的春联是有讲究的,上联和下联不能贴反了,太小的孩子连拿春联的任务都不能胜任,所以我一直都是在边上看看加上瞎指挥的,最多也就递递浆糊,主要的任务还是叔叔和哥哥完成的,贴完春联后的家就像是新的一样,到处都透着干净与喜气,好像所有的不愉快都随着那些红色消散了,当然,那个年龄的我并没有什么大的愁苦。临近中午的时候好像是要放炮的,放完炮就要上供,我记得我们家楼上的堂屋有一个供桌,供着财神和观音,两边有长辈的牌位,上供的有整只猪头肉和其他的一些我记不太清的食物,上完供之后的食物是要全家分食的,我最喜欢吃卤过的猪尾巴,但因为我们家人多,真正分到我手上的就只剩下一小截,可能正是因为少,才一直惦记着吧,离开家之后,我再也没有吃过猪头肉和猪尾巴肉,因为我不会做饭,好像也没有再见过这两样吃食。下午三点左右丰盛的年夜饭就要上桌了。我们家有一个大圆桌,几乎占了整个堂屋,家里最多的时候有十一个人一起吃年夜饭。我们那儿的火锅是小铜锅,桌上起码要摆三四个锅,鸡、鱼、羊肉、腊肉四个最基本的锅在中间,有的时候还有个黄膳或蛇肉锅,这是我们那里比较有名的炖菜,当然,此炖菜不同于东北大乱炖,我们是有汤的,汤可以泡饭,铜锅边上围了一圈小炒,那么大一个桌子,小炒的数量颇为可观,有纯素的,也有搭配肉炒的。那个时候因为肉比较多,所以更偏向喜欢小炒,而现在,因为长时间没有再尝过家乡的味道,所以每一道菜都能让我垂涎。如果是一个家族聚在一起居住,我们从下午到晚上要吃好几家的年夜饭,热闹的不可思议。吃完年夜饭都到看春晚的时间了,家里的男人会聚在一起搓麻将,女人在一起嗑瓜子聊天,孩子乱哄哄的爱干嘛干嘛,当然,都是围着电视和火炉的,我们会烤各种东西来吃,橘子、苹果、肉串、糖稀等等。到十二点整的时候耳边充斥着各方向传来的鞭炮声,到了迎财神的时间了,那个时候会很烦这个声音,因为盖住了电视的声音,放完鞭炮后是吃猪蹄,我们那里将猪蹄叫抓钱手,因为我不喜欢吃这个,爸爸每年都要抱着我给我挑一个最小的,哄着我吃完了。吃完猪蹄全家都去睡觉,除夕晚上的灯要全部开到天亮的,现在想想,那个时候幸福的不可思议,年也隆重的不可思议。
我现在讲给老公和公婆听,她们都不能相信,什么样的年夜饭需要从早起开始准备,因为我老公这边的年夜饭是吃饺子,包饺子对他们来说是个再简单不过的事情,所以下午开始准备就行。我想地域差异最重要的就是体现在饮食上了,我结婚后在我老公家过的第一个年同样让我不敢相信,一人一盘饺子,感觉凄凉的不像过年,除了看春晚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节目,他们也不守岁,整个年给人的感觉都很寡淡。
如今,全家的人都离开了那个小镇,父亲和哥哥定居上海,叔叔定居郑州,我定居北京,因为离的远,热闹也很遥远。旧日的老人已经故去,父母已经老去,孩童已经长大,而新的一代尚还懵懂无知。好像一切都失去了颜色,除了工作,生活已经单调到只剩下了吃饭睡觉养孩子。我的孩子再也体会不到我曾经度过的童年时光,而我能给她的童年都带着大人世界的成熟与世故。我很多时候会很悲观,不愿意将孩子带来这个世间,体会这个世间的冷暖其实是件很残忍的事情,可是再仔细想想,人生可不就是这样,不经历一回又怎么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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