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小说丨《妖乱》纵马折剑

作者: 针尖不大 | 来源:发表于2024-02-29 08:56 被阅读0次

    【文章原创非首发,作者:针尖不大,文责自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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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子昏暗,银枪后人静坐在瘸子的对面,瘸子身着一身破烂衣物,身前是一壶酒一只白花破瓷碗,唯一的不同是银枪后人身前摆放的是便宜的笔,劣等的墨,以及并不昂贵的纸。

    二人相对而坐,银枪后人还穿着城守的甲胄,那杆被包裹严实的银枪安静的斜靠在身后的墙角处,瘸子端着破旧酒碗看着银枪后人奋笔疾书,听着甲胄吱吱作响,突然插了一句,“能给我弄一把铁剑嘛?”

    银枪后人停止手上的动作,缓缓抬起头看了一眼瘸子,不敢确定的问了一句,“为何如此固执?”

    “我可不想活到连剑也拿不起,连路都走不动的那天。”

    “我是说你不想跟你儿子见一面吗?”银枪后人放下手中廉价毛笔,这时候店小二把酒水端了上来,银枪后人端起酒杯小酌了一口,抬眼看了看神情自若的瘸子,等着他的回答。

    瘸子摇了摇头说道:“他很小的时候我就离开了,见一面做什么?让他恨我?还是告诉他我是他亲爹?世间哪有像我这样不负责任的爹。”

    银枪后人听着瘸子的苦笑心中感叹,人活这一世到底图个什么?功名利禄?花不完的钱?还是那些摸不到边际的修仙修道……想到这里银枪后人在心底狠狠地自嘲了一番,摇头继续书写。

    灯光昏暗,忽明忽暗,酒馆年久失修更显破破烂烂,墙壁黝黑,墙皮散落掉落满地。

    瘸子的脸隐藏在黑暗中,背靠着油灯根本看不清表情,只是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好一会瘸子又问道:“到底能不能帮我弄一把铁剑?”

    银枪后人停下手头动作,平缓情绪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听说君上已经打算放弃抵抗了,凭你一个人不过是螳臂当车,离公的攻势势如破竹,没有人能挡得住他。”

    瘸子狠狠放下手中的破旧瓷碗,不屑的说了一句,“势如破竹?不过是钻了晋王与龙将军不能前来勤王的空子罢了,倘若晋王与龙将军有一人能出现,这个天下还轮不到他离万江指手画脚,一个铁匠罢了,牛气什么?”

    银枪后人摇头苦笑,他不知道该如何劝说这个一心赴死的瘸子,更不知道为什么瘸子要以死明志,他明明可以独善其身,明明可以不去证明任何事情。

    当初龙傲天求情,才让晋王司马放过了他这个造反的铁血,难道只是为了证明他龙傲天没有救错人?还是为了证明他自己的忠心?拜托这个天下谁做君王,他龙傲天不会在乎,晋王司马更不会在乎。

    话到了这里,酒也喝的七七八八,瘸子轻声提醒道:“谢兄弟,赶快往下写吧,我没有什么遗憾……”话到这里就没有继续解释下去,或许再多的解释也不能表达他自己的内心,银枪后人听了这话也只能拿起廉价毛笔继续往下书写。

    写给我儿:

    总有一天我会老到连剑也提不起来,但是我绝对不会让你看到那一天,而我也不会让那一天出现!

    梦回城的繁华怎么允许叛军踏足,哪怕我一条腿已经残废,叛军想要攻破梦回城也应该是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我不会在乎他人的眼光,更不会在乎天下人怎么说我,我不过还是那个梦回城橘子胡同的小乞丐罢了。

    我荒废了太多时间,也消沉了太久太久,久到整天下整个江湖都把我忘掉,想当年天底下谁不惧怕我的名头,如今呢?我只能看着手中已经生锈的铁剑,喝光酒壶中的烈酒,然后被街角的孩童扔石头,被叫做臭要饭的。

