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想写一篇文章来记录老雷家的故事,这二十年来,见证了这个家族的冷暖人情和万象世态。那些过往记忆,像是深埋在这漫长岁月中的刀子,时间越久远,刺得越疼。
老雷家在祖父在世的时候还算殷实,因为那时候祖父是工人,所以我爷爷及父亲在祖父的庇护下过得还算可以,不愁吃穿,在村子里还有点声望。后来随着祖父去世,还有爷爷涉及的丑事,家道衰落。据说是邻村的女子因爷爷而自杀,女子的亲戚闹到爷爷家让爷爷负责安葬女子。老雷家的声誉又开始跌落。刚开始跌落是在祖父去世的时候,爷爷的兄弟姐妹因为葬礼礼金的分配问题存在分歧,大闹干戈,分办葬礼,让人贻笑大方。从此以后,贫穷与嘲讽接踵而来。在这里提及一下我奶奶,据说在爷爷黑历史时期,奶奶从未像其他女性那样朝丈夫大吵大闹,而是一个人为那女子设灵堂守灵堂,一声不吭,不愠不怒。
家族的声誉对于那个时候的农村,是很重要的。那时候爷爷家没有经济来源,伯父谈好的婚约因为爷爷的事而告吹,老雷家4个儿子,没有人敢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这样的人家。后来,母亲因为外公的允许,而嫁给了父亲。伯父也娶了外地的婶婶。婚事解决了,但是脱离贫穷,却并没有那么容易。那时候唯有种地种田能饱腹,也仅仅是饱腹而已。父亲想外出谋生,请求邻村的砖工带着学制砖,被拒绝了。只好带着母亲去帮别人盖房子。那个时候建筑小工没有现在的收入高。所有的收入还全得交给爷爷,因为分家,我们的房子是爷爷奶奶建的。
结婚第一年,姐姐出生了。刚出生的时候,姐姐瘦的像只猴子,皮包骨,干巴巴的。因为那个时候,唯一的补品只有鸡蛋,而且鸡蛋也不是每天都有的。第三年,母亲怀了我。那一年计划生育,所以母亲想偷偷生下我,但是没有那么顺利,被邻村的人告密。在我快要出生的时候,那天傍晚母亲正在洗澡,村支部乡干部全部聚集在我们家,母亲被掩护躲到邻村一户人家里。那群人没有找到母亲,就说要把我们家房子炸掉,要么就抓我父亲过去结扎。在农村,对于一个家庭而言,男方结扎就相当于少了一个主要劳动力。那一刻,我爷爷奶奶跪在父亲面前,让我爸去结扎。然后跑到村头到处呼唤我母亲出来。那个时候舅舅对他们大吼,你们去炸我们家的房子,我们家的房子让你去炸。逼不得已,母亲就出来了。他们给父亲两个选择:要么交2000块罚款,要么把孩子弄掉。我们那个时候压根没有这么多钱。2000块对于那个时候的我们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但是我还是在被送走的中途给带了回来。不过,我跟姐姐也开始了为期六年交不上学费的生活,还有一到年底,家里就会有收账的人过来。昏暗的灯光,父亲一遍又一遍数着一叠叠零散的支票,还有黑夜中那弥漫的浓郁的烟草味,冲刺着我的整个童年。
那时候我三叔南下打工,四叔在军队,因为肝炎,四叔在家疗养。还记得那时候的四叔清秀的样子,爷爷的兄弟姐妹因为四叔的病,那些冷眼和闪躲像刀子一样刻在这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心中。
后来,父亲在我初中时,寻了一个新的工作,帮别人钻井。接下来弟弟妹妹出生。爷爷奶奶对我们家的态度因为弟弟稍有好转。但是在我高考那一年,爷爷与母亲吵架并打母亲,那一夜母亲的哭诉让我揪心。并暗自下决心一定要努力,一定要出人头地。三叔南下开了饭馆。四叔在市局内工作。一切都已经好转。
因为四叔,爷爷奶奶在村子里的地位逐步上升,多年没有交集的兄弟姐妹开始窜门。曾经傲慢的村支书也开始会在四叔回乡的时候带一大包土产品过来。四叔也不再是当年那秀气腼腆的模样。大腹便便,油光焕发,说话的声音也开始变得粗犷。伯父父亲也不再是长兄。
在爷爷七十大寿那年,四兄弟觉得大摆筵席庆贺。亲朋好友汇聚一堂。数年未见的兄弟姐妹叔侄外甥都来到我们家。在爷爷生日的前一天晚上,四叔喝多了,把当年的屈辱提出来,与他堂兄大吵一架。爷爷的兄弟姐妹纷纷负气回去。第二天请也请不回来。四叔把局里的人能叫的都叫过来,十来辆车从市内到我们小山村,酒席为了那几桌补席的客人等了足足三个小时。外人看来足够风光,其实亲情已是千疮百孔。
而今,因为三叔建房之事。父亲的兄弟还有爷爷奶奶都偏向三叔。让父亲倍感委屈。所言所做让人不觉心寒。人情凉薄如此,昔日手足及父母在利益面前,对自己无故指责及冷落让我这坚强的父亲倍感心酸。
苦难时尚能融洽相处,富贵时却倒戈相向。饮尽这世间寒凉,唯有自强自立,才能留点尊严。先别谈诗和远方,多挣钱,让他们不再遭遇这来自手足的刀子,让他们在遭遇亲情的不公时,能留住点自己的尊严。
在此也纪念和感谢我那已经故去的外公和舅舅,您们的大义和睿智,像明灯一样,让我在这片寒凉的回忆里,带些善意的温暖和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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