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漏船火屋 ——读《德川家康》有感

漏船火屋 ——读《德川家康》有感

作者: 不若此间一壶酒 | 来源:发表于2018-02-04 12:23 被阅读130次

    “如果杜鹃鸟不啼叫的话,有什么办法让它叫?”

    “那就等待它啼叫。”德川家康这样回答道。

    德川家康画像

    考完研后的这一个月来,终于断断续续地把买了已有四年多的《德川家康》看完。姑且只能算是“看完”,未曾细读文本,也未曾用心去记些什么。

    尽管如此,整部书近五百五十万言的内容,给我带来的震撼久久不能平息。一则是日本战国时期历史的瑰丽,二则是山冈庄八以及诸多简体版译者的文字。正如十三本书的策划者柏杨所说:“要了解一个国家和一个民族,唯一的方法是阅读他们家喻户晓的文学作品——而不是阅读学院派的经典著作。”

    诚然,如有批评者所指,山冈庄八过度美化抑或过高评价了德川家康,但这些言说并不能否认《德川家康》系列书对日本可能存在的某种令人折服的国民性的描绘之细腻。并且,史家治史,各有各的偏爱。如在当年明月笔下,明朝的皇帝们表现出一种人性不可避免的悲哀,这悲哀让人心生怜意,而到了高阳笔下,清朝的皇帝们又不知比前朝的好了多少倍。

    故,无论治史还是读史,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评价标准,尤其是在读日本这样一个于中国来说极为特殊的国家的历史时,更应预设一种超然的心态。唯此,方能一窥其强盛的原因,于己于国也才算是一种裨益。

    因此,在看到关原合战时,不必嘲讽其最大规模战役不过十几万人,讥讽为“村长械斗”;在看到大阪冬夏之战时,大可认为家康确实怀着一颗神佛之心,曾经试图饶过丰成秀赖一命;而在家康最终决定放逐松平忠辉时,更应该以最大善意来体味一位行将就木的老者最后的无奈与抗争。这些,才是后人读史时应有的态度,带着不屑去读,读出来的也会是令自己不屑的感悟,带着恶的有色眼镜去读,读到的也不过是恶与更恶。

    中文简体版《德川家康》,南海出版公司

    《德川家康》从大了说,是讲述日本天文年间到元和年间半个多世纪的历史,从小了说,则是讲述了三个战国英杰的血泪史,即织田信长、羽柴秀吉、德川家康。这里先用书中的三首诗来概括此三人的一生,我觉得颇有代表性:

    织田信长——

    人生五十年,如梦亦如幻。有生斯有死,壮士何所憾?

    羽柴秀吉——

    露落露消我太阁,浪花之梦梦还多。

    德川家康——

    盛世大和花竞放,千秋万代颂春风。

    日本战国三杰中,我最喜欢的无疑还是羽柴秀吉。这里之所以用羽柴这个姓——而不是惯称的丰臣——是因为在我看来,虽则秀吉在改姓丰臣后才真正完成了日本的统一,但这个姓姓同时也给他带来了无法抹去的污点。

    羽柴秀吉,也就是那个还跟在织田信长身边的“猴子”,比之后做了关白、太阁的丰臣秀吉更值得被称呼为“天下人”。这一点从秀吉的绝命诗中也可看出些许。晚年的秀吉,在“天下人”这条路上最终还是走偏了,尽管他统一日本的能力没有减少,但他难以避免地败给了欲望,成了一个神神叨叨的老东西。从茶茶姬生出鹤松丸和阿拾开始——更可悲的是这两个孩子还很有可能并不是秀吉的——秀吉就注定只能成为一个征服者而非天下公,他所做的一切注定是为家康做嫁衣了。

    当然,不消说武士为了家族变得盲目而短视,爱子之情人皆有之,哪怕是织田信长、德川家康也是如此。但我还是要单单“批评”秀吉,因为在我看来,秀吉在晚年时必然意识到了丰臣氏的天下会不保,他任命五奉行,设立五大老,逼大名们写誓书互相牵制,甚至临终前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挨个嘱托众人照顾秀赖,这些,都是他意识到丰臣氏悲剧命运的表现。可惜,秀吉舍弃不下的欲望,最终成了他断送自家的原罪。

    故,我替秀吉感到深深的悲哀。

    应仁之乱以后,真正统一日本的是秀吉,更可贵的是,秀吉从一介足轻,一步步拼搏成为最高统治者,这不得不让人称赞。秀吉的伟大,既是他个人的成功,也是时代的成功,所以我觉得在感受到他的悲哀的同时,更应从他身上总结些什么。

    其一,控制欲望。这一点前文已主要讲了,若再添其他,无非沉迷女色或好大喜功之类,这些不值提。

    其二,切忌自负。秀吉自然有自负的资本,能力、机遇、远见等方面天下没几个人能与他相比,所以,他能够在“参观”源赖朝像时,不以拜见而是以对话的形式,轻松地拍拍人像的肩膀说声“赖朝啊”。也因此,他三征朝鲜,做上了有朝一日到大明宁波筑城的美梦,更因此,他杀了侄儿三好秀次全家,亲手葬送了丰臣氏的未来。自负,真是人最致命的软肋啊。

    其三,多多自省。“一日三省吾身”这句话说的真是太对了,一个不知自省的人,实在难有进步。记得初中时学校的一位副校长给我们上课时,常劝告说:“你们每晚睡觉前,都要花十分钟时间,想一想今天做了什么事,哪些事还没有做或者没做完的……”如今想来,自古都是如此。秀吉说到底还是缺少积淀,少了积淀,一旦飞黄腾达便会爱上阿谀之词,对忠言也便愈加感到逆耳。于是,他迫使茶道宗师千利休切腹,猜忌关白丰臣秀次将其满门抄斩,宠信近臣并最终埋下文派与武派分裂相残的恶果。

    秀吉的短处和他的长处几乎一样多,这也是我对秀吉偏爱的原因之一。从山冈庄八笔下的秀吉身上,我不由得开始省视自己,当然,我不是觉得或期望自己能有秀吉那么成功,只是希望借秀吉来多多映照自己的不足,时常提醒自己说:“人家秀吉是因为统一了日本才这般自负不知自省的,你有甚资格呢?”

