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的风筝线

老王嘴里叼着烟，急急地赶路，碰到了老友岁平，岁平问他干啥去，他停下来嘿嘿一笑，说老板今天发了钱了，他要去给老父老母买双鞋、买件衣服。说罢又匆匆走了。

老王其实不老，他二十多，精瘦，个儿矮，略有些驼背，若是刮刮胡子理理头发看面色也像是意气风发的小伙子。他就是不爱拾掇自己，总让自己看起来胡子拉碴，一脸沧桑的，经过你身边时，你若不注意会以为是一小老头过去了。

老王和岁平是高中同学，老王学习赶不上岁平，话却多过岁平的两倍，他常常拉着岁平说话，岁平只得一边写作业一边听老王讲。

老王是个有故事的人，这是他自己说的。

老王还说，自己是死过的人，自己就是一只风筝，好几次差一点就要坠落就要飘向火堆和死亡，是一根风筝线把他拉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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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身体弱，童年的记忆全是医院里消毒水的气味和半夜父亲拉着发高烧的他出深山的时候摩托车发出的声音，冬天的夜里，摩托行驶在冰上，发高烧的他也能清楚地听到冰碎掉的声音。

岁平只当老王是在说笑，因为老王看着虽然瘦，身体却是结结实实的不像得过大病的样子。直到有一天，老王在教室里突然叫他肚子疼，接着便躺在地上翻滚起来，他疼的掉了泪，发出男人的呜咽声。老王脚软腿软走不了路，岁平把他背到了医院，等到老王的父亲来，岁平才回了学校。

那天，医院的电梯维修，老王一百斤的父亲把一百一十斤的老王背上了七楼做检查。背到三楼，这个汉子已经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不知是因为肚子疼还是因为感动，老王又掉下眼泪，他说自己能走，让父亲扶着他就好，这样他自己走了半层楼，却又瘫软在了地上，父亲又背起他，背不动的时候老王又走一会儿，这样，他俩足足用了四十分钟才走到了七楼。

老王在房间里面做检查，老王的父亲蹲在外面皱着眉头，他一直觉得，这命苦的孩子，都是因为有自己这样无能的父亲才会过的这么艰难，孩子还是像小时候那样，一发病就浑身瘫软疼到几近晕厥，那时候孩子总是发脾气，他质问父亲为什么自己要遭受这些，老王的父亲看着孩子这样痛苦，却什么也帮不了他。这么想着，他懊恼的地揪着自己的头发、锤了锤自己的头。

小时候老王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医院和去医院的路上，到后来病情控制住了他能跑动了他便调皮的一发不可收拾，小学时常常在医院缺了不少课，他学习便差，老师也不管他，他就常常跟着别的孩子逃课。到了初中他更是变本加厉，他半夜溜进宿舍楼爬上“女朋友”的床，被老师发现了便从窗户上跳下去摔的屁股疼了两个礼拜；他跟着兄弟去打架，最后要不是老师出马他们差点完蛋；他借了朋友的摩托，带着兄弟去网吧通宵打游戏……种种劣迹都被老师在老王母亲面前一一数落，老王的母亲看看老王，再看看老师，扬起巴掌对着老王的脸就是一下。

老王不想看见母亲的眼泪，老王跟老师说，他要考上全县最好的高中。老师瞪大眼睛说老王能考上一中他就带着四样礼去祝贺还要给老王恭恭敬敬端一杯茶。

中考结果出来的那一天，带着四样礼的老师给老王恭恭敬敬端了一杯茶。

到这时候，岁平也就明白了，老王说的风筝线，就是自己的父亲母亲。老王飘得再高再远，父母的手一拽，他也得马上回来。

高三的时候，老王在学习上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有天夜自习他累的撑不下去了，趴在桌子上睡了起来，呼噜声震天响，但是没有一个同学发出声响，大家怕吵到他，大家都能看出来他有多累。

15年，高考，老王还是失利了，岁平考到了天津他最喜欢的大学。

复读的这一年，老王常常在中国地图上比划着，自己在这儿，岁平在那儿。

老王有了工作，得到工资的第一件事儿，是给母亲买了一个大大的蛋糕，老王跟岁平一起喝酒，他说，这么多年，为了他的病，父母花光了家底，欠了那么多外债，节衣缩食，母亲竟都没过过一次生日。

现在老王是在鞋店里选着鞋，还是在服装店里挑着衣服呢，他肯定要把衣服的包装去了，拿塑料袋套上，跟爸妈说，捡到漏了，特别便宜。岁平这样想着，不禁失笑。

岁平也要去看看自己的风筝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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