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觉得已经习惯了在这座城市里的生活,好像是突然的一刹那。就像七年前在济南的公交车上,突然有一种感觉:济南还是很不错的,就那样很突然地喜欢上了济南。对武汉的感觉就要复杂得多,这是一座很难让我说喜欢的城市。就好像一个人,并不是觉得他有多么不好,只是性格不合,很难给你一种亲近的感觉。但就是这样,还是在某一个时间点突然意识到:无论是早上的热干面、蛋酒,还是晚上的烧烤和虾子,无论是一下雨就要看海的市政建设,还是一下班就堵到死的发展大道……都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一切都不完美,一切又好像自然而然。或许这就是习惯的力量。
最近读了梁鸿的《出梁庄记》,讲述了梁庄人在全国各地的生活足迹。无论是生活小有起色者,还是依旧窘迫者,大多数走出去的梁庄人实际并没有走出梁庄。他们走出的只是物理上的梁庄,他们没走出去的是精神上的梁庄,依然没能摆脱梁庄对他们的影响。他们走出去靠的是同乡的带动,在外发展依然靠的是同乡的扶持,很多人的交际范围甚至只局限于同县的老乡。与其说走出了梁庄,不如说是他们将一部分的梁庄搬了出去。当然,也不只是他们不想走出去,而是他们经常会发现自己无路可走。生活的城市不承认他们的户口,周围的市民给他们的多是鄙夷和冷漠的目光,他们没有信心,也没有能力融入生活的城市。所以按照原有的社会关系聚集是最安全的做法。他们就像是一群蒲公英,从梁庄飘落到城市,却发现无处扎根,只能随风飘荡,期待着在合适的时间凭着合适的风向再次回到梁庄。作者对大多数受访者都提了这两个问题:你会想念梁庄吗?你会回梁庄吗?得到的答案大多是肯定的。至于是什么时候,好像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或许是挣够了养家的钱(这一点似乎很难),或许是再也无力在外面闯荡时。
比第一代外出者更有漂泊感的是跟随他们一起外出的儿女(书里提到的不多)。至少第一代外出者是从梁庄走出来的,心里还有梁庄作为寄托,那里有他们的喜怒哀乐和生活。他们心是有根的。而他们的子女却不同,从小就生活在外面的城市,已经适应了这里的一切。即使生活条件远逊于当地的孩子,他们的心里是把城市默认为家的,而梁庄只不过是父母口中经常出现的一个地名而已。但悲哀的是,他们生活的城市却并不接受他们。他们无法获得城市里孩子应有的教育,因为没有户口意味着他们从法律上讲不是这里的人。既无法寄托于遥远的梁庄,也无法依存于眼前繁华的城市,他们成了真正的城市蒲公英,成了“无根的一代”。“留下来”和“回家去”成为他们都无力触摸的两个边缘。
在某种程度上,我们这些从家乡出来打拼的人与他们是一样的。不同的是,我们的平台要比他们好,我们有城市的户口,我们的孩子可以成为真正的城市人,享受这里提供的一切。那时的他们或许并不会有蒲公英般的漂泊感。而我们作为出走的第一代,也会在这里慢慢扎根,买自己的房子,建立自己的家庭。但在精神上或多或少依然会有漂泊感,依然想念那个回不去的家乡,依然无法和这个城市融为一体,过着习惯但是难说喜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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