    丰臣秀吉画像

    再来谈谈织田信长。对于信长,向来不缺对其以“魔王”来称呼的描述,原因是他曾一次屠杀了上千名僧人。却也因此,信长似乎从来不缺忠实的拥趸者。他火烧比睿山,提出“天下布武”的设想,就连在本能寺自焚时,都有一股说不出的霸道,这一点秀吉没有,家康更学不来。

    信长是应仁之乱后日本统一的奠基者。如果硬是要对比的话,他确实很像秦始皇,所以从这个层面上来讲,即便没有明智光秀,没有本能寺之变,织田氏的天下也不会比丰臣氏长多久。让人着迷的东西,注定不能长久。不过,或许正是因为这种“不长久”,信长才能够在三杰之中遥遥领先吧。秀吉总认为自己活在信长的阴影下,家康也总觉得自己终生都在向信长学习。信长时常唱起的“人生五十年”,最终也应验了,本能寺之变时他四十九岁,本是实现“天下布武”的最佳年岁,到底还是应了那句“过刚易折”。

    事实上,像织田信长这样真正霸道的人并不多。那些表面上霸气侧漏的或是处处显得拽拽的或是嗓门一个比一个大神色一个比一个凶恶的,多是没有底蕴的蠢货。“伪强者”们往往看上去牛气冲天,一旦遇到更强者,立马就会脾气一收摇尾乞怜。真正的强者,不是比下,也不是比上,而是不比。强者不会刻意释放自己很强的信号,相反,他会努力地收敛,让弱者感觉不到霸凌,让其他强者感觉不到挑衅。就如信长,面对明智光秀的叛变,他没有因为后者的强而变弱,我相信,在他身陨本能寺之际,纵有遗憾,也不会生出“早知就杀了光秀”的想法,这是豁达,也是成大事者必备的气节。

    织田信长画像

    说完秀吉和信长,现在才说到家康。其实我对于家康所要赞叹的,也如柏杨所总结的,只有两个字——忍耐。

    家康确实不愧“战国第一忍者”的称号,从他做遗孤开始,人质生涯、龟缩生涯、移封生涯,就连临终前几年还得以七十多岁的高龄披甲上阵。总结家康的一生,伴随忍耐二字的,再添一词恐怕就是“憋屈”了。

    但正是如此憋屈的家康,最终成了日本人心目中的东照神君。信长成了魔王,秀吉被戏谑称为平民关白,唯有家康封神入圣。

    我觉得,德川家康给我们的启示,决不可仅仅停留在开创了江户幕府,而更在于他的一生,始终保持着“坐于漏船之上,卧于火屋之中”的心态。这种心态,无论对于个人,还是对于一个国家、一个民族,都是那么的重要,不可或缺。

    因此,终生忍耐加上无时不刻不在警惕的德川家康,超越了信长和秀吉,超越了与他同一时代的所有豪杰,对日本此后的二百多年甚至直到今天,都产生了无可替代、潜移默化的影响。

    其实,若说得再直白一些,家康的性格真的很像老实巴交的农民。无论何时何地,农民总是最能忍耐的一个群体,只要不逼得他们走投无路,他们总能活出个人样。但正如《七武士》中岛田勘兵卫总结的那样:“胜利的始终是农民。”家康从来不是一个失败者,哪怕他被武田信玄打出屎,被织田信长逼迫杀妻杀子,被丰臣秀吉移封关八州,家康都活出了个人样,甚至活得比欺负他的人都好。

    这,无疑成了问题的关键:为何从来都在忍耐的德川家康,成了最后的赢家?

    说家康是最后的赢家,其实不过也是以日后世俗的标准来判断,甚至“赢家”二字只能颁给自德川秀忠始的二代将军之后,家康本人则一生都在挣扎。怀着惴惴不安而生,带着惴惴不安而去,这样的家康,算人生赢家吗?

    所以,这里的“赢”,不是通常所称的赢。我更愿意相信山冈庄八在行文之间的解释:家康公啊,始终是怀着一颗神佛之心的。

    为了终止乱世,他背叛今川氏与信长结盟;为了统一日本,他与秀吉联手灭了北条氏;为了天下息武,他背弃秀吉灭绝了丰臣一脉。说家康是乌龟狐狸也好,骂家康假仁假义死胖子也罢,活着的人始终还是要向前看的。我们每个人都要有一颗神佛心,神佛心既是为了众人,也是为了自己。

    我愿意相信家康能担当得起“东照神君”的名号,不是因为我相信了山冈庄八的文字,而是因为我相信自己,相信自己在今后的日子,始终能保持一颗神佛心,做人做事。如此而已。

    201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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