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在一片白雪皑皑中醒来了。
蹦,啪,一个孩童的炮竹硬生生的叫醒了新年。这是记忆里小时候老屋的新年。
一群土墙瓦片房,被白雪覆盖的洁净无比,忙碌了近一个月的父母们,终于在新年的第一天里可以歇息了,村庄的条条大路都厚厚的盖上了一层白雪,原野上皑皑一片。从小就觉得雪是最公平的,它下的那么匀称,让原野山川薄厚相当。那么干净,粉饰了一切的贫瘠。一声炮竹引来百炮齐鸣,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让新年掷地有声。一缕缕炊烟在白雪覆盖的房顶上袅袅升起,静谧而又热情的新年开始了。
妈妈在缝纫机上缝制的新衣终于穿上身了,爱惜的摸摸胸前妈妈手绣的红花黄蕊,不停的在镜子前留恋着,小小的人儿都有爱美之心。一双梅红灯芯绒面的棉鞋,套上妈妈做的黑裤子,天蓝色的上衣,没有讲究的色彩搭配,但却让人兴奋不已。弟弟的一顶火车头帽子上落满了白雪,他和新年一起醒来了,都在雪地里放了无数个炮仗了,手冻的通红通红的跑回来叫姐姐们了。一时间里,巷道里花团锦簇,笑声喧天。没有什么玩具,一把铁锨,一个人蹲在上面,抓紧铁锨把,幼小的几个人合力往前拉,享受滑雪的乐趣,周而复始,每个人都要拉,每个人也都能坐。最原始的滑雪,最公平的规则,小小的游戏里让我们从小就有了团结协作,互帮互让的游戏精神,这种精神一直延续到长大,工作,做人做事,让我们不能愧对别人。天地之大,生万物而长万物,不管是否物竞天择,我们都会善待每一个生命,包括花草树木,鸟兽虫鱼。善待自己,善待感情,善待每一次相遇。
“回家吃饭啦”,不知谁家姆妈的一声呼唤,我们瞬间都做鸟兽散,回家吃新年的饺子了。第一碗饺子妈妈总是先放在失去的爷爷奶奶的相框前,让姐姐说:爷爷奶奶回家吃饺子。姐姐说完后,我们就开吃了,新年的第一顿饭就是饺子,解我们馋了一年的肉蛋饺子。红红的辣椒油,白的细泥样的蒜泥,那香味会持续一个整年,直道来年新春。如果能吃到硬币,那这个人就是今年最幸福的人了。吃出硬币的姐姐总是很骄傲,我们也只是羡慕,希望来年自己能吃到硬币,吃出福气。吃完饺子,我们几个总是抢着给特别亲近的伯伯婶婶,大妈家送饺子。送新年的饺子不但可以装满衣兜的好吃的,还能有一两元的压岁钱,拿到一元钱,我们兴奋的就好似土豪。一元钱拿在手里,举的高高的,在小朋友们面前炫耀着,孩子们都很羡慕,但却没有嫉妒。往往就有贪玩的忘记了金钱的存在,等到要回家了,才发现一元钱找不到了,不会有人拿,现在想,最大的可能就是跑着玩时丢在了风里了吧,也好,给新年一张压岁钱,让它走慢点,让童年的幸福长点,在长点。疯玩了多半天,都是在父母的呼唤声里不情愿的回家了。
年初二如约来到。清早起来,收拾完毕,就开始给舅舅家拜年了。那时很是羡慕伙伴们,有那么多亲戚可以去拜年,我们几个只有姑妈,我们就高兴的出发去姑妈家。也许就是几块油纸包裹的点心,但却是暖暖的人情。姑妈远远的在村口等着我们,看到我们的身影总是高兴的呼喊着,走快点,菜都凉了,虽然几个很简单的菜,却让姑妈做的香味无比。吃完,坐在热炕上,吃些姑妈在小黑瓷罐里装的黑软枣,很甜很甜,冻的发黑的冻柿子,在冰水里泡一会,一层冰就整个掉下来了,冰甜冰甜的。一把田间地头自家种植的葵花籽,在铁锅里一炒,那浓浓的烟火味,如今是怎么也找不到了。我曾无数次买干炒的瓜子,但都没有小时候的味道了。日头的光芒多一半都被积雪吸收了,它暗淡的光晕里,黄昏又到了,我们又原路返回了,经过一座水库,水库上一层结实的厚冰覆盖着整个的库面。我们从不知道什么是危险,像欢快的小燕子,一个拉着一个的衣角,在冰上快乐的腾挪跳跃,做着类似芭蕾舞的动作,不知道冷是何物。直到有大人经过,高声呵斥着让我们上岸,才依依不舍的不情愿的连跌带爬的回到岸上。回家前结成攻守同盟,不给父母透露一个字。
雪真的很神奇,它能让冬天冷的很有道理,一个新年里,好像天空总是会随时飘下雪花,地上也总是白雪皑皑。所以,在小时候的记忆里,好像过年就是要下雪,无雪不春天。而今,一个冬天都很难见到雪花,小区院子里的月季花还在坚强的生长开放,硬生生的让人有了南方的感觉。如果下一点雪,所有的人都兴奋的要疯了一样。
转眼正月十五了,我们老家有小初一,大十五的说法。元宵节也总在雪里的多。晚上家家户户都灯火通明,孩子们挑上自己喜欢的各种手工灯笼里,在雪花飘舞的夜晚里,在巷子里尽情的玩耍。自古就有:正月十五雪打灯的说法,我们比着谁的灯笼好看,谁的灯笼映出的笑脸通红。男孩子这时总是最调皮的那个,在女孩们相互比试的时候,他们冷不丁从后面袭击,一脚就把灯笼踢的着火了,女孩们哭哭啼啼的去找肇事者的家长,婶婶关切的给小女孩擦擦眼泪,说,等着,婶婶揍他,女孩破涕为笑,事情就过去了,现在想来多么可爱呀。
一身简单的粗布手工衣服,一双妈妈做的棉鞋,一个正月的雪,一盏手工作的样式简单的灯笼,却让我们老屋的新年永远都是记忆里最幸福的“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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