    不要紧,我不就是一个乞丐嘛?我从来不会跟他们一般见识,毕竟都是小孩子,都是一些没见过世面的家伙,烽烟四起的年头,我也不应在颓废下去,也不应该苟活在这世上,我的孩子如果你看到这封信,应该也知道了我的结局,你应该不会悲伤,毕竟我们素未谋面。

    还记得那个为你接生的城守吗?骑着高头大马,手握银枪,如果我记得没错他应该是银枪后人,可惜我记不得他们姓什么了?我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不过他好像认得我,因为他把自己最喜欢的战马送给了我。

    昨天晚上他还请我喝了酒,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大梦王朝昔日的光辉已经不在了,腐败与无能已经不能用来形容这个腐朽的王朝,每个人的追求都变了样子,他们追求权力和金钱,没有了正义,没有了尊严,更没有了公平,军武失去的不仅仅是战斗力,还失去了对战争的渴望,对胜利的向往。

    那些所谓的法在我看来已经变成了权贵们控制百姓的方式,毕竟所有的规则都是权贵们创造的,而百姓们必须要遵守,不过他们却还在嘲笑百姓的好掌控。

    也许你会问我这样值不值得,我想告诉你的是,我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为了这个腐朽的王朝,而是为了我心中的天下,虽然我并不讨厌离万江(独立军领袖),甚至还有些敬佩他,但哪一个王朝的开始不都是开拓与收拢民心嘛?就算大梦王朝也不例外。

    天就快亮了,独立军围城之势已成,不管我从前的名头有多响亮,从我写下这封信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我的结局,或许早在二十年前我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我不痛恨废掉我一条腿的司马铁成,同样也不会对谁感激,就算是救了我一命的那个人也一样。

    你可以说我固执,也可以说我不负责任,可我总要留下些什么,比如一封信,比如我这一生的颓废,我这一生总结起来可以用可笑来形容,为了心中的江湖我不后悔,因为在我的字典里没有后悔两个字。

    可是我依然觉得亏欠你跟你母亲的太多太多,也许从一开始我就错了,我总觉得我的江湖就该有酒有剑,就该有兄弟情义,就该看破一切,到头来才发现值得牵挂的只有你跟你那已经过世的娘亲啊!

    不过说什么都已经晚了,这辈子错就错了,因为我总要做些什么让自己的人生圆满,让自己心中的江湖依旧存在,庙堂什么的不关我的事,那些大人物官老爷的你争我夺无外乎功名利禄,可我又何尝不是想让这个江湖记住我呢?

    我的孩子你要记住,人生无论怎么选择都会有遗憾,我遗憾当时没有跟龙傲天去北境,我遗憾自己没有倾尽所有成为独一无二的铁血剑豪,我更遗憾没能陪在你身边……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我想我该上路了,孩子,我这一生是将错就错的一生,而你万万不要走我走过的路,记住我的话好好活着,做自己想做的事……爱自己想爱的人。

    面具不能带得太久,否则会失去本心,世人都喜欢带着面具,可我偏偏不喜欢,江湖儿郎都喜欢摆排场,认为那样有面子,那样就会令人尊敬,可我喜欢的江湖依旧是那个简单的江湖。

    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告诉你,想要跟你说,不是说教更不是传授经验,只是单纯的想让你别走我走过的路,算了,如果你喜欢我的路,喜欢我心中的江湖也无妨,记得讲给我听就是。

    落款是石平平绝笔。

    阳光明媚的清晨与大军压境的压迫显得格格不入,满头银发的老人一身戎装立于军阵之前,旌旗猎猎作响,阵仗整齐庄严肃穆,萧杀之气直冲梦回城。

    老人一手抱着头盔一手捋着胡须,眯着眼望向五百步开外的城池,感叹道:“梦回,我又回来了,北辰王族,今天就是我离万江踏破梦回城的日子。”老人那沧桑的嗓音似乎穿透了过往的二十余年,随后自嘲一句,“你我都不在年轻了吧?”这句话仿佛是说与北辰君王,更像是说给梦回城听的。

    繁华的梦回城纸醉金迷,令人神往,它的繁华就如同它的蝇营狗苟一样见不得光,如果说大梦王朝是每个梦回人的一场梦,那么头顶的烈日当空便是叫醒梦中人的第一道光。

    城门无声无息的被缓缓打开,离万江眉头一皱诶呦了一声,扭头对身后辅助自己二十多年的军师吕势说道:“吕势啊!你说来人是谁?是来议和的?还是拖延时间的?”

