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四日傍晚。我走下公交车,拎着包往家赶。
寻常时候,街上的人都行色匆匆,像机场行李带上的包裹,默契地在街上竞走而不踩到前面的人。今天有点不同。夹着电话的人心急如焚,像电动里的飞机一样左躲右闪,而捧着花卿卿我我的情侣们慢慢悠悠,世界和相对速度在此刻静止,即使被后面的人咂嘴巴抱怨也完全无动于衷,只好蜿蜒蛇形避而远之,留俩人在寒风中甜甜蜜蜜。
我在急缓人流的夹缝中顶着风走,一只手捂着领口,一只手拎着皮包和外卖。十几年来最冷的二月,报纸上写。
前面人群突然慢了下来,像溪水碰到横石,惹得人不耐烦地抬头张望。
在银行门口,有两个人,似乎占了很大一块地方。
女的垫了张报纸坐在地上。她戴了条围巾,两三件宽松的毛衣,手里捧着个保温壶在吃饭;男的躺在地上,盖着条毛毯,戴了顶帽子,看上去好像是纸做的。他们面前铺了块塑料布,上面零落地摆着袜子。
没有任何的标志,也没有吆喝或者招揽。他们就是在那里卖袜子,旁边放着台收音机,声音不大,但也分辨得出人声。银行已经关门了,灯影昏黄。而他们的僭建把人行路的左边占用了。来来往往的人都找他们张望,但没有人停下来光顾,连翻看的兴趣都没有。更多的可能是厌恶。他们也不在意,没有怎么关注路人。他们互相也不说话, 默默地听着电台。现在节目里会聊些什么呢?浪漫,还是团圆?但可惜只有归心似箭和形单影只的人才会收听吧,真是伤口上撒盐,有点残忍。
要是平时,街上老年人多的时候,他们可能会多点生意。他们白天就在这里么?他们昨天就在这里么?一天能有多少营业额啊。白天银行要营业,他们不可能在这里扎营,也许在路边的某个旮旯将就着,晚上才跑来这个旺区。
他们是谁?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摆摊?他们没有钱吗?他们不回家吗?他们有家吗?要是在平时,我会发现他们吗?
谁又会看他们呢?这个城市的福利制度被报纸和政客批得体无完肤。特首上得不到中央青睐,下面对着民意沉浮,无论做什么都令人不满意。而改革步伐迟缓,针对对象也是中产阶级。谁又来看这些最底层的,宁愿盯着天寒地冻也不愿卑微地领几千综援的人呢?除了他们,还有更老的,更弱的,在更冷和更黑的夜里折纸皮箱的人呢?这些人会羡慕卖袜子的吗?
他们看上去却不在乎。穷人没资格在乎。不过在我走近的时候,女人把保温壶放在腿上,腾出手帮男人捻了捻毛毯,然后把收音机放过去了些。对他们来说,这不是一个节日,过节的每一个元素,他们都没有。
不过从他们的角度,他们每天都在过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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