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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如今的电商和直播经理时代,我们几乎足不出户就可以完成生活所需的各项采买。然而,在我记忆深处,仍有这么个曾经深深吸引过我的地方,时不时地在我脑海里浮现,挥之不去,且回忆悠长。这个地方便是我记忆中的乡村供销社。
在我最初始与粗浅的认知里,供销社是个商品琳琅满目、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啥都能买到的地方。所以,小时候最吸引我的地方就是这里。记得有一次听大姐说要去供销社,我撒开腿就去撵她。因为去供销社要走好几里路,大姐说啥都不让我跟她去。她越是不让我跟,我就越是哭着闹着要撵上她。我一路边哭边走,眼看就要走出村口了,大姐只好转回身来哄我,说只要我不撵她,她回来的时候就给我买一颗糖。其实,我撵她去供销社也无非就是这个目的。听大姐这么一说,我果真不哭也不撵了。至于那天是不是吃到那颗糖,我是真记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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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到乡中心小学上学了,才发现供销社就在学校旁边。于是,我经常在中午上学的时候特意绕到供销社门口走,或是伸长了脖子朝里面瞄几眼,或是不声不响地溜进去,扒在高高的玻璃货柜外面仔仔细细地看里面陈列的商品,从柜台这头看到那头,心里充满着好奇和不为人知的占有欲。大多时候,我浑身上下连一分钱都没有。所以,当我听到柜台内的售货员盯着我冷冷地问一声“买啥子”的时候,我吓得赶忙逃离。
没过多久我就发现,我买不起东西的供销社,也是可以堂而皇之地走进去的,那就是把我的买者身份变为卖者身份。譬如在中午饭后去上学的时候,我偷偷从鸡窝里顺走一个鸡蛋,去供销社里能卖三至五分钱(论鸡蛋大小给钱),我可以顺便买一支铅笔甚至再加一颗糖;譬如在春天里,无论是中午上学还是下午放学,我和同村伙伴一起去沿途的山坡上翻石头逮蝎子,逮一只大蝎子(我们当地称作“老乌盖”)也可以卖到一个鸡蛋的价钱。在那个季节,我们上学的时候书包里都会装一个带盖子的玻璃瓶(瓶盖子要钻几个小孔),比如洗净晾干的墨水瓶,以备装蝎子用。并且通常要在玻璃瓶里装点玉米面,要是逮的蝎子还很小,就装在瓶里多喂养几天才去供销社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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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再长大点,大概十多岁时,我又发现,我们能卖给供销社的东西可实在是太多了。譬如金银花,酸枣核,柏米(柏树果的籽实),以及各种草药如沙参、桔梗、柴胡、前胡、黄姜片、白芨、麦冬、远志等等,这些在我家周边的山坡上都能搞到。如今回忆起来,非常感谢那时候乡村供销社强大而广泛的收购能力,使得我们在每个暑假总能攒够下学期的学杂费以及自己购买笔墨纸张和作业本的开销。
那个年代,在我家乡那样的偏远山区里,农民家庭一年到头累死累活在田地里刨生活,能搞到钱的途径和机会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在那么多种类的中草药采挖过程中,要数暑期采摘柏果最耗体力。那年代家家户户做饭都是烧柴禾,家家户户也都缺柴禾。山坡上包括柏树在内的几乎所有树木,从地面往上凡是站在地上能够得着的树枝全被砍下来拿回家当柴烧了。所以,能结柏果的柏树枝大都是站在地上够不着采的。我通常是选那种树干不太粗的约莫我能征服的柏树,我手脚并用爬上柏树的树梢,然后猛然松开双脚,仅凭双手牢牢地抓住树梢,像一个秤砣吊在秤杆上似的靠我自己的体重把柏树压弯,这样我才重又站到地上,用一只手牢牢地抓住树梢,另一只手快速采摘柏果。我要赶在体力消耗到不得不松开树梢之前,尽可能地把这一树梢的柏果全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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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的暑期,只要不下地干活,只要不下大雨,我们兄弟几乎都在山上采挖各种药材,而且从不需要父母督促安排。借用现在朋友圈里流行的金句:搞钱就是最高自律。
暑期从山上采挖回的各种草药,先要按照当时供销社收购的质量要求处理干净并晒干。比如黄姜要先烧掉根须然后切片晒干,酸枣要蒸熟去皮把枣核晒干,沙参和桔梗都要趁湿刮掉外面一层深褐色的薄皮……样样都得处理到符合供销社收购标准才能被验收。有时候,为了多卖点钱,我们会在好几个乡镇供销社之间来回比较。在药材售卖之前,我们会打听哪个供销社收购价相对高而且对质量验收相对宽松。通常都是待价而沽,直等到快要开学的时候,我们才约上村里的伙伴们组团去供销社。去其它乡镇供销社至少要走上二十里路。有时候,我们背着大包小包辛辛苦苦跑去了,却发现收购价跟我们当地供销社没差别。有一年的暑假,我和大哥小哥三兄弟挑着草毯(龙须草编制的地毯)跑到二十多里之外的邻乡供销社去卖,为的是每块草毯能多卖两毛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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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的供销社每年进入腊月也会收购生猪,而且是要挑选膘肥个儿大的生猪。谁家的猪要是长得瘦而且个头不够大却又急需用钱,就上赶着说好话,哪怕卖便宜点也行。供销社收了猪就宰杀了卖肉。那时候大多数家庭一年到头养三两头猪是不舍得自己宰杀吃肉的,通常都是卖了钱要还清一年中欠下的各种账。就像我的父母,无论如何都要在年底前把外面欠的账都还清,从来不拉下隔年的账。所以,那年头养猪就是一个家庭一年到头能否还清欠账、能否给娃们做一套新衣服的全部指望。
回忆是一盏灯,忽明忽暗地摇曳着悠长的记忆隧道。
如今想来,在那个年代,我们每年从供销社购买的无非就是针头线脑油盐酱醋,油主要是点灯用的煤油或柴油。当时农村有许多生活物资都是自给自足的,比如父亲抽的烟叶是他自己种的,母亲缝缝补补用的棉线是她自己纺的,芝麻油是自己榨的或是用芝麻兑换的,过年喝的白酒是生产队里用包谷或红薯、柿子吊的散酒,就连一家人下雨天穿戴的草帽、草鞋和蓑衣都是自家编织的。从单个家庭来看,虽然与供销社发生的消费型交易并不多,但供销社当时在调济余缺(亦购亦销)、活跃乡村经济中的作用,却是非常重要的。
如今,商品经济异常发达,电商也随着交通和物流的便利而遍布城乡,从买与卖的角度几乎看不出城乡差别了。但是,计划经济时代的乡村供销社,在我心中的印象和地位,是十分美好且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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