    被称作吕势的老头子挫了一下鼻子,仔细瞧了瞧也没看清楚出来的人,缓缓说道:“不管是干什么的都是垂死挣扎罢了,要知道南方司马的黑甲军疲于应对妖魔,不可能支援,再说这也不是二十年前了,龙傲天的百万边军据守北方根本来不及南下,更别提龙傲天那该死的承诺了。”

    两个老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调侃着,这时候离万江看了一眼头顶的晴空万里哈哈一笑,“这是天注定!天注定亡大梦啊!”

    吕势眯眼狐疑了一句,“咦!怎么只有一骑?看样子还不像军武。”说着转头望向旁边的先锋将军司马落,“梦回城守城的是谁啊?”

    年轻将军司马落皮肤细嫩,哪里像一个从军十年的粗糙汉子,跟南方的司马家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却不知为何加入独立军行列,只听年轻将军轻声回答道:“回军师,守城将军是折颜。”

    “就是那个冷面修罗的随军参谋?”离万江头也不回的问道,司马落回答道:“回主公的话,正是此人。”

    “听说此人擅守,可是这单人单骑又是为何?”离万江虽然心中早有了答案,却依旧把问题抛给了自己的五个儿子,噤若寒蝉的五个儿子无一人敢应答,没有人知道这是不是离万江想要的结果,就算看到了他那冷漠而又冰冷的眼神,也没有人能读懂,甚至最受宠溺的小儿子也只是敢微微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在触及父亲眼角的余光的一瞬间险些掉下马背。

    冷面修罗与寒枪陨落的那一天,天色昏暗,大雪飘零,似乎就预示了大梦王朝的这场梦该醒了,雷骑的末落,金氏一族的冷眼旁观,哪怕年轻首辅散尽家财,北辰天子亲守国门依旧没能阻止独立军如同潮水般的进攻。

    此时一人一马渐渐在众人眼前清晰,离万江长长的嗷了一声,似乎在告诉身边的每个人这个人他认识,吕势眉头一皱说了一句,“我以为他早就死掉了。”

    “没那么容易,铁血剑豪,二十年前的那一剑惊天地泣鬼神啊!放眼现在依旧无敌手。”离万江手握马鞭指着石平平说道。

    司马落轻声说道:“现在他又能如何?一条腿都成了残废,那惊天一剑技压群雄不假,让整个大梦江湖望尘莫及也不假,可惜他的腿已经废了,破晓一剑的威力别说大打折扣,可能连破晓一剑的脚步都运用不出来了。”司马落弓着腰,双腿加紧马腹如同准备狩猎的豹子,手中虎牙枪被握的吱吱作响,虽然已经不是当年的石平平,可是他司马落愿意上前一战,愿意给这个曾经的剑道魁首一个体面的退场。

    “没错,破晓一剑惊天地泣鬼神,一剑破掉北辰政身边一百多位顶尖的近卫,差一点就把上一任大梦君王的胸口洞穿,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吕势就连说起当年的事都有一种意气风发的感觉,更何况是经历者。

    “若不是龙傲天,恐怕石平平失去的就不仅仅是一条腿了。”吕势的语气略显悲伤,字里行间有对英雄的感叹,更有对江湖豪杰迟暮的悲凉。

    司马落突然插嘴道:“主公,让我去会会他。”说着就要冲出战阵,却被离万江一句等等拦住了去路,毕竟一切的光辉也都是曾经,如今的石平平恐怕使出破晓一剑都是痴人说梦了吧,那眨眼即逝,寒气逼人的剑招,如果脚下没有超出常人百倍的速度又怎么能出奇制胜,又怎么能被叫做破晓一剑。

    离万江眯着眼睛轻声说道:“有没有人上前一试?”这时候三儿子离中海破阵而去,司马落轻轻冷哼了一句,看来离万江还是不想让自己抢了他儿子的军功啊!不过就算司马落有一百个不愿意他也只能把话咽回肚子里,毕竟哪个父亲不为自己的孩子着想。

