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战友抬着,上了火车。他又被战友抬着,下了火车。
接着,上长途汽车,上客车,一路风尘仆仆,他终于从遥远的西藏,被战友送回到家乡。
首先,迎接他的,是被他从路边捡回的大黄,此刻正拼命的摇晃着尾巴,慢慢朝它走来,看到它的肚子,他知道,它怀孕了。
接着出来迎接他的,是年迈的父母。当看到他坐的轮椅和右腿那空荡荡的裤管,母亲霎时腿一软,霎时泪流满面,霎时哭声震撼天地。
紧接着,是父亲,转过身抺了一下脸,旋即伸手去搀地上的母亲,无奈怎么搀都搀不起一个伤心的母亲,定定神,他放弃了,径直来到了他的轮椅前。
他先是看了看儿子那刚毅的脸,接着,他看到了儿子胸前的那枚军功章,耀眼,灼得眼生疼,接着,他看到了站在儿子轮椅后面的那二位战士,一身戎装,一个标准的军礼,还有那二张年轻人脸上的悲痛。
“叔叔,我们完成了护送任务,安全把班长送到家,现在,我们要归队了,您们二老保重!”
父亲点了点头,表情凝重。旋即,二位战士绕过轮椅,来到他的面前,行了一个庄严的军礼,他抬起右手,回礼。“班长,你保重!”
晚饭。桌前,他凝视了一桌的饭菜,流下了泪。声音哽咽,想说话,却像喉咙被巨石堵住了。母亲已经恢复了神志,就那么坐在桌前,脸上堆着笑,慈爱的看着他,那一刻,他觉得,母亲就是一尊神,通体散发着光环,耀眼,明亮,光华,照着他的心,暖暖的。
父亲端起了酒杯,“来,儿子,咱爷俩干一杯!”举起酒杯,父亲一饮而尽,他也一饮而尽,放下酒杯,父亲豪爽的大笑,“痛快!”他也放下酒杯,大笑,“痛快!”
眼前的碗里,已经被母亲用筷子堆成了山,他拿起筷子,细细地品着,每一道菜,都让他知道,什么才是母亲的味道。四年了,多少个日夜盼望的,就是这个味道。他贪婪的吃着,他就奇怪了,二十年了,怎么永远都吃不够这个味道呢?
吃着母亲的菜,他又想起了那场毁天灭地的大地震,想起了在废墟外瘫地痛苦的妇女,想起妇女的那一声声呼唤,那一刻,他一定是想起了母亲,才那么义无返顾的冲入正在倒塌的房屋……不觉间,他的眼湿润了,望着母亲的微笑的脸,他的心里,翻起惊天的波浪。
"呯″的一声响,门被撞开了。出现在眼前的,是女朋友柳青和未来的岳父。柳青的眼是红肿的,看得出来,这泪一半是为他的腿,一半是为她自已的将来而流的,“蒋天磊,我告诉你,你现在这样了,休想娶我的女儿!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放着这把老骨头不要,我也不会同意的!”
未来的岳父,铁青着脸,用世上最狠毒的话,一刀刀捅进了他的心里,他感觉到阵阵寒气从心里,向四肢,向百䠹,一阵阵源源不绝的涌去!
“青,你,你是怎么想的?”他强忍住钻心的痛,望向柳青。
“我,我,我一切听爹的!”像下了很大决心,这话,一字一字由她囗中说出,比她爹,带给他的寒意还要冷,比她爹的刀,扎得还要深!
“从今以后,不许再找我女儿!哼!”望着抚袖摔门而去的父女俩,母亲惊讶的张大了嘴,手足无措,呆呆地看着他。一直坐在桌边没说话的父亲,这时端起了酒杯,“儿呀,来,咱碰一个。你只是身体残缺了,而他们,是心里残缺了!”
“干!”听完父亲的话,他一饮而尽,心里豁然开朗,只是,眼角却不争气地,流下了二行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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