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即世界

有些词是最近出现的，填补了人类思想史上的空白。比如说，给力。请你想一下，在这个词出现以前，你怎样来表达“给力”的感觉呢？或者说，在“给力”这个词存在以前，你是否产生过这种感觉？

我敢说，在“给力”这个词出现以前，你从来没有过“给力”的感觉。因为没有相应的词，所以你不知道有这种感觉。我想来想去，觉得北方话里“得劲儿”有近似于“给力”的意思，但仍然不是一回事。“网速很给力”，不能替换成“网速很得劲儿”。一个前所未有的词出现之前，它所指代的事物根本不存在。

如果我们没有咖啡这个词，那咖啡就不存在，那你在星巴克喝的是什么？这是一种冲泡型的饮料，与豆浆类似，都是由豆子做成的。也就是说，没有咖啡这个词的话，很可能我们在星巴克喝到的东西是豆浆。

乌青写过一首诗，刚好可以用来讨论这一问题：

88，重命名

下午在星巴克
对星巴克这个名字
进行了一次重命名
介于星巴克的LOGO图案
我可以叫它海妖咖啡
很简单
我离开了星巴克
坐到了海妖咖啡馆里
而周围的人都还在星巴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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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想有这么一个人，既不懂中文也不懂英文，不管他看到“星巴克”或是"Starbucks"的时候都会一筹莫展。但他认识星巴克的logo，在他自己的语言体系里，管那个logo里的动物叫“老鼠”，而管类似那种喝饮料的场所叫“体育场”，那么他跟别人说的时候，只能说，他在“老鼠体育场”里。对于他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星巴克咖啡馆，就像对我们而言，世界上没有老鼠体育场一样。

在中文里，没有nobility这个词，陆谷孙主编的英汉大辞典里把它翻译成“贵族阶层”，例句是That country does not have a nobility。这个国家指的大概是中国，因为中国是没有noblity的，虽然几年前，南方周末做过一个头版，说的是网上有个人关于什么是贵族同另一个人争论（链接），这里的贵族单单以财富多寡来判断。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贵族”同nobility并不是一回事儿，除非能为nobility找到更为恰当的说法，否则，我们没有这一阶层。

所谓的nobility，指的不仅仅是过着优渥的生活，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不能贪生怕死，因为你的优渥生活是要你拿命去守护的，哪天打起仗了，你是得冲到最前面的，这才叫贵族。前几年有一部电影叫“战马”，和平年代里，影片里有一个纨绔子弟开着汽车取笑出身贫寒的主人翁，但打起仗来，富家子弟毫不犹豫地投入战场，本来啊，你的财富比人家多，就有更多的责任守护自己的财富，具备这种精神的才叫贵族。

诗人管党生写过一首“我所认为的贵族”：

我所认为的贵族

和是否成功无关
和是否有钱无关
我所认为的贵族
是刘亚楼每次从战场上回来
都把皮鞋擦的非常亮
是杜聿明在解放军看守
点名“1号战犯出列”时
说
“我不是1号
我是军人杜聿明”
是我在北京火车站
无意吐了口唾沫
旁边的一个乞丐
以为我是针对他
对我非常响亮的
“呸”了一声

这里所说的“贵族”，也许仍然不同于nobility，但显然也不是南方周末所报道的“贵族”。就像LostAbbadon在“也谈语言的存废”中所说的：

一个人如果从来没听过或者看过“自由”这个词，也不知道“自由”到底是什么意思的话，那在他需要表达自己需要自由的时候，就会发现自己根本无从下口。

也就是说，如果一个民族的语言中没有“自由”，那这个民族就没有自由。

中文里也有些词是英文里找不到的，比如说，鸡贼，这个就很难翻译，孬，也很难。总的来说，中文里的糟粕多于精华，如果谁要说，中文古书里不乏仁义道德这样的好东西的话，鲁迅先生早就指出来，字里行间都是“吃人”呐。

像这么虚伪的语言，就算废了，也没什么好值得可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