    再说说这离中海,最终也没受得住自己哥哥的劝说,这可是建立军功在父亲面前留下好印象的绝佳时期,而且你是兄弟五人武艺最好的,马上功夫更是了得,虽然不擅长下马步战,可是弓马娴熟在军中也算得上佼佼者啊!一连串的游说让离中海觉得势在必得,甚至看见了自己父亲的笑容,虽然武艺比之司马落还是有些距离,可是军中佼佼者又岂能是泛泛之辈。

    急功冒进的离中海紧贴着马背,手中长枪紧握,俯冲姿态更是一往无前,本身便以气力在军中闻名,再加上一等战马的极速俯冲,这一枪天底下又有几个人能躲得过去,他离中海从小尚武,既不喜欢父亲的铸造,更不喜欢吕先生教给他们的那些文绉绉而绕口的东西,他不过是喜欢纵马驰骋的畅快,以及手握长枪战场杀敌的踏实。

    父亲喜不喜欢自己无所谓,但是他想让父亲明白,自己的人生,自己完全可以掌握,自己的路终归还是要自己去走,虽然他不知道自己选的路是对还是错,但他绝对不能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人活这一辈子总要为自己而活不是,哪怕死在马背上,死在马蹄下,虽然如此,他离中海依旧想让父亲承认自己的付出与努力,试想天底下哪有孩子不想让父亲骄傲的呢?

    一百步,五十步……离中海低吼着,见稳坐白马之上的年迈老将纹丝未动,免不了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紧握手中长枪,就在那一霎那,长枪突刺,发出刺耳嗡鸣,战马嘶吼呼啸而过,军阵中所有士卒都觉得离中海凭这一枪就应该将敌人胸口洞穿。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离中海必胜的时候,没有人看清楚石平平的动作,更没看清他是怎么躲过那极速冲击下的一枪,只见离中海的战马越跑越慢,然后长枪脱手掉到地上,尘土四溅,脖颈处鲜血极速喷出,似乎比战马驰骋的速度还要快,最后整个人不甘的重重掉下马背,一命呜呼。

    梦回城上银枪后人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用力搓了搓眼睛后才反应过来这是赢下第一阵了,城防兵卒瞬间热血沸腾大声呼喊起来。

    石平平自顾自的低声说道:“我只是比以前慢了,并不是比你们慢了。”

    独立军阵营的沉默,城防守军的摇旗呐喊,那个大顺王朝的开拓者,那个已经迟暮的沉默老人情绪竟然没有一丝的波澜,那个战死的年轻将军不就是自己的儿子吗?

    虽然世人都知道他有五个儿子,而且五个儿子冠绝天下,可是在他的眼中,儿子便是儿子,没有高低,也没有亲近与疏远,更没有成不成器,优不优秀之分。

    吕势不忍直视的闭起了眼睛,想要出言安慰却看到了平静如水的离万江,到嘴边的话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想了想他只能闭上嘴巴,这时候战阵又有一名骑军凶猛杀出,吕势开口要拦却是为时已晚,弟弟被斩于马下,做哥哥的又怎么能坐视不理,那个心狠的父亲或许可以毫无反应,做哥哥的又怎么能不为弟弟报仇。

    离万江双眼眯的更小,没有人知道他的心有多痛,也没有人知道他早已悲痛欲绝,看着二儿子离中坤冲阵而出他知道今天他又要折在这里一个儿子了。

    而离中坤的想法很简单,这口气就算死他也咽不下,如果自己不做点什么,那么自己这一腔热血,满腔的怒火与仇恨又该向何处释放?仇人也好敌人也罢,他就在眼前哪有不报仇雪恨的道理?况且若不是自己在离中海耳边多说那么几句,那个对自己言听计从得弟弟又怎么会义无反顾的冲杀而去?

