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语

高中时，我有点内向，不怎么爱说话。现在想来，其实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怎么说。尤其是面对老师、男生、陌生人时。跟女同学还是玩得很好的。

有一次，别班的一个男生来我们教室，站在我桌前说了一大堆话，大概是关于学生会一项什么活动，他的看法和建议——我是学生会学习委员，但我也不知道我能做什么。那男生说啊说，看得出他也是鼓足勇气的，有点尴尬和害羞的样子，我一直没有回应，只埋头写作业。男生说完走了，我同桌的女生用胳膊肘捅捅我，说你怎么不吭声。

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我们的班长对我很包容，当然，他对全班同学都像大哥一样宽厚。每次跟我说事，我一声不吭，不过是低头听着罢了。如果是就某件事征询我的意见，他就给出几个选择，看我对其中一个点头，他说，好的，那就这样。我看着他高高兴兴离去的背影，为自己的讷讷不能言、为自己的小家子气感到气馁。可是没有办法，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像得了忧郁症似的，无法大方开朗。

至今，我也算不上一个多话的人，很多事情，很多想法，在内心翻滚几个来回，就自己消化了，基本上不需要倾诉似的。和朋友们在一起，听的时候多，总觉得他们都说得很好很有见地，无须我说什么了。对别人的事情也不上心，比较淡漠，觉得对人对事都无须多言——这样可能少了很多凡俗生活的乐趣，但也少了很多是非，少耗了很多气血。这个也许是与体质有关，没有多余的热情和气力关心他人、对他人的种种发生兴趣——我以前非常瘦弱，先天不足后天不争气，妈妈老说我再不好好吃饭会被乌鸦那样的大鸟夹到树上去了。现在也只是虚胖而已，气力和热情还是不足，体现在各个方面，就是消极而沉静，什么也懒得去赢取，什么也懒得去争执。身边人惹我生气了，我也不过是不说话而已，不吵嘴。

当然，工作状态是另外一回事，那还是该怎么说就怎么说的。

某年住某区，楼里有一对男女， 时常吵架，甚至打得劈劈啪啪，摔东摔西，每次持续很长时间。有一次我怕出事，还打电话叫了物业的保安上去劝阻。闺蜜家楼上有一个老爷子，心脏搭桥者，七十多岁了，每次呵斥老伴或老岳母，脏话频出，把胸口拍得山响……他们活得那么执着那么较真，他们那么有力气有热情争个输赢高低，这都令我觉得不可思议，觉得累。

和一个小我很多的妹妹约好，要一起再去TW，住比较长的时间，随心所欲地慢慢地走走。我们约定，虽然是结伴而行，但外出参观游览期间，两个人不说话，不讨论，不赶热闹不追风，各自只看只听只闻，晚上回到宿处，各自在纸质的本子上，用笔写下白天的感受。——这其实是我对自己的约束，不是为了约束她。因为十多年来，每和她在一起，我都会不自觉地以过来人自居，而她似乎也愿意将我视作某些方面的师长，我总是在絮叨，她总是在颔首说就是啊就是啊。我倒也没有觉得那样的自己讨厌，只是，说得多了，思考就少了，话都随风而去，而各自写下来，就很不一样了。

啊，我好期待那样的时刻。世间已足够喧嚣 。一个人，或者两个人，安安静静地、不言不语地，怡然默然地待着或者寂寂地走遍万水千山，内心的波涛或溪流随着时光流动，经过沉淀后留驻笔端——不为发表、不为赚取关注，只是记录下自己的人生体验，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