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校那边就听说家乡这边开始下雪了便想着回来顺便看看已数年未曾见过的雪,回到家乡数日却是接连的阳光明媚,看着天气预报,接下来的十几天莫说是见着家乡的雪,就连家乡的雨也是难见如蜀道。心里便恬着脸想着:这对我得是多大的思恋与热情啊!
陪了两天父母,去市区看了下牙医,接连几日的忙碌今天终于得到了一时之空闲,想着得回老家住几天了,即使是两三天,但看看老家风景之变化,看看爷爷奶奶是否仍康健,陪他们唠唠嗑,听听老生常谈的村里琐事也是好的。
母亲得知我要回去的消息一大早便去割了一刀肉,买了一袋苹果,对我再三叮嘱切莫忘了,我怎会忘记,即使母亲不置办,我当然也不会空手而归的。
江南旧时雪从父母家到爷爷奶奶家之间要换一趟车,先是公交,再是城乡客运大巴。下了公交于是便等起了大巴来了,冬月末的寒风夹杂着马路上扬起的灰尘如刀子般向我的脸吹来,一种切肤的疼痛感涌了上来,我放下了手中的伴手礼,双手捧脸又重重的滑下,我的脸当然不会光滑,也正因如此,顿时一种火辣辣的感觉油然而生,也使我温暖了几分,于是把刚从脸上拿下的手插进了大衣两边的口袋,来回踱步了起来,旁边站着两个脚边同样有东西的等车人,年纪不出我右几分,也穿着黑色的大衣,时不时的捧起双手一阵哈气,摩挲几下,只是一个比一个更显得佝偻罢了,他们或许也是急着回家把,今天幸好天气晴朗,我若无其事的想着,思绪早已不知飞到哪去了。
等了将近半小时终于登上了回家的大巴,大巴里的人不是很多,只是堪堪欲把座位坐满而已,询问了下价格发现没变,便付了钱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是个靠窗的位置,也是我想坐的位置。
一路上看着高楼变低楼,又从低楼变良田,村庄果然是靠田地而生的。行到中途就昏昏欲睡的我看着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小镇被甩到身后,一个又一个熟悉的标志物依次出现在眼前,不知怎的渐渐清醒了过来,伴着些许莫名的心悸与害怕,又夹杂着迫不及待和期待,我想我大概是紧张了。上次从学校回到家乡已是在三个月前了,当时正是表哥大婚的日子,又加上时间紧张便没有回到老家看看,今天终于回来了。
江南旧时雪村口有两个小商店并排而立,卖些零食饮料,烟花炮竹以供周围人购买,是同村里叔叔爷爷辈人开的(在村中我的辈分最小,见到人不是叔叔辈就是爷爷奶奶辈),我拎着大包小包,宛如一只小猫咪,小心翼翼地迅速从他们店旁走过去,以防被他们看到又得一阵寒暄,当然是以他们问我答为主,但这恰恰最是令我不愿意遇见他们的地方。幸好安然无恙过了村口,我如同一个小人得志般,窃窃私喜,随即映入我眼帘的便是一片豁然开朗,更远处是连绵的群山,不高,虽然现在已是深冬,但似乎不会老去,村子是葫芦状的,一条新压的水泥路从村口一直延伸到远方,两旁的良田荒芜了许多,长了许多的杂草又枯黄了,大概是村里的青壮们都外出求生活去了把,我走在这条路上东张西望,即使生活了这么多年,仍是百看不厌,终于道路两旁的房屋也多了起来,大门不约而同却是紧闭的,大概是害怕这寒冷的穿堂风吧,而我家也已经肉眼可见了,我想:应该不会碰到人了吧!
然而事实总是与人愿相违的,上帝总会在给你足够大的希望后又给你一盆冷水,仿佛在奚落你:别傻了,不要这么天真。以彰显自己的无所不能,而我就如同一个丑媳妇般终于见着了公婆。迎面走来的是我的姑婆,辈分极高,但年纪却不大,在我读初中的时候教过我数学,那时候她刚怀孕没多久,还没见到我便让我当起了她的数学课代表,自从我考入市高中便再也没见过她了,算起来已有七年之久了。她的双手插进了黑色的上衣口袋,右手臂上挽着一个红布麻袋,扎着一个小马尾,黑黑的头发与她黑黑的脸庞相得映彰,她比七年前更黑了好几分,也老了许多,她迈着小小的步伐却又频率极高,一歪一歪地向我走来,像极了一只企鹅,我注意到她的眼睛一直在盯着我看,充满了困惑,应该是识的我的又一时想不起我的名字。
“姑婆!”她走到了我的身前,还未等她开口我停住了脚步抢先开口了,她也几乎在我开口的同时停住了脚步,伸出了自己的左手,食指与中指并拢点了点自己左眼眉心,同时低了低头闭上了双眼,做出了一个认真思考的动作,“你是那个……”,“我是潭秋啊!”还未等她说完,我抢过话去。“哦,对!你现在在读大学了吧?”“对!现在已经快毕业了。”一来一回几个回合,最后她先走了,应该是赶时间回自己家把!
江南旧时雪临近家门,便发现家中大门也是紧闭着的,登上那三层阶梯,我走到了大门口,将手放在门中间把手准备推门而入,却鬼使神差又放了下来,在车上幻想过无数遍回家的场景却没有料到是这样一种。家中大门是四门并列的,中间一个两面门为主门,两边各一面门为次门,浑以木制,四面门的胸板皆由紫色玻璃取代,眉板与腰板向外突出,裙板向里凹入,四面门皆上红漆,只是在时间的冲洗下脱落了许多,导致裙板下方已近乎全白,犹如村尾池塘边的老人,那浣洗了无数遍白纱衣,四面门上方的门楣亦不同于别处,亦皆由紫色玻璃所取代,在阳光照射下发出耀眼的光芒,入光耀门楣之意,只是想法是好的,而身为孙子辈的男丁独一人,却怎么看也是愧对先祖,是以那沾满了的蛛网扬尘也不足为奇了,两面侧门的墙壁上贴了一副挽联,是前年太婆去世时我亲手贴的,已经被揭去了,只是边边角角仍有白纸在上不肯离去,似乎向我们宣告着这个家曾有一位百岁老人。
也许是我的动静惊动了门那头的人,门突然间被打开了,在我的手再次欲推开其门的瞬间,奶奶像是被惊喜到了,却又故作淡然的问道:“你怎么回来了?”我答道:“这几天放假,过几天就要走去上班。”“下次什么时候回来?”“大年二十九把!”我把书包和肉等放在了椅子上,奶奶似乎听到大年二十九回来眼角闪过一丝暗淡,欲言又止。“爷爷呢?”我转移话题,一语未了,只见爷爷从右侧的房门探出了头,“呦,你回来了!吃了没?”说着便往厨房走去。
江南旧时雪不多时,便传来爷爷喊我去厨房吃饭的声音,我走进厨房,奶奶坐在餐桌的一边,餐桌是个四方木制桌,小型的,桌面被擦的发光,一看就有些年头了,桌子的另一边上端放着一只碗,碗前放着一个小椅子显然是为我准备的,我坐了下来,理所当然。
“问你个事……”我暗想:糟了,奶奶肯定又要问这个问题了。可还没等我接话便听见奶奶接着道:“你交到女朋友了没?”爷爷还在厨房里头洗着锅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望着奶奶希翼的眼神,“还没!”两字我脱口而出,又将那个没字的声调提高了几分。
奶奶望着我拿起筷子的手欲言又止,我望着碗里的面,是一大碗少汤的鸡蛋葱花面。
——江南旧时雪
丁酉鸡年冬月廿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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