    打不过吗?那便打不过吧,离中海与二哥离中坤从小关系要好,脾气秉性也很接近,性子暴戾,做事从不三思,哪怕多年的军武历练也没能把哥俩的脾气秉性磨砺出来,如今弟弟倒在敌人的脚下,就算他离中坤没能力为弟弟报仇,哪怕捅上一刀也是解恨的,离中坤挺直身体,紧握长枪怒视敌人极速冲杀而去。

    独立军阵营中离万江没有回头看剩下的三个儿子,也没有看跟自己一起摸爬滚打几十年的老兄弟吕势,只是声音很小的问了一句,“我是不是不太会养儿子啊!”

    听了这话吕势摇头没敢接话,他比谁都清楚,如今的离万江已经不是那个曾经与自己称兄道弟的铁匠离了,而是手握三十万兵将的大军阀,也可能是新朝代的开拓者。

    结果不出意外,可是离中坤并没有一击即溃,有来有往打了三十几个回合,在这期间离万江也有那么一丝丝的侥幸心理,或许石平平年纪大了拿不动他的铁剑了,或许石平平的那条腿真的会影响他的实力,或许自己的儿子真的能战胜这个迟暮的残废铁血剑豪。

    就在第三十七个回合离中坤长枪平挑,在战马疾驰的加速冲击下,石平平的袖袍被轻易撕碎,离中坤已经被仇恨与愤怒冲昏了头脑,勒马转头甚至没有换气,抵住一口气再一次冲杀而去,他随军征战大小战役打了不下百余场,自然也知道高手对决胜负只在一呼一吸之间,他没换气,那么那个迟暮残废的老家伙自然也没有时间换气。

    可是他完全不知道江湖武人的气息绵长,更不知道何为高手,石平平这一口气直到死才重重呼出,而在面对他离中坤的时候,或许那破损的袖袍已经是离中坤能造成的最大程度的伤害了吧。

    离中坤掉落马背的一瞬间,离万江紧握缰绳的手才缓缓的松开,两个儿子真的都死在了这个看起来像乞丐一样的江湖人手上,可是他的表情依旧平静如水,只是淡淡的说了三个字,“江湖人!”没有那般咬牙切齿,更没有任何感情的遗漏,哪怕死的是自己的儿子。

    身为主帅,身为王朝的缔造者,不管是人心还是整个天下,甚至是自己的情绪,他离万江都要牢牢握在自己的手中,不能有任何的闪失,不过他怎么也没想到最后的自己却连一泡尿都掌握不住,虽然他知道老了管不住尿是人之常情,但还是自嘲的说了一句,“人这一生最成功的并不是像我这样成就霸业,而是小的时候能不尿床,老了依旧不尿,那才叫成功啊!”王朝霸业的缔造者还不忘调侃自己,接着说了一句,“看来我是真的老了。”这样的话。

    离万江更没想到自己缔造的王朝,自己只享受了十年不到的光景,甚至连死也是自己最看不起的死法,驾崩于床榻之上,那个曾经豪情万丈,甘愿死在颠沛流离路上的王者,终究也逃不开年迈老死床榻的结局。

    连续死掉两个儿子,离万江虽然看起来古井无波,可内心早已经悲痛欲绝,他沉声说道:“这么大的人了,连情绪都控制不住,又该如何掌控天下。”很明显这是对剩下三个儿子的忠告,更是警示。

    吕势拉住了一向沉稳的老大离中乾,泪流满面的离中乾很容易意气用事,他哪里有离万江那样掌控自己情绪的能力,满脸的愤怒与悲伤,他看着吕势不明所以,但是他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听劝,面对师父的阻拦他虽然愤怒悲伤,可依旧将自己的情绪狠狠地压了回去。

    战局的最后,石平平放了马,铁剑早已经折断,看着倒在身边的三十余骑,早已经体力透支的身体哪里还挺得住,扫视整个战局,他凄惨的笑了,笑自己的无能,笑自己的螳臂当车,江湖武夫哪怕有通天彻地的能力又哪里能改变战局的走向?

