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喜欢看抗日神剧,每次回家,电视画面仿佛永远定格在穿军装持枪的官兵身上,抑或是硝烟弥漫血肉横飞的战场。对这段近代史我远没有父母了解得多。记得小时候看枪战片分不出好人与坏人,反正都穿着军装,但凡一个带枪的人出场,我都会问一句,“这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那个时候,得到肯定回答是“坏人”,那一定是国民党,特务,汉奸或者日本兵。于是心里便惴惴不安,暗自替好人的担心远胜于对坏人的痛恨。渐渐地,红军,八路军,新四军,地下党,共产党这些好人称谓越来越多出现在我的视野中。每每问着父母,这些“好人”的称谓都有什么不同?父母的回答大约是敷衍似的,每次我都处于一种似懂非懂的懵懂状态中。在我又一次穷追不舍的逼问下,母亲便无可奈何地,说“你去问村西头的三爹,三爹以前是新四军。”
于是在那个炎热夏天的午后,我头顶着明晃晃的太阳,光着脚,一蹦一跳,朝村西头三爹的院子跑去。一路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三爹居然是新四军?可是他与村里其他的人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啊?我得去打听打听,肯定还有打敌人鬼子的英勇故事听。我心里琢磨着,三爹的样子一下就浮现在脑海,个子很高,话少,表情严肃,从没见他笑过,少与人来往。此刻,我被一种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一口气跑到山爹门口,才有了一丝胆怯。大门虚掩着,看不到屋里的人,只有门口枝繁叶茂的大榕树上,知了不知疲惫地叫着,打破这夏日午后的寂静。我小心翼翼走上台阶,大门的一边放着两双藏青色尖头小布鞋,刷的干干净净,摆放整齐晒着。我知道,那一定是小脚三婆的鞋子。旁边的木椅靠背上搭着长长的白布条。后来我才知道那些长宽的白布条是用来缠三寸金莲小脚用的。大门的另一侧,两条长板凳上面搁着一个竹簸箕,簸箕里面装满了铜钱,多半是外圆内方那种。大概年代已久远,那些铜钱有一些上面已经有了锈迹与绿霉点。一次性看到这么多铜钱,中间有孔的,没孔的,我不由自主就伸手去里面划拉了两下。
“谁呀?”划拉铜钱的一点小声响,惊动了屋里的主人三婆,我赶忙回应了一声,站着没敢动。三婆在屋里示意我进去,里屋,三婆坐床沿上,穿一件老蓝布对襟盘扣褂子,同色系的长裤,两只小脚上面裹了厚厚的白布,脚趾前面部分尖尖,后跟部分像握紧的小拳头。我赶紧拿了床边的一双小鞋,递给三婆。三婆动作迟缓穿上小鞋子,我们一老一少遍闲话家常聊开了。
我本意是想来仔细瞅瞅三爹,看看新四军到底有何与众不同?没曾想三爹不在家。对于当时还不满十岁的我来说,印象中三婆跟三爹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三爹高大魁梧,沉默寡言,小孩看到他会有点害怕。三婆就完全不一样,个子娇小,每次看到她都是穿戴整齐干净,一脸慈祥。我跟着三婆来到门口,屋外除了蝉鸣看不到一个人影。三爹三婆的房子在小村子的最西边,旁边就是大片田地,平时少有人来。三婆一边絮絮叨叨问我家祖奶奶,父母以及家人的近况,一边从竹簸箕下摸出一个布口袋,开始往布口袋里面装那些老铜钱。我也没闲着,把光着的两只脚使劲往门边的那两双小鞋里面塞。
远远地,过来一个高大的身影,是三爹回来了,我莫名就恐慌起来,麻溜扔下脚上的小鞋子,光着脚急匆匆往家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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