    不过这一切也算值得了,他细数躺在自己脚下的尸体有将军,有先锋,有校尉,或许还有寻常兵卒,看着眼前的年轻将军他笑了。

    年轻将军手握铁枪哑然,他不明白这个江湖人在笑什么?行军打仗这么多年他见过太多场面,可是临死还能笑出来的他是第一次见。

    年轻将军身体笔直,手中铁枪一翻,在空中画了一个标准的不能再标准的大圆,怒喝一声,战马知其意嘶吼起来再次冲锋,石平平拖着那条残废的腿艰难前行迎敌,他最后看了一眼梦回城,这个梦开始的地方,也是梦醒了的地方,大梦王朝嘛?或许真是一场美妙的梦吧。

    年轻将军手握沉重铁枪猛然突刺,石平平早已看清了他的招式,可惜他的腿却没给上最后的力量,破晓一剑终究因为脚下力量的缺失而没能完美刺出,生死一线石平平回剑格挡,铁枪迎面而来,劲风突起夹杂鲜血与肃杀之气,他知道这一枪足以带走自己。

    终于石平平重重呼出了一口气,铁剑不堪重负断了在断,战马擦身而过,正当城防之上所有人长出一口气以为石平平躲过致命一击的时候,铁枪淬不及防的透胸而过,城防之上银枪后人惊呼:“回马枪!”

    年轻将军右手提枪突刺,就在战马贴身而过的一瞬间铁枪转换到另一只手上回身急刺,这一枪刺出容易,想要刺中却十分困难,在极速冲刺的马背上刺出并刺中目标更是难上加难,不仅需要与战马的配合,更需要超出常人的速度与力量。

    年轻将军还没来得及将铁枪拔出来,战马冲势却没减半分,只能拖行石平平的尸体前行,独立军阵营鼓声如雷,士气高涨。

    唯独离万江神情自若,思绪复杂,没有人知道他是在为儿子的战死悲伤,还是为他的千秋大业布局。

    “铁血就该如此,有人说铁血是人间秩序,也有人说铁血是王朝的利剑与坚盾,可我并不这么认为,虽然我也是铁血军团的一员,但是世间变成什么样子我并不在乎,二十年前我想做天下第一的剑豪,可穷其一生也没能达到,后来我才知道那个梦想有多难,如今我已经做了选择,虽然我不知道是对是错,就像我不知道铁血的思想是对是错,毕竟我没读过书,也不知道书中的那些大道理;但我觉得自己始终还是要留下些什么,就像拓跋说的那样,人活这一辈子总要留下些什么,死亡并不是终点,遗忘才是。我的儿子,我希望你晚点忘记我,不,你还是不要记得我吧。”石平平绝笔。

    这最后一行字显得十分突兀,写在落款石平平绝笔的后面,并且字迹也不在工整,甚至有些模糊凌乱,如果不仔细研读,并把每个字连接起来,有些字根本看不清楚是什么,看样子应该是那个想象中的老爹亲笔而写,虽然年轻后生读不明白那个素未谋面的老爹想要表达什么,可他依旧很认真的把每个字都读了一遍。

    银枪后人坐的位置没有变化,可面前的人早已经不是那个瘸子,而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剑客,背着一把没有名字的铁剑,有着一张饱经风霜的稚嫩脸庞,看起来憨憨傻傻不懂世事的模样。

    银枪后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面前的孩子,指了指信的末尾说道:“后面那些是……你父亲亲手写的,对于一个从来没读过书的人有些困难,读起来也不太容易吧?”

    背剑少年没有回答,他依旧愣愣的看着手中的信件,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是什么情绪?什么表情?他不知道父亲的爱是什么样子,因为从他记事开始父亲就离开了家,他甚至不知道这么多年自己跟母亲是怎么过来的,倘若父亲与他们一起,那么母亲是不是也不会死的那么早了?

    背剑少年看着破旧的信件,心中想着为什么父亲没有把破晓一剑留给自己,他面无表情的抬头看向银枪后人,张了张嘴却没有问出口,低下头瞧着他父亲留给自己的绝笔信,更是唯一的遗物突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伤感,可他并没有因此流下一滴泪水,这个父亲他从未见过,哪怕听过他的事迹,甚至从母亲口中得知过父亲的名字,却还是让他觉得相隔万里,遥不可及,生前如此,死后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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